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楨的探班除了給張維令帶來了一些痛苦以外沒有任何的影響。

甚至張維令也沒有多痛苦。他和他哥從小鬥智鬥勇，經驗非常豐富。這件事說到底，也不算他的錯，張維楨隻是閒著想找弟弟麻煩。

薑眉給張維令打視頻電話，那邊張小少爺已經跑了大半個中國，讓薑眉不要擔心。

“你要去給盛雋探班？”薑眉有些驚訝。

“玩兩天，周末就回去。憑什麼我哥能去我不能去啊。”張維令毫不在意道，“我在還能順便幫你請教一點演技問題，這不是很好嗎？”

薑眉下意識拒絕：“不用。”

張維令：“客氣什麼呢，盛雋雖說比不上商序，演技也不是特彆差的那種吧，你想好好演，不請教他，你準備請教商序啊？”

薑眉：“……”

實不相瞞他已經這麼乾了，商序也沒把他怎麼樣啊。

但和張維令說起來有點太彆扭，所以他沒提，囑咐張維令注意安全。

張小少爺擺擺手跟他說再見。

劇組當然是一切如常。

有沒有張維楨來，安不苦反正戲外也是會把薑眉供起來的，多了一個張維楨隻不過是在劇組內多了一點八卦，但也傳不了幾天。

《天鵝島》安不苦前期要補拍的內容差不多搞定，而後麵的戲薑眉的確有一點苦惱。

暴雨，夜，外景。

對於止羽來說那是一個混亂的，充斥著意外，不可控製的夜晚。

對於裴傾來說，那是意外。

從這裡開始，止羽的情緒會有變化，安不苦上一個版本的劇本裡，要求沒有現在這麼多。

薑眉小心翼翼去找商序對戲。

他覺得他和商序現在保持著非常良好的社交距離和同事關係，還有了一個能光明正大接近商序的理由。

薑眉不能不滿足。

已經有些卷邊的劇本放在一邊，攤開的那一頁上，安不苦難得做出來了一個明確的批注。

藏不住，要有愛意。

暴風雨阻斷了出島的航線，裴傾不得不留在天鵝島。

天鵝島的大雨裡裴傾暫住的房間開始漏水，他隻能借住到隔壁止羽的家。

隻有止羽一個人。

暴雨瓢潑，裴傾渾身濕透，屋簷下的止羽滴水不沾身，靜默地與他對視。

裴傾把止羽一把拉過來抱住，他濕淋淋的，止羽就這樣也濕了一半，然後掙開了裴傾。

這裡沒有薑眉的台詞。

所有的情緒都在眼睛裡，大雨模糊了視線，也打破了陽光下分明的界限。

但隻能有一點點流露出來，然後迅速地湮滅在雨幕裡。

薑眉掙開商序，扶了一下牆，呼吸減緩，“還能……再來一次嗎？”

商序眼底的情緒收得很快，“動作和走位沒有什麼問題了，小薑老師這麼喜歡這場戲？”

薑眉還是遭不住商序這樣的調侃。

但商序不再在戲外喊他小朋友，跟著幾個工作人員喊他小薑老師。

他叫起來卻仿佛不那麼正經。

薑眉隻是說道：“安導那邊在準備噴水的道具了。”

雨戲裡薑眉還好，商序得全身濕透，薑眉不太想這一場反反複複重拍。

《天鵝島》從夏天拍到秋天，這幾天已經在換季降溫了。

“不想淋雨啊。”商序一笑，問他，“還是覺得哪裡有問題，眼神？來，讓我看看。”

從裴傾的角度是看不見止羽的眼睛的。

所以止羽才能看他。

裴傾太熱烈了。

商序的目光始終灼眼，但這裡的裴傾愛意更深，大雨打破的不僅僅是止羽的界限。

商序入戲很快，隻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已經是那個裴傾。

薑眉著迷一樣落入商序的眼睛，貪婪地沉溺於那帶有愛意的視線，即使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那是假的，那些都是假的。

商序修長的手指在他眉心點了點，“唔，是有點過了。得收著點。”

薑眉再看了他一眼才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之後正眼看商序，“我明白，謝謝您。”

“不用這麼客氣，”商序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再來嗎？”

商序難得這麼配合，而且饒有興味。

薑眉當然不會拒絕。

他清楚自己的微表情在安不苦那裡是過了關的，隻是和商序比起來還有差距，眼神戲收著的時候可以很好，需要情感釋放的時候卻總是把握不住那個度量。

愛意不能溢出太多，隻要那麼一點。

……但他麵對的是商序。

薑眉第二次失敗。

“對不起。”薑眉閉眼道歉。

不要說商序了，他自己都不滿意。

“再來。”商序沒生氣，含笑看著他。

這份收放自如的架勢薑眉這輩子也學不會。

但他又迷迷糊糊地想，學會了，也不可能是對商序。

薑眉暗自掐了自己一下。

商序道：“不用這麼緊張，你又不是第一個。”

薑眉一愣。

不是第一個……什麼？

喜歡商序的演員，還是對著商序入戲出不來的演員，他不知是挫敗還是無力感，隻是感覺有點冷。

他慢慢地想著止羽，抬眼看向商序。

是濕漉漉的裴傾。

他要隔著顛倒世界的雨幕去看裴傾。

看著一個，他不能喜歡的人。

呼吸梗在喉嚨處，薑眉聽見商序說道：“很好。”

薑眉閉了閉眼，才道：“對不起。”

商序收了一點笑意，平平靜靜地看著他，薑眉沒懂，下意識看回去。

過了會兒商序自己笑了一聲：“怎麼又對不起了？”

“不、不是，我是說，”薑眉馬上解釋，“謝謝您。”

商序點點他的眉心：“我有點好奇，等到殺青，你得對我說多少次謝謝。”

薑眉躲了一下，第二下沒躲過去。

心道那恐怕數不清了。

商序在親手指點他怎麼去掩飾，怎麼去收斂，如何用眼神去傾訴，如何不再訴說。

薑眉眼睛垂下來，苦樂自知。

安不苦和負責場景的部門忙活了大半天終於搞定，喊他們過去。安導拍拍手：“我們儘量少拍幾次，來吧。”

黃昏時分，大雨落下，隱約有雷霆。

裴傾滿身是水，看見屋簷下的人，愣了一瞬間。

“止羽。”他的聲音和閃電同時出現，“我那屋漏水，沒法住人，我隻能來找你了。”

水沿著他的臉頰往下淌。

他本來應該已經離開天鵝島的。

水流順著商序的袖子落到了薑眉身上，他本來應該躲的，他濕了一半，才想起來要掙脫。

商序抓住他，像是抓住一隻天鵝的羽毛，可縱然羽翼潤濕了一半，還是不能把他牢牢抓緊。

薑眉微揚了一下頭，脖頸是濕潤漂亮的弧度。

房門吱吱呀呀打開，薑眉轉身，沒有回頭：“你進來。”

“卡！”

安不苦並不滿意：“情緒太多了。要你藏不住，不是要你外溢！你是準備找他告白嗎？！”

“不好意思。”

薑眉臉色也很難好看起來。

對戲的時候他就覺得有問題，真到了臨場果然還是收不住。

他急促地調整了一下呼吸，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

“沒關係，”商序按了一下薑眉的肩膀，很輕鬆道，“小薑老師是太喜歡了而已。”

隨著他的話片場氛圍才輕鬆了一點。

這一場被雨淋的是商序，讓眾人戰戰兢兢的也是商序，但看他如此寬容，就是安不苦也鬆了一口氣。

“去換衣服吧，自己調整一下。”商序示意薑眉。

薑眉隻來得及看了他一眼。

水劃過商序的頸側，分明是很狼狽的。

可這個人還是他所有記憶裡的樣子。

薑眉匆匆調整好造型，又來了三遍。

這時候安不苦才沉聲道：“雨幕得再調整一下方向，就是這個狀態，很好。”

再來，雨也正正好。

薑眉回過身的時候戲不在眼睛裡，在背影。這裡超乎安不苦的想象。

安不苦閉了閉眼，道：“過了。”

其實還是要比他們預想中的更好的，劇組裡響起來小小的歡呼聲，助理拿著浴巾跑過來，薑眉也沒要。

他有點出神，掌心裡卻忽然有溫暖的觸感。

“熱可樂。”商序頓了頓，說道，“開玩笑的，熱可可。辛苦小薑老師了。”

比劇組的薑茶當然好多了。

紙杯的溫度溫暖了冰涼的手指尖。

薑眉端著杯子，慢吞吞說道：“不辛苦。”

商序車上有全劇組最完備的後勤，薑眉聽過的八卦裡商序還會帶一個助理專門來煲湯，但安不苦也沒見蹭到過，所以大約是沒有的。

商影帝向來禮數到位，劇組上下收的東西也不少，但能從他車上打包咖啡帶走的隻有安導演一個人。

薑眉手指尖在紙杯的邊沿轉了轉，快沒有溫度的時候放到了一邊。

他不喝咖啡，也不喝可可。

薑眉想，有句話商序忘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