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田園貓,”薑眉下意識比劃了一下,“短毛,很胖……呃,不是,這幾年在正常體重範圍裡了。”
“很粘人?”
“沒有,”薑眉充滿挫敗地說道,“年糕不太喜歡人,也不喜歡被人抱著,它小時候就這個樣子,現在還是,脾氣很壞,離開家太久的話,它還會打人。”
“打得很凶嗎?”
“照著臉打,不過不伸爪子,其實也很輕的,我沒讓它撓出來血過,年糕還是有分寸的,它就是脾氣大了點,但是也不凶。”
薑眉非常維護年糕的臉麵。
他說了大半天,商序回幾個字,薑眉沒覺得有什麼,車開進鬨市區才反應過來。
商序不會好奇那隻叫年糕的不算特彆好看的田園肥貓的事情,商序是在誘導著他多說一點,這樣他才能從剛才的情緒裡麵更快地抽離出來。
鬨市區開車要集中精力,商序沒再問下去。
薑眉也不說話了,車裡很安靜,沒有音樂,沒有燈。
薑眉沉默地看遠處的燈火,看車窗上自己的倒影和商序的倒影。
市區晚高峰的路對於這輛跑車來說很委屈,但過了這一段就好多了,很快到大學城附近。
薑眉再次道謝,非常誠懇地表示:“您什麼時候找我對下一場的戲,我隨時都可以。”
“下一場?”商序意味不明笑了一下,薑眉下車後才點了支煙,“去吧。”
薑眉沒敢回頭看他。
……
薑眉不在家的時候也有小時工定時來打掃,彆墅並不臟亂,也沒有灰塵。
他腳步很輕,把東西放下,沒有叫貓的名字。
年糕貓糧和罐頭有一個櫃子,旁邊是另一個小的冷櫃,碼著藥物,還有幾個注射器和輸液針。
薑眉拿出來針和乳酸鈉林格注射液,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才去找貓。
年糕這個時間點喜歡睡在客廳才對。
薑眉放下手裡的注射器,一抬眼就看見貓咪在高處看著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薑眉:“……”
他一下子站起來:“彆走!站住!”
年糕跳起來就要跑,薑眉和它鬥智鬥勇很多年了,抓貓當然是駕輕就熟,年糕沒跑遠,就被薑眉捏住了後腿。
他把貓按在自己的腿上,年糕不動了。
薑眉撕開酒精棉片,撥開貓咪背後的皮毛,消毒之後,提起來皮毛,把輸液針紮了進去,然後慢慢推注射器。
這個皮下補液的流程第一次做的時候手忙腳亂,差點把自己紮哭,現在每周兩次,人和貓都要習慣了。
薑眉撫摸著年糕的後背,指尖可以接觸到還沒有被吸收的液體,貓咪還是不動,爪子沒什麼力氣地拍了他一下。
薑眉愣了愣,想起來了。
“忘了給你小零食獎勵了,對不起哦。”
他準備等一下再從櫃子裡麵把貓的零食拿出來。
年糕還趴在他腿上,他不敢動。
他在路上和商序說了很多貓的事,很多都是貓還年輕時候的事。
年糕一直是一隻不粘人、很自由的貓咪。
年糕不太大的時候,是一隻散養的貓,整個程家老宅都是它的領地,它在晚上會回來睡覺,隨機在薑眉和程頌年裡麵挑一個人一起睡。
年糕在程家老宅的時候雖然是一隻公公貓,但也是那個區域的霸主,打遍老宅——如果年糕打不過,薑眉和程頌年會去幫忙,這種不講武德的精神當然戰勝了那裡大部分的貓。
後來年糕還是脾氣很壞。
它不喜歡生人,也不喜歡寵物醫院或者寵物店,洗澡被所有的寵物店拉進了黑名單,在寵物醫院報廢了兩台電腦和儀器若乾,身價薑眉早就數不清了。
所以除了體檢薑眉不怎麼帶貓去寵物醫院,以前是為了寵物醫院著想,現在雖然定期要去,卻是擔心貓……
年糕從他懷裡跳了出去。
它腳步很輕盈,在它最喜歡的貓窩裡趴下來。
薑眉準備去找小零食。
年糕一向記仇,他不敢忘。
今天小時工已經喂過它了,罐頭還是沒吃多少,薑眉拿了凍乾出來,半跪在地上看著貓。
貓已經睡著了。
薑眉輕輕碰了碰年糕濕潤的鼻尖,還有已經不那麼柔順的毛發。
他把凍乾放到貓咪醒來就能觸碰到的地方,維持著同一個姿勢看了很久很久。
“對不起。”
他喃喃地又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貓咪聽不懂,也聽不見。
薑眉把燈關掉,回自己的房間。
他床邊的玻璃櫃子裡鎖著一隻毛絨兔子,眼睛是廉價的玻璃珠。
薑眉洗了澡,拉開被子把自己整個裹起來。
他很冷靜地告彆商序,照顧好貓,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敢找地方蜷縮起來。
被窺伺的感覺和相機鏡頭發出的聲響像是毒蛇一樣擦過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水流也無法衝淡那些感知,但頸後被商序觸碰過的位置在微微發燙,仿佛還有商序的氣息在。
那很像一個薑眉沒有來得及品味的擁抱,也許隻是單純的安撫,良好地鎮壓了那些不安和驚懼。
薑眉卻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現在已經是淩晨,商序送他回來的時候就很晚了,他不知道商序要去哪裡,當時居然也忘了問到大學城是不是順路。
到了市區他就可以自己打車回來的,不用那麼麻煩商序。
但他那個時候確實什麼也沒有想到,直到現在,依然還並不清醒。
薑眉緩了緩,把手機充上電,找到和張維令的對話框。
薑眉點在語音輸入的地方,低聲說道:“維令,我好像……”
後悔了。
消息沒發出去,張維令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
張小少爺已經從盛雋那邊回來,回歸多姿多彩的生活。
薑眉光是聽著背景音就知道張維令那邊應該非常熱鬨,他沉默了一下,努力用輕鬆的語調問張維令:“我剛到家,你怎麼回事?”
“你回家了啊,”張維令也才知道,“ 沒什麼大事,程之到處找人要你的聯係方式,找到我這裡了。”
“他又犯什麼病。”薑眉實在不想聽這個名字,“他不是還在拍戲?”
張維令想了想:“是在拍,好像進度不是太順利?……不過投資導演都是他們的班底,回頭我探探去。”
薑眉:“……也不用你親自去。”
張維令非常熱心:“看熱鬨怎麼能沒有我。”
薑眉:“你就是想看熱鬨。”
張維令笑笑說道正題:“程之找你,好像是為了另一個人。”
薑眉沒想起來:“誰啊?”
張維令那邊停頓了一下,說了一個名字:“程頌年,上次我也見了。”
薑眉冷笑一聲:“讓他滾。”
張維令道:“這還用你說嗎。”
張小少爺這輩子就沒給過程之麵子,不過其實他和程之的梁子也不是因為薑眉。
張維令認識程之比認識薑眉還早,從小就和程之不對付,張維令小時候自認世界中心,不巧程之也這麼覺得,程導演又和張維令父母關係好,張維令被迫和程之見麵,見一次鬨一次。
後來張維令就認識了薑眉。
世界確實不大,張維令剛剛認識薑眉的時候程之還要找他談談,被張維令掃地出門。
張維令剛開始也覺得有意思。
根據他對程之的了解,程之被寵壞了不假,也不是一直都這麼癲。
隻有在涉及到薑眉的時候程之會變得格外討厭。
或者說,那是一種不安。
張維令其實不太想拿程之的事情去煩薑眉,但事件裡的另一個人讓張維令有一點在意。
“那個程家的養子說,想看看你的貓。”
薑眉沉默了很久,說:“讓他去死。”
張維令握著手機的手緊了一下,“眉眉,你還好嗎?”
“我很好啊。”薑眉甚至還笑了一下。
張維令還是問了出來:“程頌年是怎麼回事?”
“無關緊要的人。”薑眉說道,語氣很平靜,“如果程之再來煩你,我這邊找人來處理。”
“也不是什麼大事。”張維令笑笑,“挺熱鬨的。”
他瞧了一眼遠處的人群,話筒裡有風聲,因為還在海邊。
這種場合薑眉不愛來,張維令也從來不找薑眉一起,其實還是一群無聊的青年男女,裡麵有幾個小明星。
程之背靠程如錦,在這裡當然還是眾星捧月,程頌年在他身邊,並不黯淡。
他西裝外套掛在手裡,襯衫扣得一絲不苟,張維令聽說程頌年已經進入了程家的總公司,而且成果斐然。
年輕英俊的男人,一路名校的商務精英,如果不是程如錦拜托他來照顧程之他不應當出現在這裡。
有意思是很有意思,張維令本能地不打算和薑眉分享這些事情。
他吹了吹風,問道:“明天電影之夜你想去嗎?”
薑眉問他:“餘蘇會去?”
張維令笑道:“你懂我。”
薑眉道:“可以去,我白天要去趟寵物醫院,晚上你來找我。”
張維令應了一聲,又道:“商序好像也要去。”
“嗯。”薑眉說道,“我要睡了。”
張維令:“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