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航班,季伏雙費儘心力,總算沒跟四個校友坐在一起。這趟行程發生太多的事情,她需要靜靜。
下了飛機,她正想用琢磨一路的借口打發喻一栩,他卻先一步湊到她麵前,跟她道歉:“對不起雙雙,家裡有事,我不能送你回學校了,得先回趟家。”
如釋重負,她乾脆地說:“你忙。”
他不滿意她的答案,若有所思地看她,趁她不注意,快速在她發頂落在一吻。
“你不乖哦女朋友。”
她心虛,但嘴硬:“彆胡鬨,我不是你女朋友。”
“你答應考慮,”他頗為委屈地彎腰,把臉頰湊到她麵前,“不同意就親我一下,當做還禮。”
她慌張地向後看,遠遠瞧見三個老熟人走出洗手間,連忙將他推開:“這裡是機場,有監控。”
他故作恍然:“口是心非,你害羞。”
季伏雙用力推他:“趕緊去忙。”
“過了現在,不可以再反悔,女朋友。”
她不想再忍,剛要發火,他先一步溜開,衝她揮手:“等我電話。”
去往高校的大巴一小時一趟,等車時,宋贇跟季伏雙搭話:“雙姐,你有急事的話,不如我們拚車。”
季伏雙搖頭。
宋贇:“那你怎麼總看手機?”
季伏雙:“……”
回到學校,季伏雙以最快的速度衝回宿舍,衝了個冷水澡,才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她出來時,對麵床位的任月言已經回來,看到她,驚喜地給她擁抱。
“雙雙,你這麼快回來,我還以為你要跟宋贇他們吃晚飯。”
季伏雙這兩天對肢體接觸PTSD,即便對方是她好姐妹,她依舊僵硬。
任月言:“你怎麼了雙雙,出去一趟倒像是不認識我了?”
季伏雙不自在地搖頭,拔掉手機充電線,問她:“吃飯沒,我請客。”
兩人去到校外的麻辣香鍋店,剛點好餐,季伏雙手機就響了。
“雙雙,電話。”
季伏雙抿唇,掩住來電備注,一本正經地說:“廣告推銷,不接也沒事。”
任月言:“你直接掛了唄。”
季伏雙僵硬道:“不禮貌。”
任月言:“?”
這餐飯季伏雙吃得食不知味,因為電話總響,她需要編不同的借口糊弄室友。
心事重重地吃完飯,兩人散步回宿舍。
“雙雙,”任月言扯她,“那個是不是喻一栩?”
“他在我們樓下。”
她慌忙抬頭,隻見一個染著灰棕色頭發的男生站在她們宿舍樓下的路燈旁,垂著眼簾按手機。
衣兜裡,手機瘋狂震動,她忽然頓住腳步,對室友說:“我突然想喝酸奶,要不要幫你帶一瓶?”
任月言:“我買了好多,你上去喝我的唄。”
季伏雙急中生智:“我想喝冰的。”
匆匆丟下借口,她拔腿就走,可剛才的對話到底還是耽誤了時間,喻一栩已看到她。
“季伏雙。”
他的聲音很大,大得任月言都幫他喊她:“雙雙,他找你。”
他的聲音也很冷,冷得她根本不敢耽誤,用上了體測的勁頭逃跑。
可惜她不但低估了他的運動細胞,還低估了他的臉皮。他很快追上她,扯著她的手腕,將她扯進懷裡。
“跑什麼?我很可怕?”
她用力掙紮,他難得爽快,放開她。
“那什麼……我剛才吃飯沒聽到電話。”她結巴糊弄。
他氣笑了:“沒聽到我的電話,怎麼知道我打電話了?”
糊弄失敗,她啞口無言。
他是在校內超市前追上她的,這裡人來人往,兩人的對峙引人注目。
“我們去旁邊說。”
她不想被那麼多雙眼睛打量,難得放軟語氣,跟他商量。但他卻不領情,反倒向她逼近,先說:“我就這麼見不得人嗎?”
又質問:“還是你想始亂終棄?”
季伏雙:“……”
素來不沾緋聞的生化院花,頭一遭被人黏上,對方就是那麼惹眼的主兒,圍觀群眾吃瓜熱情昂揚。
議論聲聲入耳,季伏雙終於忍受不,主動扯了他的手腕,拽他衝出瓜田。
兩人一路跑到校外,到僻靜處,她才鬆手。
“喻一栩,”她回頭看他,疲憊之色溢出眼眶,“我很累。”
他定定地看她,忽地笑了,拉她的手:“累了就休息,我帶你去吃甜品吧,我知道市區有家不錯的甜品店。”
她掙了一下,沒掙脫,索性任由他拽著:“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脫口道:“我不知道,我覺得你就是這個意思。”
還沒正式開始戀愛,她就體驗到驚險刺激。他不按常理出牌,不顧場合的親近,讓她感到恐慌和失控。神經繃斷好像隻在一瞬間,成年人的崩潰也許隻需一件小事。前一刻的難堪足以將她打敗,她忽然失去戀愛的勇氣。
這樣的生活節奏好像不適合她,試探的腳還未落地,她就想放棄。想做回那個按部就班,心無他念的自己。
她搖頭,那些初具雛形的話脫口就說了出來:“如你所見,我們意見不合,以後也許會有更多。”
“我們還沒開始,感情基礎並不深厚,到此為止,是最好的選擇。”
“你憑什麼說感情基礎不深厚?”
她憑什麼說他偷看她的那些時間不算數?
“你想什麼時候開始?”
他可以等,等到她點頭的那天。
他眸色沉沉,都是她不懂的情緒。她隻感覺深重,沒有承擔的勇氣。
“喻一栩,”避開他的視線,她試圖講道理,“我們滿打滿算認識不到一個月,就算對對方有興趣,那也隻是好感,我們並不了解彼此。比如剛才,那麼多人,你覺得適合說話,我覺得不適合,這就是我們觀念不合。”
她還沒說完,他就急聲搶道:“我改。”
“往後不在那麼多人麵前跟你說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無聲地歎氣。
她隻是不想在未確定關係的情況下,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曖昧不明的話。
過去她麵對追求者,從不拖泥帶水,這是她的處事習慣。換在他身上,她尚未適應改變。
三言兩語好像不能解釋,她乾脆換個方式勸他:“這隻是一個小矛盾,如果在一起,以後我們也許會遇到更多矛盾,也許難以解決。”
“我改,”他鬆開她的手,隻輕輕勾住她的小拇指,“所有的意見不合,我都可以改。”
好看的鳳眼低低地垂著,濕漉漉的。明明沒淋雨,他卻像隻落湯小狗。
她不禁多看他幾眼,那之後,所有的斬釘截鐵竟毫無征兆地偃旗息鼓。
這一刻倘若讓她繼續說心狠的話,她好像說不出口。
她隻覺得莫名荒謬,也覺得自己不可理喻。
她可恥,她見|色|起意,可是怎麼辦呢,人類怎麼能對落湯小狗的邀請視而不見?
她輕輕抽走小拇指,他卻像應激似的顫了顫。接著,她聽到他啞著嗓子說:“你到底想怎樣?”
“季伏雙,做我女朋友,不要走。”
她好像真的走不了了。
至少此刻,她想要給他一個擁抱,給落湯小狗一個溫暖的家。
抓住他微顫的手,她貼近他,環住他的腰,輕撫他的背。
“我不走,”她試圖安撫他,讓他放鬆,“彆擔心。”
他不信,執拗地重複她剛才的話:“你說我們不合適。”
她的臉貼在他的左肩,急促的心跳聲就響在她耳側,忽然有些後悔,更多的是心疼。她的莽撞,到底還是傷害了他。
“對不起,我剛才是氣話,”她輕聲解釋,“我不習慣被那麼多人圍觀,也不習慣在人前說那樣的話。”
他的心跳越發有力,與先前的急促不同,她聽得臉熱。
她想躲開,卻被他按住。可他的手隻在她腦後按了一下,就慌張鬆開。
不知為何,她竟覺得可愛。
可愛的小狗,有獎勵。
她踮腳,湊到他臉側,蜻蜓點水地啄了一下。
他僵住,她忍不住笑。
“隻有女朋友才可以親我。”他硬邦邦地說。
她不答,但也沒反駁。
“還有什麼習慣,我提前注意。”
他一本正經地問,就像討論小組作業。她覺得有趣,也心軟。吃飯時打好的腹稿,就說不出口。
此刻他格外有耐心,也格外固執。一遍得不到答案,他不介意多問幾遍。
被追問得緊了,她終於點頭:“在一起……可不可以暫時不公開關係?先試一試,磨合磨合,等穩定了再說。”
“你想磨合多久?”
“看情況,”她偷偷瞄他的臉色,見他緊繃著,於是改口,“一個月吧。”
她曾經談過一段荒誕的戀愛,她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試驗會不會愛上對方。
一個月不長,他應當滿意,可她並未從他臉上看出任何喜悅,相反,她嗅到一絲苦澀的滋味。
她正想探究,他卻閉上眼睛,然後,他說:“好,我們磨合。”
塵埃落定,她鬆懈下來,也無意識地鬆開環在他腰上的手。
她到底還是不習慣肢體接觸。
他沒勉強,隻是苦澀蔓延到眼底,小心地問她:“這一個月,我該怎麼做?”
不知怎的,她想起初見時那個飛揚的少年,他不該這樣低眉順眼,曲意逢迎。她不忍,輕撫他的側臉:“不用做什麼,除了暫不公開關係,你隻需要做你自己。”
他的喉結顫了顫,老實巴交地點頭:“好,我不碰你。”
她被逗笑,忍不住想要冒犯。於是她踮起腳,重重地在他側臉上啄了一下,補充:“沒人的時候,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