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眉和商序的閒聊持續了沒幾天，很快到了臨近大年夜的時候。

薑眉和張維令都並不喜歡過年，而且張維令比他還要身不由己，經常要被壓著到一些他並不喜歡的場合裡麵去。

薑眉先是接了薑杉的視頻電話。

他這個表哥在種種傳聞裡麵都是一個有名的狠人，然而單看薑杉其人，麵容氣質比薑眉還沒有攻擊性，溫潤柔和，深不可測。

薑眉也拿不準翁律師到底有沒有告訴薑杉什麼，但薑杉並沒有找他的事情，隻是和以往一模一樣，告訴他有麻煩去找誰，需要幫助去找誰，如果薑眉想要自己解決，那樣也好。

薑家養孩子風格一向如此，薑眉胡亂的嗯嗯嗯了一通，到薑杉告訴他已經給他準備好了落腳的地方的時候才微微變了臉色。

他並不用著急，薑杉當然也會妥帖周全的處理好一切，不論是學校還是生活。

但薑杉當然一眼看出來了薑眉的猶豫，不緊不慢問他，“眉眉，四年前你答應過我什麼？”

“我知道，”薑眉垂眸不去看他，“我會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還有我的貓。”

薑杉沒多說什麼，隻道：“當時協調好的郵輪航線還能繼續，你要帶貓，找翁律師那邊解決掉手續就行。”

“嗯。”薑眉應了一聲，問道，“我拜托你的東西呢？”

“拍賣結束就給你送回來。”薑杉說道，有些探究，“你什麼時候對賽車有興趣了？”

薑眉不久前拜托他拍下了一個知名車手的比賽用頭盔。

“一直都有，你不知道而已。”

薑眉和薑杉閒聊幾句，掛掉電話。

薑女士要再婚的消息薑杉大概也知道，沒有提起來，不是因為照顧他的心情，多半是忘記了這件事情。

薑女士也發了郵件通知他今年不能和他一起過年，不過給他準備了禮物。

包裹很多，大部分都是助理買的，還有些堆在薑眉家裡車庫的包裹他一直沒拆，薑眉想了想先把最大的那個包裹拆掉，他有點好奇裡麵是什麼。

然後他拆出來了一棵聖誕樹。

薑眉對著聖誕樹無言片刻，沒忍住拍了張照片給商序發過去。

【：我家的新年裝飾】

商序沒回應他。

兩個人的聊天裡麵大部分時間都是薑眉秒回，商序忙起來的時候大概根本就不會去看，但他雖然稱不上事事有回應，不是純粹的已讀不回，薑眉已經很滿足了。

他拆了半天的包裹，真的把聖誕樹放到了客廳。

動靜太大直接把睡著的年糕也一起吵醒，貓咪打了個哈欠，在窩裡趴好。

薑眉把另一個包裹裡剛剛開封的貓罐頭拿來哄它，年糕很賞臉舔了幾口，但是薑眉接著喂水的時候，它就不願意了。

“算了。”薑眉把水碗放到一邊，“今天就例外，不逼你。”他揉揉貓咪的頭頂，“坐郵輪的話，就可以去看大海了，期待嗎？”

年糕輕輕地叫了一聲，把頭搭在薑眉的腿上。

薑眉索性在地上坐好，把貓撈過來順了順有些毛糙的背毛，“以後年糕就是能去很遠的地方，也看過大海的小貓了。”他很輕地歎息了一聲，“新年好，你要好好的。”

年糕還是不太喜歡被人抱在懷裡，有一點輕微的掙紮的動作。

薑眉要按住它當然輕而易舉，但薑眉鬆手，讓年糕自己跑了出去。

他把手機撿回來。

商序還是沒有回複他，上麵是張維令的兩個未接來電。

張維令又打了一個電話過來，抱怨道：“我說要你來我家，你又不願意。”

薑眉一口拆穿他：“因為有我在你能光明正大的開溜。”

張維令嘿嘿一笑道：“幸好你沒來，隔壁程家熱鬨的很，我猜你肯定誰也不想見。”

“程家確實今年要回老宅聚一聚。”薑眉很平靜。

程家人也邀請了他，他不準備去，也不想和任何人追憶往昔，程頌年還算識趣，在被他拉進黑名單之前沒有再打擾他。

薑眉聽見張維楨大喊張維令名字的聲音，笑了一下問他：“你又惹什麼事了？”

“我哥就是沒事找事！”張維令一聲慘叫，“等等，你不要偷襲！我在和眉眉電話！”

張維楨把手機搶過來和薑眉道了新年好，過了會兒手機到了張維令手裡，兩個人嘻嘻哈哈聊了一會兒，張維令又問了一遍，“不然我去找你？”

“開車過來都明年了。”薑眉道，“你歇著吧，我有年糕。”

等他掛掉張維令的電話，外麵已經隱約傳來了煙花的聲音，薑眉擔心貓被嚇到，就要去找年糕。

年糕果然醒著，從客廳的茶幾上跳了下來，向著聖誕樹的方向去了。

薑眉鬆了口氣，往沙發上歪了歪。

他把樹拎出來本來就是因為貓會喜歡，以前每年的聖誕樹年糕都要爬，今年雖然晚了一點，但年糕應該也不會記得這個時間。

白貓掂著輕盈的步子走過去，薑眉笑眯眯看著，忽然愣了一下。

年糕沒急著往樹上跳，腦袋似乎是撞到了樹上，然後才繼續往前走。

再往前的方向隻有小的櫥櫃，年糕不知道為什麼，也在櫥櫃上蹭了一下。

“年糕？”

薑眉走過去半跪在地上去看貓，年糕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會不會回應純看心情，比如張維令叫它就從來沒有成功過。

貓咪耳朵動了一下，聽到了薑眉的聲音。

它轉過來，邁著步子沿原路返回，經過聖誕樹的時候還是有一點摩擦，然後才朝著薑眉走過來。

薑眉伸出手，年糕似乎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把頭貼在他手心裡蹭了蹭。

在它還很小很小，小到讓人懷疑能不能長大的時候，也像這樣靠在他的掌心裡。

好像所有的煙火聲音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隻剩下寂靜。

薑眉沒有動，很冷靜地問道：“你是不是看不見了？”

年糕也不能回應他，薑眉把貓抱起來，無視年糕的掙紮去試探它的眼睛。

瞳孔不正常的擴大，對於光線已經沒有了太多的反應。

他深呼吸了一下，把貓放回矮一點的貓窩裡，回身去找手機，先給自己常去的醫院的醫生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薑眉先道歉才說了自己這邊的情況，好在醫生也並不在意他的打擾，但這個時間醫生也在休假，並不在本市。

“雖然有值班的人在，但是現在做不了檢查他們隻能照顧那些寄養的小動物，全市基本都是這個樣子，如果要做檢查，最早也要等到三天後，到時候可能會錯過治療的黃金時期。”

薑眉問道：“沒有辦法了嗎？”

“我也很抱歉，但是醫院目前是這個情況，我可以幫你聯係一下，不過不要抱太大的期望，現在這個時間，都在放假，太不湊巧了。”

“我知道，謝謝。”

薑眉掛掉醫生的電話，緊接著給翁律師打過去。

這種時候多半是突發情況，把翁律師嚇了一跳，聽完薑眉說的之後表示他會去找人，但是要找寵物醫生，對於他來說比找人醫還要麻煩。

薑眉依然感謝了他，才把手機放到一邊。

年糕在貓窩裡閉著眼睡著了，薑眉想著剛才醫生問他的話，他並不能確定年糕的失明是不是突發的，年糕病了太久，又不愛動，距離上一次檢查過了五天，薑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忽視了什麼。

他低聲對貓說：“對不起。”

醫生和翁律師都沒有給他回電話，薑眉茫然地坐在沙發上，又很清晰知道自己能做的已經做完了，剩下的就是他無法控製也無能為力的事情了。

年糕病了很久，附近的醫院他都知道一點，最好的就是他常去的那家，彆的不是資質不全就是水平很差，本市裡都找不到更好的。

他很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又覺得一切都是注定的。

薑眉打開手機看了一眼通訊錄，張維令應該在忙，闔家歡樂的時候，他不想這個時候打擾自己的朋友。薑眉的視線在程頌年的名字上麵停留了一下，然後漠然地劃過去。

他盯著自己和商序的對話框看了很久，最難過的時候總是想起來那個人的樣子，他不需要商序的安慰，商序的存在已經夠了。

薑眉還守在客廳等消息，也沒有去睡覺的心思，遙遠的天空上時不時閃過燦爛的光芒，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薑眉愣了愣，不是醫生也不是翁律師，這是一個商序打來的語音電話。

他手指顫抖一下，按了接通。

商序的聲線聽起來遙遠又慵懶，“小薑老師新年好。”他調侃的笑了一下道，“我看見你的聖誕樹了，你該不會正在過聖誕？”

“沒有。”薑眉否認，然後道，“商序哥新年好。”

他勉強的對著手機屏幕扯出來一個笑容。

那邊似乎有了一瞬間的沉默，然後商序問他，“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薑眉不知道他聽出來了什麼，把所有情緒都壓在喉嚨深處，自然地道，“我沒事啊。”

商序道：“等一會。”

薑眉隻能聽見另一邊似乎是門扉的聲音和風聲，他也不敢掛商序的電話，有點無措。

商序推開餐廳到花園的門。他本來隻是找了個理由透透氣，現在看起來沒必要回到年夜飯桌上去了，反正每年都是一樣的無聊。

他點了支煙，道，“彆讓我問第三遍，你怎麼了？”

薑眉抓著手機閉了閉眼，才道，“我的貓病了，我找不到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