事實證明,讓一個過慣了每天晝夜顛倒生活的人早起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當靳瑤八點鐘給羅玉涵發信息打電話都沒有得到回應的時候,她就知道羅玉涵估計是還沒醒。
等到兩個人碰到麵已經是十點多,想到寺廟附近沒有吃飯的地方,她們又索性找了個麥當勞把早飯和午飯當成一頓解決。
而油膩的炸雞和漢堡又會帶來連鎖反應,這樣做的後果是,靳瑤暈車了。
車上的人把空間擠得密不透風,車窗還被旁邊的人關的嚴嚴實實,讓她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做不到。
胃裡一陣翻騰倒海的湧動,她隻得偏過頭,用袖子虛掩住口鼻,貪婪地呼吸著上麵還殘留的一絲皂角香。
羅玉涵看出她難受,在一波人下車後眼疾手快地占了個空位置,靳瑤也沒和她客氣,車窗被她打開一條小縫,她趴在窗邊呼吸了半天才緩過來會兒,好歹沒有吐出來。
古月寺坐落在長崖山的山頂上,海拔不算太高,但山勢陡峭,作為一座有了上千年的曆史的廟宇,麵積不算大,據說曾有得道高僧在這裡坐化過。
民國的時候這裡因為戰亂受到了破壞,後來一位海外歸來尋根問祖的富商找到政府牽線搭橋,出資為古月寺重新修繕了一番。
一直到現在,每天前來供奉香火的人絡繹不絕。
到了站,相比於精神奕奕的羅玉涵,靳瑤坐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還沒開始爬山就已經被暈車去了半條命。
羅玉涵從包裡掏出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遞過去,讓靳瑤喝幾口壓一壓,她邊輕輕拍著好友的背邊有些擔心地問道。
“從這裡爬上去估計要一個多小時,你能堅持的住嗎?”
靳瑤抿唇,抬頭看了看山頂出露出的廟宇一角,心裡生出了些不服輸的意誌。
“可以,都到這裡了不上去不是白來了。”
她一鼓作氣把一瓶水喝完,稍作休整後把礦泉水瓶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走,我們現在就上去。”
充滿冷氣的房間裡,宋浩然躺在床上,一邊看著球賽一遍刷著朋友圈。
朋友圈的內容大致分為三類。
一類是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們轉發的各種營銷號視頻和新聞。
一類是朋友五湖四海的遊玩打卡,分享精彩生活。
還有一類就是和他一樣無所事事的畢業生轉發各種錦鯉保佑圖。
在這之中,他刷到了羅玉涵的朋友圈。
朋友圈定位在郊區的長崖山,女生從頭到腳掩護的嚴嚴實實,防曬帽防曬衣和防曬口罩一個不落,隻露出用來出氣的鼻孔,她發的配文是:“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我。”
宋浩然在下麵賤兮兮地評論了句:“佛祖說你心不誠。”
羅玉涵簡單粗暴地回了他一個“滾”字。
他截了張屏發給江朔,開玩笑道:“我說江朔,不然咱倆也去廟裡拜拜?我這心從早上起來就一直咚咚跳,說不定就在預示著什麼。”
江朔盯著宋浩然發來的截圖,照片的內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放大後看見羅玉涵身後的背影,紮著高馬尾,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背著一個紅色書包,他很快確定了背影的主人,這是靳瑤一貫的裝束。
“好,我讓趙叔送我們去。”
宋浩然也就隨口一提,沒想到江朔居然還真答應了下來。
他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和江朔一起到了長崖山腳下,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好好的空調房不呆跑到這裡冒著大太陽來爬山?
江朔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抬步往上走,等宋浩然反應過來已經被落後了一大截。
越往上走,臨近寺廟入口,人也變得越多了起來。杵著登山杖的年輕人和精神矍鑠的大爺大媽們形成了鮮明對比。
等宋浩然喘著粗氣爬到山頂,看著身邊的江朔汗都沒怎麼出,他默默決定回去要續充樓下的健身房會員。
古月寺不需要門票,象征性地收每人三塊的香火錢。
廟裡的人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身處在這個環境,大家都會自覺這麼做。
進了大殿,羅玉涵也不再嘻嘻哈哈,跟著周圍的人有樣學樣。
靳瑤雙手把香舉到眉毛的位置,頂端對準佛像,默念名號後恭恭敬敬地把香插進香爐中。
她所求不多,最大的願望就是親人身體康健,順遂平安。
宋浩然發現江朔上山之後反而對周圍的環境興致缺缺,他不經意地往旁邊一掃,擁擠的人潮裡,兩個依在一起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在寺廟裡,宋浩然沒有出聲喊,直到湊近兩人身邊才拍了拍其中一個人的肩膀。
正在和靳瑤討論要不要花20塊錢買一條祈福飄帶的羅玉涵往後一轉,就看到宋浩然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這麼巧啊,大家結個伴唄。”
不好的不字在羅玉涵看到宋浩然旁邊的江朔後硬生生轉了音調,“不是不行。”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羅玉涵拽著宋浩然在前麵插科打諢,留下靳瑤和江朔跟在後麵。
江朔步態閒散,時不時地跟靳瑤介紹旁邊的建築和文物,一塊看似不起眼的石頭,背後可能就是一段波瀾壯闊的曆史。
古月寺不大,兩個小時就能轉完,四個人最後又在裡麵吃了一頓齋飯。
其中有一道乾煸土豆讓羅玉涵驚為天人,好吃到多加了一碗米飯,最後才摸摸圓滾滾的肚子直後悔今天的減肥計劃失敗。
下山的時候羅玉涵一時興起,找到一條驢友在網上發的野路。
“我們按照這個人發的路線走吧,感覺挺有意思。”
看著羅玉涵躍躍欲試的模樣,靳瑤不想掃她的興,稍作猶豫還是答應了。
兩個女生都這樣說,江朔和宋浩然更沒意見,走在前麵先行探路。
和上山的柏油路相比,網友推薦的路線明顯是一條人為踩出來的羊腸小道,狹窄的最多也隻允許兩到三人通行。
周圍的樹木鬱鬱蔥蔥,還能聽到清幽的鳥鳴聲。羅玉涵拿著手機對著周圍的環境拍的樂此不疲,靳瑤則是走在她旁邊提醒她小心腳下的路。
這裡的泥土鬆軟,結果倒是靳瑤沒注意腳下有塊利石,直接踩上去,石頭順著泥土“呲溜”往前滑,靳瑤身邊沒有樹木可以依靠,身子由此失去平衡,直直地跟著滑了半米後摔倒在地。
她下意識用手掌支撐地麵,枯枝和碎石毫不留情地嵌入手心。
“靳瑤!”
反應過來的羅玉涵發出一聲驚呼,伸手想去拉靳瑤,食指指尖卻隻觸碰到她的衣角,眼睜睜的看著好友滑倒在地。
摔倒的一瞬間,靳瑤是蒙的,等回過來神後,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上次磨腳的疤才剛剛愈合沒多久,靳瑤苦笑,她的右腳可真是多災多難。
她現在著實有些狼狽,身上沾滿泥土,手掌也被擦傷。
走在前麵的江朔聽見羅玉涵的驚叫,轉頭一看,瞳孔一縮,立馬跑到靳瑤身邊查看情況。
羅玉涵在旁邊紅了眼眶,聲音也帶上哭腔,“都怪我,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來這裡。”
看著好友自責的樣子,靳瑤反過來安慰她,“有得有失,說不定這是菩薩對我的考驗。”
她脫掉襪子仔細看了看,踝骨下方微微腫了起來,看著倒是沒有多嚴重。
她嘗試站起來,腳踝那處卻並不給她機會,她咬緊嘴唇,固執地想要往前走,速度慢的堪比蝸牛。
照這個速度,剩下的三個人跟著靳瑤走到天黑也下不了山。
江朔在旁邊攔住她,蹲在她前麵,示意她趴上來,“你這種情況不確定是扭傷還是骨折,我背你下去。”
靳瑤這次沒有推辭,事實情況擺在這,把背著的書包挪到前麵,她小心地趴在男生的背上,有點後悔上午吃的太多。
“要是累了你就和我講。”
事實上她很輕,江朔並沒有覺得有多吃力,他穩穩當當地站起來,每一步都踩實了才會往下走。
他的肩膀寬闊,身上還有寺廟沉穩深邃的香火味,靳瑤不好雙臂環著他,這姿勢太過親密,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江朔的兩隻手臂從靳瑤的膝蓋下方穿過去,雙手握拳,他的表情平靜,目光直視前方,似乎隻有腳下的路,倘若有人貼近他的胸膛,定能聽到他“咚咚”的心跳聲。
下了山,旁邊就有一家正骨館,還專門立了個牌子寫著“專治跌打損傷”,足以證明每天扭傷的人不在少數。
江朔帶著靳瑤找到醫生簡單說明情況,醫生摸了摸,幾十年的行醫經驗讓他很快得出結論。
“沒什麼大事,回家多冰敷,彆劇烈運動,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從醫架上方拿了盒活血止痛散又說了些注意事項,醫生正要離開,江朔跟著去要了棉簽和碘伏。
把棉簽放進碘伏瓶裡浸濕,江朔望著她,“伸手。”
靳瑤沒想到手掌上這麼細微的劃痕都能被他發現,她伸出手,把自己的掌心對著他。
上麵有著不規則的細小傷口,最嚴重的是中間的一道,已經凝成了一層薄薄的血痂。
江朔動作十分輕柔,一隻手拖著她的掌心,另一隻拿著棉簽對著傷口小心地向外打圈塗抹。
從靳瑤的角度,隻能看到江朔漆黑的發旋,她突然想到以自己和江朔的身高差,估計他每天看自己也是這樣。
她想著想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江朔停了動作,抬頭看著她的笑臉,“在笑什麼?”
“沒什麼。”看著他的臉,靳瑤忍不住多看了會兒,這個人越了解就越會發現他身上的優點。
冷靜,有超出他這個年紀的沉穩,成績好,長相出眾,即使很少參加學校活動也絲毫不影響吸引女生們的目光。
從體育場那次告白之後,他很少會再表露出類似的情緒,但很多小事都能體現他並不隻是說說而已。
麵對這樣一個人,喜歡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情。
就在這樣一個普通而平常的瞬間,她確定了一件事。
她也喜歡上他了。
“江朔,我……”靳瑤又開口,後麵的話被急急忙忙闖進來的羅玉涵打斷。
她趕緊收回手,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羅玉涵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先是遞給靳瑤一杯檸檬水,山腳就那一家奶茶店,生意極好,她和宋浩然排了半個小時隊才終於點上單,“正常冰不加糖,我的賠禮。”
她接著又把剩下的一杯給了江朔,“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點了和靳瑤一樣的。”
草藥熱敷過之後,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確有奇效,靳瑤已經感覺好了很多。
趙叔的車等在店門口,江朔打開車門,示意他們進去。
“那我就不客氣啦。”
羅玉涵一邊說一邊把靳瑤往副駕駛的位置上推,“你暈車,還是坐前麵吧。”
車子進了市區,宋浩然先下,臨走前還不忘讓大家明天查完成績後都互相通個氣。
羅玉涵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送完羅玉涵,趙叔最後把車開進了靳瑤家在的小區,靳瑤看著跟在後麵的江朔,停在了單元樓門口。
“就送到這吧,今天麻煩你了。”
江朔望了望靳瑤家的窗戶,四樓,不算高,但對於現在的靳瑤來說也算項不小的挑戰。
“我送你上去。”
靳瑤想說不用了,她扶著旁邊的扶梯把手也能慢慢上去。
江朔卻沒給她這個機會,直接把人打橫抱起,他的動作太快,靳瑤都沒來得及反應,在樓梯上也不敢大動作,隻得把臉埋起來,要是正巧碰到下樓的鄰居,她以後也不用出門了。
到了門口,江朔總算把靳瑤放下來,腳一挨地,靳瑤拿鑰匙開門的動作一氣嗬成,雖然很想立馬關門,但靳瑤還是基於禮節問:“要不要進來坐坐?”
江朔伸手拿掉她頭上的一小片碎掉的樹葉,說出了她想要又不那麼想要的回答,“等會兒有點事,下次還有機會。”
靳瑤在關門之後才開始思考他剛才說的話,什麼叫下次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