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伏雙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的生活單調無趣,莫若涵、任月言、陳光勉等等一乾朋友相繼出現在她的人生,她卻總覺得缺少些什麼。好像少了一根本該貫穿她整個青春歲月的引線,又好像少了一隻熱烈的、過分依賴她的小狗。
她終於長成無聊的大人,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她好像忘記熱愛。
再後來的人生,是怎樣混混沌沌,她已記不大清,隻是在彌留之際,忽然遺憾,到頭來,沒能聽到臨彆的再見。
當她的意識越飄越遠,卻感到身上的痛感越發清晰,好像有千斤重物,墜她落地。
似曾相識的感覺令她迷茫,痛感漸漸痛徹心扉,她終於記起,她好像埋骨雪山。雪球砸在她的身上時,就是這般痛。
她又陷入混沌,說不清是身體的痛感比彌留之際的遺憾哪者更折磨人,她不可避免地希望痛苦早日終結。
隱約間,似有呢喃自遠方飄來。
“雙雙……早點醒來好不好?”
“以後我不再逼你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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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季伏雙終於感到一絲溫暖,也終於嗅到一絲青蔥的氣味。好像……也終於聽清那個斷斷續續模模糊糊響在她意識裡的聲音。
身上的痛感已不太明顯,唯有全身的僵硬令她不適,她不覺蜷了下手指。
“雙雙?”
有人顫聲叫她,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住,又被突然鬆開。
“雙雙,對、對不起,弄疼你了,我去找醫生。”
她還沒來得及體會到對方口中的疼,就聽到那人慌張跑走。
之後,身邊的人便多了起來,她好像不再能分辨出前番的聲音。
她又斷斷續續睡了很久,做夢時,她常常聽到有人同她講話。那人好像很孤獨,好像隻有她一個聽眾。大事小情,事無巨細,好像永遠有說不完的話,永遠都不知疲倦。
後來有一日,那個聲音從夢中落到實處,她煩躁於對方吵她清夢,不禁出聲製止:“噓。”
那聲音果然戛然而止,而她卻也失眠。
等她賴夠床,費力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形容瘦削的年輕男人站在她床前,輕柔地撫弄她額間的碎發。
“對、對不起,吵醒你了。”
低沉的嗓音混著沙啞的語調,季伏雙聽得胸悶。她想說沒事,可是張口,卻感到嗓子又乾又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男人走得很快,腳步有些不協調,臨到門口,險些平地摔。
突如其來的心疼令季伏雙無所適從,她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為一個陌生人心疼。
醫生來得很快,一眾事項都交代給年輕男人。等醫生離開,年輕男人開始按照醫生吩咐,喂水喂飯。
等到第三天,季伏雙總算找回些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她的嗓音乾啞,像拉鋸,她隻說一句,就慌張閉口。
不知為何,她好像不想在對方麵前表露不好的一麵。
“我……我叫喻一栩,是你的……朋友。”
對方斷斷續續給她講了些過去,她才知道,原來雪崩時她傷到腦部,短暫地忘了些事情。
“彆擔心,總有一天會好起來。”
“我會一直陪著你。”
身體一天天恢複,季伏雙漸漸能下地走動,來探望她的人也就多了。每當她有父母朋友相伴,那個叫喻一栩的年輕男人就會離開,等他們都走了,他又會回來,他好像不敢麵對她的父母。
“喻一栩,你在怕什麼?”
終於,季伏雙提出一直以來的疑問。
喻一栩怔住,削蘋果的手也頓住,片刻之後慌張搖頭:“你誤會了,我沒有。”
“若是我誤會,”季伏雙,“你為何不敢直視我?”
喻一栩倉促抬眸,水果刀不知不覺滑落在地。
她的眸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攝像鏡頭定格,他從她眸中的倒影裡,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輪廓。
“我……”
他覺得自己應該解釋,可是他的心跳得太快,心跳聲吵得他理不清思緒。
“你撒謊,”季伏雙抬手,覆上他的眼睫,遮住全部光亮,“既然你不想看我,那就不要看。”
“我沒有不想看你!”喻一栩連聲解釋,睫毛觸碰到她的掌心,兩人都頓了一下。
良久,季伏雙輕聲問:“喻一栩,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你怎麼……總是想照顧我?”
她鬆開手,喻一栩卻不敢睜眼,麵對她那樣的目光,他怕自己失去理智。
“我、我們……”
“算了,你不想說就不要說。”
她的氣息漸漸遠離,那顆快速跳動的心臟終於平緩下來,喻一栩不動聲色地抿緊雙唇。
季伏雙的身體一天天康複,到了年跟前,已經能自如的下地走動。
唐城冬日不冷,暖融融的陽光降落下來,季伏雙會穿上柔軟的毛衣,去到療養院的花園曬太陽。
這些日子,她漸漸摸出喻一栩來的規律,大多集中在周四到周日的時間段,好像那些天他特彆清閒。
今天恰好是周四,唐城難得降溫。早上醒來,季伏雙將窗子打開一條縫隙,享受難得的凜冽。
她掐著喻一栩到來的時間,先一步下樓。
大概是天氣冷的緣故,今天花園裡人不多,季伏雙也就格外自在。她坐在假山邊,彎腰掬著湖裡的水,不覺出神。
“你在做什麼?”
嚴厲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接著她便感到身後刮來一陣涼風。
“我——”
她被人從地上撈起來,跌進一個結實的懷抱。
茫然地看向抱自己的人,季伏雙有些奇怪,喻一栩為什麼在發抖?
她仰著頭,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輕輕地回抱他,輕輕地拍打他的後背。
過了許久,那些顫意終於消弭,他鬆開環在她肩上的手,垂著頭跟她道歉:“對不起,我剛才……”
他的眼簾半闔著,表情很奇怪,好像有些慌,又好像有些膽怯,季伏雙不覺起了逗弄的心思,抬手撓撓他的下巴,用不不可辯駁的口吻命令:“看我。”
她原是想逗他玩,可是當她撞上他那雙深沉的眸子,驀地有些慌張:“我……我……”
她的腦子變得很亂,她的心裡好像有一萬隻小兔子在比賽跳遠。
“我……我是你女朋友嗎?”
話幾乎是自發地從她喉嚨裡滾出,她驚得捂住嘴巴,不敢去看他的反應。
這些日子以來,喻一栩的用心不似作假,溫柔更不能作假,她不相信普通朋友之間可以做到如此。
若不是男女朋友,他們隻能是兄妹了,可她不想要哥哥。
等了許久都沒等到答案,季伏雙悄悄抬眼去看,不想卻被抓個正著,落在喻一栩的眸光裡。
吻就是在她看向他的那一刻,落在她的眉心。她還來不及聽自己心臟叫囂,就先聽到他的提問:“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這算是告白嗎?
季伏雙不確定,隻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很慌亂。
“沒關係。”
“不想……做我的女朋友也不要緊……”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季伏雙急急地開口:“我願意!”
風在這一刻凝滯,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在這一刻定格,季伏雙隻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隻能聞到鼻尖淡淡的柑橘調氣味,也隻能感受到對麵的人的存在。
好像隻要他在,她就滿足。
季伏雙的臉越發地熱,再也承受不住他的灼熱眼神,她乾脆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不要看我。”
手下的人似乎怔了一下,很輕地問:“不喜歡我看你嗎?”
“不是……”季伏雙遲疑地抽手,覺得自己過於矯情,又覺得被那樣一雙眼睛盯著,有些心虛。
“總之你閉上眼睛!”
喻一栩臣服於她的命令,在她撤走覆在自己眼睫上的手時,仍舊老實閉目。
“你真好看。”
季伏雙的手並沒有遠離他,而是一點點觸碰他的麵部,一點點撫過他的眉宇,他的輪廓。
最後,停在瑩潤的唇上。
那樣好看的色澤,像莓果糖。
過去,她好像喜歡吃莓果糖。
沒有絲毫地遲疑,她踮起腳尖,微揚下巴,親自去嘗莓果糖的滋味。
不似果子味,卻很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更多觸碰。
於是,她探出舌尖,勾勒莓果糖的形狀,又探向兩片莓果糖之間的縫隙,探索更深層次的滋味。
“雙雙……”喻一栩難耐地喘|息,把住她的雙肩。
不知他是想推開她,還是想做什麼,季伏雙隻遲疑一秒,就趁虛而入,探入他的地盤。
她記不清追逐與被追逐的地位在什麼時候調換,隻感到自己被擁住,被越擁越緊。
後來,她漸漸乏力,被他抱回房。
“喻一栩,”她勾住他的衣領,將他扯得極近,“不要走。”
她一說話,唇珠就碰到他的唇鋒,甜蜜的氣息儘數撲向他,他的喉結不動聲色地滑動,臉上難以抑製地染上薄薄的紅。
“我……不走……”
溫柔的吻將他的話音吞噬,他終於不再擔心,她將他當成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