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陽光穿過車窗玻璃打在臉上，有些刺眼。

車隊行駛在空地上，隨著接近目的地，路邊開始出現稀疏樹林。

偶爾掠過的樹蔭遮住刺目光線，史恒泰眼前忽明忽暗，一如他現在的心情忽明忽暗。

蓋姆的吞噬才剛剛開始，“完美世界”的狀況稱得上落荒而逃、死傷慘重，托那一大堆史萊姆的福，接下來這片地區的狀況隻會更糟糕、更不適合人類活動。

雖然不知道總負責人是怎麼想的，但任務目標寫明了要優先保護我方人員，想必那一車取樣管也不是白裝的。

史恒泰預感到這會是一次辛苦的行動。

車窗外是一整片茂盛樹林，前方即將抵達目的地。史恒泰檢查一遍身上的裝備，確認無誤後準備下車。

“完美世界”已經派人等在目的地，看見學校車隊接近時，一位接待者整理好儀表站到車前。

正午的陽光打在車窗玻璃上，暈出晃人的光。

推開車門跳下車的史恒泰扶穩隨動作晃動的水壺，跟在領隊人後麵，看他跟對方握手：幸會，我是聖塞西爾學校的和樂高，負責對接。

史恒泰注意到對麵車的副駕駛座上還坐著一人，如果沒猜錯的話，下車來握手的是司機，真正的話事人悠閒坐在車上。

和樂高也注意到了，不過沒有表露不滿，中國有句古話叫既來之則安之。來到人家的地盤當然是聽人家的，不然還指望這文武參半的一隊人打得贏對麵嗎？

對方鄭重地握手、自我介紹，轉而道：“非常感謝貴校能來援助，時間緊，有話路上說，接下來由我打頭領路。”說完側身伸手，引導和樂高上車。

和樂高拉開車門，有微風吹動發絲，空氣中隱約飄著一絲臭味。

車內開了空調，涼颼颼的，副駕上的年輕人腿部綁著繃帶，閉著眼在休息。

司機介紹著：“這是我弟弟，腳受傷了所以我帶著，他很乖，不會影響我們。你們不介意吧？”

坐上車後座的和樂高不置可否，接過司機從車前座塞來的簡易地圖，聽對方講述局勢。

“目前吞噬沒有停止的跡象，史萊姆非常活躍。標紅處是吞噬原點，也是史萊姆分布較多的地方，黃色是涉戰區。”

“嗯？你們要戰？”蓋姆一旦開始吞噬就一定會完成，有對戰的必要嗎？

“並沒有，是因為有些重要資料我們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拿回來......”

“當然，按一開始說好的，貴校不需要做出犧牲。我們希望你們能幫忙照顧傷員，畢竟這方麵貴校經驗豐富。”

和樂高附和：“對對，我們特彆擅長這類工作。”隻要不是讓自己去送死，都行。

談話聲吵醒了副駕上坐著的年輕人，他睜開眼朝車窗外的後視鏡望去，眼眸中印出一個紅色的物體。如司機所說，他乖乖的，仿佛一點也不關心車上人在聊什麼，一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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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尋找許久，S來到T經過的河道，周圍空曠，他一眼就看見兩具屍體和佇立的紅史萊姆，以及周圍染上暗紅色的地麵。

沒有輕舉妄動，S停下腳步思考。

史萊姆的出現，讓隊伍裡的人或逃或繞，接下來走過的路不受控製地分為十幾條，單靠S自己沒法全部排查所有道路。

隻能放棄了嗎？

不太甘心，又沒有辦法。

S眉眼低垂，思索著破局之法，卻沒注意到乾涸的河床表皮裂縫間，以紅史萊姆為中心鋪展的細小觸手悄然鑽入鞋底。

當S抬腳準備離開時，一股向下的力拽住他，粘連在鞋底的紅絲線般的觸手被拉扯繃緊、繃斷。

S低頭看清腳底情形，像踩到泡泡糖似的前後摩擦鞋底將它們除掉。

在他的視野死角處，乾涸的地皮表麵下潛伏的紅色觸手彙聚成麻繩粗細的一股，破土而出，一瞬間像包粽子那樣將S捆住。

越來越多的觸手朝S纏繞過來，史萊姆原本龐大的體型逐漸縮水，就像具象化的生命力經由紅色管道從那頭輸送到這頭。

史萊姆徹底從河床上轉移到S身上後，停止了動作，卻也將S捆得死死的。

動彈不得的S做好了被其他人發現、救援的準備，但這裡是哪裡？是完美世界基地坐落的深山老林，人跡罕至，同時是史萊姆作亂的吞噬之地。

比救援先到的是意外。

史萊姆行走間粘膩的動靜響起，原本閉目養神的S睜開眼，感受身上原本安靜纏繞的觸手一陣騷動，S的心提到喉嚨。

頭頂投下的陰影昭示著新出現的史萊姆的高大，一根粗壯的紅色觸手闖入S視線中，毫不猶豫地紮進S身上的觸手裡，壯大了困住S的原本靜止不動的史萊姆，隨之伸出更多觸手纏繞S。

懸著的心終於狠狠落下。

越來越多的觸手爬上S漂亮的臉龐，不懂欣賞的觸手無情地一圈圈裹住他的口、鼻，令他感到呼吸困難。

S耳邊溺著纏繞時粘膩的聲響，眼前最後一絲光亮徹底被遮蔽時，一隻手從背後搭上他的肩膀——正是S尋找了半夜的獨舞，她兩腳實實地踩在地上的一大攤泥濘的紅色史萊姆裡，視線卻虛虛地飄在半空。

以S為圓心，獨舞半轉至S麵前，半溫柔半狂暴地將S身上纏著的觸手扯下。

S嘗試呼喚她卻被無視。

夢遊般的獨舞無視S的呼喚，手上動作不停。扯下的觸手掉在地上，融進她腳下踩著的史萊姆裡，然後重新組合成另一隻龐然大物。

重新聚成一輛貨車頭那麼大的史萊姆顫動著，然後周圍的空間扭曲，土地、空氣、植物憑空消失，周圍隻留下深深的溝壑。

一場完整的、迅速的吞噬在他們麵前上演，快到S甚至沒反應過來。

獨舞兩眼放空，一副神誌不清的樣子，理智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S心情沉重，第二隻紅色史萊姆近在咫尺，壓迫感強到難以呼吸，遠比困住自己那隻更大更恐怖。

在它眼皮子底下脫困的S看似恢複行動自由，實際上被困得更加徹底，打從心底的恐懼使他立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獨舞依然踩在史萊姆裡，腳下那部分比原先厚實，連帶著她站在上麵比S高一個頭。

S不敢動，史萊姆動了，空氣中隨之浮動著磅礴殺氣，S渾身汗毛張開，頭皮發麻。

輪胎粗的觸手高高舉起，從五六米的高度朝S砸下來，形成的陰影和壓迫感仿佛可以遮天蔽日，與此同時獨舞也舉起手——

纖細的手臂與砸下來的粗壯觸手相比，仿佛螳臂當車，卻神奇的卸掉史萊姆的攻擊。

在砸到獨舞手臂前，整根觸手急速化成一小團、一小團下雨似的炸開，如水般柔軟的質地，從S頭頂流到臉龐，糊住眼睛、嘴巴，最後順著下巴粘稠的滴落。

獨舞舉起的手臂下落，輕輕撫摸受到驚嚇的S的頭頂。

看著麵前神誌不清卻保護了自己的獨舞，S突然想起李太白的一句詩：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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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史萊姆舉托著獨舞和S前進，龐大的身軀輕易碾碎擋路的樹枝或土塊。

樹林間隻留下接近二米寬的路。

一連串樹枝折斷的動靜不小，卻沒像S設想的那樣會吸引到基地裡其他人的注意、從而解救自己和獨舞。

這隻史萊姆移動許久，沒引來任何人，S內心暗暗焦急。直到出了樹林，熟悉的道路出現在眼前，S看見一輛車和認識的人——那是基地裡分配給T的助手。

S呼喊，不遠處的助手卻仿佛聽不見，在車裡坐得安安穩穩。

哪怕史萊姆都走到助手臉上、S距離他隻隔了一層車窗，他還是不動如山，對S和史萊姆沒有一絲反應。

紅色史萊姆移動到車上，如此龐大的它似乎不受此間物理法則控製，沒有重量似的壓在車頂，車子穩穩的停在原地，沒有下沉或擺動一絲一毫。

隨著時間推移，太陽變得毒辣，隨車等待的史萊姆不受影響、獨舞神誌不清，S卻開始流汗、口渴，同時一夜未眠的他還感到疲憊。

難受的感覺截止至助手等到要等的人——並不是S不感覺難受了，而是S看見了熟麵孔：和樂高、史恒泰，有些驚訝，注意力從身體的難受上轉移了。

“他來這裡做什麼？”

過去學校一派跟完美世界矛盾甚多，現在年輕一輩可能不知道，曾經學校一派殺害了大批完美世界的成員，結下血仇後，龜縮在學校裡不出來，讓完美世界想報仇都找不著目標。直到時間淡化仇恨，彼此之間緊張的關係直到近十幾年才有所緩和。

和樂高作為學校經常外派出來的代表人物，包括S在內大部分完美世界的成員都熟悉他的臉；而S之所以認識史恒泰，是因為B監視、調查重要人物時從不避諱S。

S借由B單方麵了解過許多人，其中就包括史恒泰。史恒泰是學校一派年輕一輩中的最出色者之一、戰力代表。

一般來說史恒泰這種級彆的學生會被好好保護，不會輕易來這裡。

就在S思考“保護學生與外派險惡之地的矛盾性”時，從遇到獨舞和史萊姆時起，就一直被無視的S，發現自己對視上了暗中觀察周圍環境的史恒泰。

一瞬間，S呼吸停了，都想好假如自己被有舊仇的勢力成員救下後怎麼發言、怎麼報答對方合適了。

S乾渴的喉間蠕動，還不等他發出聲音，史恒泰先淡淡移開視線、繼續觀察其他地方......S咽下想喊的話。

看來剛剛的對視是錯覺，自己依然處於“被無視”的狀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