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了(1 / 1)

霍術幾訓猴能耐一展露出來,毫無疑問讓小販對他更加信任。

小販眼中冒著光,連忙對他連連鞠躬,急促地請求道:“上師,你看……我的傷。”

有戲看祁錦就高興,也慌張催促:“快上,小道士,給我看看你的能耐。”

霍術幾彆了祁錦一眼,暫時懶得搭理她。

他右手摸著猴子的頭,順到猴的後耳,拔了一撮臟兮兮的猴毛。

“把傷口露出來。”他對小販說。

小販緊張地捋起袖子,揭下繃帶布,露出張貼的藥膏。

在霍術幾的指示下,小販又把厚膩的藥膏也抹除掉,隻露出腐爛潰爛的傷口。

霍術幾俯下身,黑發如黑沉沉的水,從肩頭垂落。

他用一隻手攥住小販的手臂,輕柔道了句:“小道冒犯了。”

他的另一隻手把那撮臟兮兮的猴子毛貼在傷口上,貼的還不太牢,被風一吹,猴毛特彆飄逸,滑稽又怪異。

“行雲流水,大師,特有風範啊!”祁錦憋著笑叫道。

“你耍我啊?!”小販氣得滿臉通紅,想要掙脫。

但不知道這年輕人吃的什麼,力氣竟大得驚人,完全鉗製住了他。

“莫敢。”霍術幾隨口道,輕輕吹了口氣,將猴毛吹走。

祁錦更樂了,在旁捂嘴大笑,雙眼燦若明星,“老板,等著吧,你也要變成猴了。”

緊接著,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小販被驚得駭然不能動,看到汙泥狀的傷口漸漸複原,到最後隻留下三道淺淺的抓痕。

祁錦也是看得瞠目結舌。

小販大呼神道,本想叩拜一番,但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力氣,撐住他的雙膝,讓他跪不下去。

他再小心看了眼霍術幾,對上他那雙淡褐色的眼眸,不由更覺他道法不凡,一副好皮囊,也極具神仙之相。

冷靜了一番,小販想起新被抓傷的手背,指給他看,說:“新被抓的怎麼辦,會不會也成這樣?彆讓我再遭罪了。”

霍術幾狀似思索了下,仰起頭望了望月,豎起一根頎長的白手指,說:“這樣吧,我收你個買饅頭的錢,不多不少,三文錢,再施治療法,以至不留病根。”

三文錢?

少得很!

還不夠買一根猴毛的!

小販果斷感激稱好,憨厚地笑著,將霍術幾給他的三文錢,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霍術幾爽快地接下錢,隻是可憐的猴子,又被拔了幾根毛。

臨走前,霍術幾指了指遠方的一座山,對小販叮囑:“這幾日切莫去捉猴了。山裡精怪成精難,若是見苗頭,天會大力相助。彆的猴識得你傷口的氣味,恐對你刁難。”

小販愣愣地點點頭,再與那隻暴躁的猴子一對視,竟在猴眼望見一閃而逝的金光。

“天神之恩,福被萬物。”霍術幾伸出一指,點了點猴頭。

隻是,小販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納悶地撓撓耳郭,這才有點想明白了。

治療傷隻用猴毛就行了,那何必要賣給道士?!

他自個兒拔就行了唄。

合著他是尖擔兩頭脫,什麼都沒得到啊!

祁錦帶著對霍術幾的好奇,甩著兩隻手臂,來到他身邊。

秀指一翻,她將裝滿銀兩的牡丹花荷包給他,“看你窮的揭不開鍋了,給你,算是我的賠罪禮。”

霍術幾推拒祁錦的錢兩,道:“托你的福,我才能得到猴。遊走在外,正好缺了個看門的。”

祁錦也不強求,合掌一收,塞荷包入側腰,莞爾一笑誇道:“喲,不錯嘛,空手套白猴。”

“這猴不凡,籠子關不住它。”霍術幾領著猴子邊走邊說。

祁錦再次端詳了眼很猴急的猴。

恕她眼拙,隻看到個不好惹的畜牲。

她又回頭看了看攤販,看到關猴的鐵籠子正被小販舉起查看,其中一個角竟被咬出了一個圓窟窿了!

若是霍術幾沒要這隻猴,說不定等猴子自行逃脫後,小販的性命就不保了。

祁錦琢磨著說:“你看猴還挺有一套的嘛。”

“我不僅看猴,還看人。猴我有的時候看不準,人倒是一看一個準了。”

霍術幾說著,突然停步,視線從祁錦的眼掃到她的白脖子,又掃到她的胸前。

謔!

暴露了?!

祁錦以為她多年的女扮男裝,沒瞞過霍術幾的眼,驚慌地低頭。

隻在衣襟處發現了個灰點子,應該是剛從追賊跑得太快,濺到的汙泥。

除此之外,沒彆的差錯。

還未抬起頭來,又聽霍術幾又誇又諷地說:“常聽杜宰相的二公子,容止獨秀,今日得見,果真如此。看這淒淒滿月,看這疏疏遊人,都因二公子你隱身了。當今偌大的長安,當屬你有此等爆炸性的威力。”

滿月隱形,是誇她美得閉月羞花;

遊人隱形,是諷她追賊的狂姿嚇人。

但他所言的後者,不太準確。

她是追擊賊的老手,行事還是頗有分寸的,長安大街也在無數次迷路之中,熟悉起來,一躲一閃都避著人的。

加之,她曾因駕馬橫穿街市,釀成了一出事故,吃了一通責罰,可算是長了記性。

他所言的前者倒是準確,祁錦之貌著實不同凡響。

膚腠潤澤,鼻似白玉懸,雙唇色丹若是鮮潤頻繁果,一對兒黑白大眼狡黠又妖異,閃著使壞的靈動光彩。

長發三千,黑比烏木,用緋色七瓣蓮花發冠束著。

她貌有些妖邪奇豔、惑人心魄,偏又精神靈動、活潑可愛,如未經人事的女鬼,卻偏偏是個“男子”。

長安一城裡,沒有勝過她姿色的人,每次宮裡慶典,皇帝都會把她特意擇出來,和善地笑著說:“侄兒,你居中站站,彆跟人擠一坨,他們(她們)都煩你。”

他們(她們)煩不煩,祁錦是不知道,反正她是真的煩了。

宮裡慶典,不管達官顯貴,還是寒門崛起,都要比一比美。

也都暗暗躲著她,省的被她一頭壓了下去。

就連好姐姐杜念都這麼對她,真是讓她煩的恨不得抓花所有人的臉。

至於為什麼不是她自毀容貌,當然是因為她舍不得了。

“你認得我?”祁錦歪歪頭,天真地笑。

霍術幾回:“我認得滿月。”

“笑話,誰不認識滿月。”

祁錦擺擺手,脫口而出反駁的話。

然後,她後知後覺到,他可能是在變相說認識她。

前已說她勝於滿月,那他認識了滿月,合該也認識勝過滿月的她。

但琢磨琢磨,好像是她多想了。

跟個道士交流,真夠費腦子的。

繞死了!

不過,既然他說認得她,祁錦更來了點與他交談的興致。

她的唇被花燈熏出更豔的色,勾出個上翹的弧度,如貓兒豎起的胡須,不經意地撓著心。

“怪道士,你倒是認不認得我?”祁錦捉弄地問。

霍術幾握著帝鐘的手緊了緊,微斜眼神,好像是不敢多看她。

他搖出一聲清鈴音,頗熟稔地回:“認不認得,都搭上話了,也算認得了。二公子,你應該問我,你我二人是不是知己?”

得,這也是個愛得寸進尺的貨。

“祁錦。”她道。

“錦兒。”霍術幾從善如流地換稱謂,與祁錦的關係進展奇快。

他風雅地甩甩袖子,自我介紹道:“小道霍術幾。”

祁錦裝成黃口小兒,取笑問:“幾是幾?”

“幾是幾,就同錦的錦。”

祁錦率真地笑,“哈哈哈,你這人倒是還蠻有趣的,跟小爺走,陪小爺我逗趣解悶如何?”

“今日不便?”

“怎麼說?”

霍術幾磨磨蹭蹭地抬起右手,指向祁錦的身後。

猴子也看到了,抓著腦門,急急急地叫開了。

霍術幾豎起一隻手,閉上一隻眼,狡黠地對猴子說:“噓。”

“什麼啊?”祁錦按奈不住好奇,往後轉身一看。

!!

正好對上兩個麵貌熟悉的彪形大漢,正是府裡的家仆。

常跟她捉貓貓,不,打交道,也不是,應該是經常捉她。

跟霍術幾談話大意了,祁錦都忘記是她自個兒是要離家出走的了!

她豎起狐狸眼,朝霍術幾那裡擠擠,碰到他勁瘦的側腰,貌似是想躲過,其實是偷偷順了他的一件物件入手。

下一瞬,她還是被兩位大漢纏上了結實繩子,給當街五花大綁了。

“二公子,七十一回了。你不累,小的們都累了。”

祁錦垂頭喪氣道:“好吧,我也替你們累了。”

霍術幾來到她跟前,在猴子的取笑叫聲中,對她幽幽提醒道:“下次離家出走,少帶些行李。”

祁錦如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雀鳥,縮著脖子問:“怪了,你怎麼知道我是離家出走的?難不成是算出來的?”

“非也。”霍術幾淡淡冷笑,從破的不能破的衣襟裡,抽出來一卷沾墨的紙。

細細展開,原來是一則嶄新的尋人啟事,隻寫了寥寥幾個字:尋人,黃金二十兩。

幾個字下,畫了一幅說明的畫,乃是一隻小烏龜背重重龜殼的圖。

惟妙惟肖,跟祁錦背行李的身影簡直是一模一樣。

遠處觀看,她就是小小細細的一條人影,背上了重如泰山的大包袱。

的確是,祁錦背的行李著實多,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每日三餐都要換的特定衣物、中秋之後的應景配飾,路上吃的、顯擺的、打賞的、喂魚的、逗鳥的、解悶的等等,都要備足。

不知不覺收拾中,行李裝的都快比得上兩個她了。

可這她還嫌不夠。

要不是包袱布不太透氣,她還想打包個服侍的小廝呢。

她能這麼逃出家,真乃是輕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