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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並沒有一百多萬的現金,如果真的要做,需要把這套房子抵押出去。
徐雁雁害怕李岩失敗。
她知道自己自私,她們母女才剛剛過上平靜幸福一點的人生,她不想出任何問題。
不過李岩比她想象中還要膽小謹慎。
他是個老老實實的人,本性也更傾向於按部就班地工作,沒什麼雄心大誌。
十二月冬至那晚跟周成吹的牛,酒醒後也開始往後縮。
他想創業,也怕失敗,失敗的風險不是他們這種普通人家能夠承受的。
反倒周成經常催促,他非常看好似的。
每天發一個新能源材料的股價給他看,漲勢確實凶猛。加上李岩陸陸續續又問了之前從公司離開單乾的朋友,他們開個小公司,投個五六十萬成本,四個月賺了百來萬。
這確實是個大風口。
周成又給他拉到了一個投資夥伴,能夠對半注資。
技術和市場李岩是知道的,也有其他人承擔風險,亦有前公司同事單乾的打樣。
而且,他們這個行業東西都是現金結算,不抵賬的,回款非常快。算下來三四個月就能回本。
成本不高,收益巨大,自己又了解,在這種情況下,李岩還是動心了。
經過了三個月拖拖拉拉的征詢猶豫,次年三月初,李岩拿完年終獎後辭職,開始跑注冊公司的全流程——那個股東把公司的事基本都交給了李岩。
徐雁雁看李岩也確實做了這麼多準備,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也就稍微放下心。
下半學期開學後,周瀾基本中午都在打籃球,圍觀的女生也很多。
那次吻後,也算正式確認關係。
徐雁雁會提前去找好座位,看他打籃球。
周瀾是個專注性人格,他打球的時候心無旁騖,整個人的視線都在球上和球框上,高度集中。
這是他的優點,比如追徐雁雁,就能敏銳察覺到徐雁雁的反應。
也是他的缺點。
他投籃太專心了就會不注意到隊友。
不投放注意力,就會對一些事情不太敏感,比如——
經過這三個月的接觸,徐雁雁認為周瀾大概率不知道他爸爸經常帶女人回家的事。
他從沒有想過這方麵。
中場休息,周瀾正擦著汗。
圍觀的人很多,有個女生在幾個朋友的慫恿下被推上前,拿出瓶飲料,害羞地說:“周瀾,喝飲料吧。”
“謝謝,不用。”周瀾乾脆利落地拒絕了她,走到徐雁雁身邊,彎腰,撿起她身下石椅旁邊的一瓶飲料,那是他早就放在那裡的。
就這動作間兩個人目光快速交彙。
都有點笑意。
周瀾要參加校比賽,留下來訓練。
徐雁雁放學回家,剛走到校門口,就看到路對麵顯眼的兩隻黃毛。
這個時代,染黃毛都沒有時尚感,同齡人中更沒什麼人追隨這種古早的青少年風格,這發型顏色,令他們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炸黃毛半靠在石墩上,小黃毛站在他旁邊,兩個人看見她出來,張揚地揮了揮手。
徐雁雁沒理他們,繼續往前走。
兩個男生在馬路對麵亦步亦趨地跟著她,時不時扭頭看她。
周瀾下午正好代表學校去打籃球賽,沒在約定路口等她。好在這條路線是主路,來來往往人很多,她身形一拐,就進了超市。
超市處處都是監控,實在不行還可以求助店員。徐雁雁經常逛,熟悉地形,她進去後察覺到兩個男生沒有跟進來,大概是在門口等她,一路徑直,流暢地從後門出來。
壓住書包,小跑回家。
回到家,徐秋月正在做飯:“今天這麼早下課。”
“嗯。”徐雁雁也暫時沒把這件事告訴她,跑上樓,開窗簾可以看到樓下的動靜。
暫時還沒什麼人。
徐雁雁很討厭惹上這種麻煩。
以前也有隔壁班跟著她回家的男生,這種反倒好處理,告老師就行,老師一說找家長,十個有九個不敢動彈。
可這種校外的……說是六中,不知道是不是壓根不去上學的類型。
光腳不怕穿鞋的,成日遊逛,無聊自大,也許做一件事的目的就是有趣,不會考慮成本,要是激怒還容易上頭做出不可預料的行動。
這種人最好彆對著乾,避開讓對方失去興趣。不要被纏上。所以她當時也反對周瀾跟他們打架。
度過一天,徐雁雁早上去上學,半路上,感覺到有人跟著她。
她才剛從家裡出來沒多久,也就是說,昨天炸黃毛大概率還是知道她家在哪裡,否則不會立刻跟上。
徐雁雁停住腳步,轉過身,選擇直麵。
炸黃毛也沒遮著掩著,從一棵樹後出來,還非常親昵地揮揮手:“喲。”
這次隻有他一個人。
“找我有什麼事?”徐雁雁問。
“沒什麼事。”炸黃毛走過來,“美女,有件事找你幫忙。你要錢嗎?”
徐雁雁沒有回答他。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提議:“我給你五千塊錢,你把周瀾甩了,怎麼樣?”
徐雁雁注意到一件事。黃毛率先找的是自己,卻不太知道自己的名字,稱呼是“美女”。
相反,周瀾的名字他很清楚。
“你找我就是這件事?”
“是。可議價。”
這三個字出來,瞬間讓黃毛顯得沒那麼可怕,甚至讓徐雁雁懷疑他是不是經常混鹹魚,仔細觀察,對方確實很有殺馬特混混的感覺,主要在於他那頭炸毛,五官倒很不錯,說話的時候是盯著人眼睛的,沒有猥瑣感和下流感。
徐雁雁回答:“你叫什名字?我考慮一下。”
對方報了名字叫黃□□。
徐雁雁剛到教室,脫下書包,就在用手機搜他的信息。
六中+黃□□,這個信息,隻要他沒撒謊的話,還是能查出點什麼的。
百度沒有,也是,初高中生要是沒有競賽拿獎之類上新聞,一般沒什麼信息,找了半天隻發現一個六中高一分班表。
2班裡麵有黃□□這個名字。
這樣看來他應該沒撒謊。
徐雁雁想了會兒,又開始從貼吧,抖音搜關鍵詞,參考之前在貼吧看上到張優實名,外加現在大家都玩抖音。
也沒有。
徐雁雁再在微博實時搜:黃□□。
搜到一條博文:黃□□,我喜歡你啊!!!嗚嗚嗚,我什麼時候能鼓起勇氣跟你表白?
如果真的是那個黃□□,會有女生暗戀?徐雁雁納悶了下,她點進去看看。
對方從博文來看,大概也是個學生,喜歡動漫和美甲。翻了大半年,徐雁雁終於從她po的一張約莫七八個人的男女合照裡,找到了黃□□。那個小黃毛也在。
是他,當時還沒這麼多黃頭發,隻在最末尾染了點,他沒周瀾高,但跟照片中男生一比又顯得高了,有點拽拽的,雙手插兜站在最邊緣。
那時候確實還挺帥。
上課鈴響,老師進來,徐雁雁收起手機。
徐雁雁說要思考,那幾天黃毛就沒有出現在學校門口。
某天晚上,徐雁雁獨自回來,剛要進房間。
黃毛就從她家房子後麵閃現,他果然知道她家地址,還在跟蹤他們。
“考慮得怎麼樣?”
“我拒絕。”徐雁雁回答。也沒等他作答,立刻進房間鎖上門。這回心跳得比接吻還快了。
這會兒家裡也沒人在。
徐雁雁迅速檢查一樓窗戶,全部鎖上,再到二樓的,打開窗戶觀察樓下動靜。
黃毛還沒走,他在徘徊。
可他的視線一直盯的是周瀾家,而不是自己家。過了大半個小時,有個女人從亮綠的計程車上急匆匆下來,氣急敗壞:“你來這裡乾什麼?!”
黃毛——黃□□,看她一眼刻意不搭理。
女人上前拉他:“你跟我走。”
“我乾嘛要跟你走,這是我爸爸家,我不能來嗎?”黃□□仰起脖子說。
“這不是你爸爸家。”女人焦急似的,環顧四周,怕被人發現,“你走不走?!”
“怎麼,現在知道丟臉了?!”黃□□語氣顯而易聽地嘲諷,“知道人家不會承認你了,說不定連記都不記得呢。”
女人惱怒:“好的不學,專門學壞的,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啊,染成這樣,跟社會上的混子似的。”
“你好啊,你強啊!”黃□□顯然也被激怒了,語氣惡意十足,“照我說,你還不如當小三小四呢。小三小四至少有錢拿,你他媽有什麼,你他媽為了愛情。說要給你房子,你說不要,結果就真不給了,我他媽真沒見過你這麼蠢逼的女人!”
女人顯然被刺傷了,她像是克製住,拉住黃□□:“好。是媽媽的錯,媽媽蠢,可他已經跟咱們沒關係了,走吧。”
“我不走。我他媽不是來認人的,是來要錢的,他應該給我們贍養費!”
“你要錢有什麼用,我養不起你嗎?”女人流淚,“這麼多年,我不是給你好吃的,好穿的嗎,你就是這樣回報我?你看看你變成了什麼樣子,就你這混子樣,就算他看了也不會認!”
果然是母子,很像,明明知道對方在意什麼,卻又在刻意互相刺傷。
黃□□顯然也被這句話惹惱了,氣得渾身發抖,牙齒都在發顫似的:“是啊,他那個兒子多優秀呢。我就是混子怎麼了!我還就混給他看!讓他看看他在外麵的野種!”
“我不管你了。”女人抹了把眼淚,灰心喪氣,“你愛做什麼做什麼吧,我不管了。”
她轉身離開。
黃□□撿起石頭往周瀾家的庭院扔去,狠狠罵了聲:“艸!”
暮色四合。
周瀾去他朋友家,出了新遊戲,他去打遊戲。
周成大忙人,常年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李岩開公司事情比較多,徐秋月找了個兼職,不怎麼占時間,隻是偶爾要上晚班。但是她菜都做好了,徐雁雁微波爐熱一下就行。
徐雁雁吃過晚飯,還做了一套試卷,放下筆幾秒後,她拉開窗簾。
周瀾家那棟大彆墅沒人沒燈,靜靜地。
徐雁雁也就二樓她這間房有燈。
彆墅占地麵積大,他們這兩棟沒燈,昏昏夜幕下,就顯得格外安靜孤冷。
樓底下有路燈的路上,徐雁雁觀察到黃□□坐在樹下突出的石墩上,自己一個人來回扔著小石頭玩,沒走。
他可能真的是想等周成回來。
快九點了,周成也沒有回來。
一隻應該是三花的小貓湊到黃□□身側,太遠了,徐雁雁也沒看清楚,隻感覺一塊黑一塊白。
大概是他一直不動,讓小貓產生了安全感,放心地走出來。
黃□□:“餓了?我也餓了。”
小苗繼續喵喵喵著,用鼻尖蹭他。
有個大爺牽小孩散步回來,小孩往垃圾桶裡麵扔了個吃了一半的烤腸。
黃□□等他們離開後,走到垃圾桶旁邊,他也不怕臟,直接從裡麵把烤腸拿了出來,坐回原位,掰碎給小貓咪吃。
掰碎等小貓吃完後,他突然抬頭朝徐雁雁方向看。
兩棟彆墅,二樓隻有她那扇窗戶亮燈,很明顯。
徐雁雁拉上窗戶。
過不久,聽見石頭拋到窗戶上的聲音,伴隨著就在正下方他的喊聲:“女人,出來!”
“……”徐雁雁還是第一次被稱呼“女人”。
彆砸壞她家窗戶。
她打開窗,探出頭。
黃□□:“這件事你不許告訴彆人!”
徐雁雁:“嗯。”
她回答得太快太順暢,讓黃□□微微怔了下。
徐雁雁心想,他應該沒想過她會答應,甚至反而希望她告訴周瀾,那樣至少他的到來對周瀾他們一家有點兒波動,不至於無事發生。
可徐雁雁是聽他的話答應,他也沒有什麼借口再說什麼,雙手揣在兜裡,轉身獨自離開,身影消失在遠處。
也跟那貓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