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陽光下,林宿月呆愣愣著看饒行枝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那一瞬間,仿若世間之內再無他人,所有東西都黯然失色,隻有走來的那人成為世上僅存的一抹亮色。
饒行枝站定在林宿月麵前,垂眸對上他的視線,輕輕一笑,“散財童子,遭因果反噬了吧?後悔了吧?”
林窮仙從呆滯中抽回神,垂眼沉思了一會兒,複又抬起頭直直看著他,雙手攥成拳,眼神堅定,語氣凜然地答道:“非吾之過,何談懊悔?”
儘管身陷囹圄,心懷坦然,縱使赴死也無愧於心。
林宿月見他過來,心裡的恐懼頓時減少了幾分,在受刑前囑咐他幾件事想必不會被拒絕吧。
“真是倔脾氣。”饒行枝嘖嘖兩聲,扭過頭,笑眯眯地掃視旁邊眾人,笑意卻不達眼底,冰冷瘮人。
圍在一旁發愣的仙人,即便不知饒行枝與林宿月之間的具體關係,但看兩人那般熟稔的樣子,想必關係不一般。
再看到饒行枝的笑之後,眾人更不敢言語,表麵上默默等待著這件事接下來的發展,大部分人內心中早已澎湃激昂,捧著一瓣西瓜,邊吃邊吐籽兒,大喊著“搞快點兒!”
小溪仙子見狀上前,福了福身,說道:“行枝仙君,此人偷吃蟠桃,正準備將其押往仙牢懲治。”
“哦?”饒行枝歪了歪腦袋,佯裝不解地問道:“我手下就吃個小小桃子,也要受罰?”
“啊?”小溪很是驚訝,朝林宿月看了一眼,“仙君此話怎講?林宿月他......”
不僅僅是小溪被驚到,在場的其他吃瓜群眾也煞是震驚,林宿月詫異之餘還帶著些許不解,這饒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幾名知曉饒行枝來頭的仙家扭頭與旁邊之人分享消息。
“饒家早在幾百年前就投了蟠桃園的商股,這園子有饒家的三分之一呢!每次蟠桃結果都會往饒家那邊送三分之一的蟠桃收成。”
“對啊,饒家財大氣粗。想來饒家大公子今天出現在這裡,是來巡查的。”
林宿月從旁觀者的口中知曉了饒行枝的真實身份——饒家公子,蟠桃園是其家族產業之一。
原來早上他是來視察,不是來當護院的啊!怪不得詢問他的時候,那麼猶猶豫豫不肯回答呢。
饒行枝眉毛一挑,神色不怒自威不緊不慢地反問道:“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夠清楚嗎?”
小溪訕訕地說道:“不是。仙君,隻是我這兒不好向上頭交代,不知林宿月是您什麼人?”
“我家奴仆而已。我見他采摘太累了,便順手賞了個桃子給他,有什麼問題嗎?”饒行枝神色有些慍怒,顯得十分不耐煩。
小溪尬笑地搖了搖頭,見饒行枝斬釘截鐵地表明兩人之間的聯係,抬手便讓兩位天兵鬆綁。
林宿月得了自由,揉了揉被綁得生疼的胳膊,向饒行枝投去感激的目光。
饒行枝不自然地瞥開眼,淡淡說道:“家仆,走吧。”
林窮仙望了良補一眼,眼神淡漠,似不將那人放入眼中,轉身便跟在饒行枝的後頭離去。
兩人來到桃花亭,饒行枝隨意坐在一張凳子上,舉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掀起眼皮,看著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散財童子。
林宿月彎腰鞠躬,“多謝仙君。”
“嗯,還算懂禮。”饒行枝放下酒杯,左手支撐著臉頰,盯著他,“那你後麵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林窮仙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
饒行枝看著他,像是要看穿林宿月的心底,“就是你打算怎麼對付陷害你的人?”
林宿月眼底漫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霧氣,問道:“仙君,你為何相信我是被冤枉的,還出手救我?”畢竟我們僅僅見了兩麵,非親非故,連雙方的背景家世還有為人品性都不清楚,怎麼就能如此斷定呢?
“哼。”饒行枝輕蔑一笑,“你一個散財童子,身上欠債都想著救人,即便被因果反噬也毫不在乎,怎麼可能去做那等齷齪事。”
林宿月壓下眼眶的發酸,為饒行枝對自己的信任感動不已,如實說道:“多謝仙君信任。那人費儘心思挑在蟠桃園中陷害於我,想必就是為了仙桃。為了蟠桃那就好辦了,我回去守株待兔,定能找到那人的證據。”
聽完,饒行枝便起身,“走吧。”
林窮仙探頭看了看外麵強烈的光線,“仙君,外麵烈日炎炎,還是我自行去往吧。”
饒行枝掃了他一眼,“你覺得我很嬌氣?”
“不敢、不敢。仙君,你知道的,我沒這意思。我隻是覺得不能再麻煩仙君你了。”林宿月緊張得臉色漲紅,急忙辯駁,怕饒行枝誤會自己的意思。
饒行枝當然沒有誤解他的話語,隻是起了挑逗心思,逗逗他而已。
饒大公子故意裝作沒看到林宿月的著急,大步邁了出去,嘴角微微一勾,“我知道。”
林窮仙亦步亦趨跟上他的腳步,心裡明白饒行枝過去是想為自己撐腰,默默收下了這份好意,盤算著來日再一同報答。
兩人一同到了原先的采摘地方,前麵的吃瓜眾仙經過激烈的小道消息分享會,才剛剛散去。
林宿月在遠處攔住了兩個最後才走的仙人,拋出重磅誘餌,“想看事情大反轉嗎?”
仙人甲和仙人乙互相對視一眼,忙不迭地點頭,異口同聲地答道:“想!”吃瓜竟還有後續,這可是對吃瓜群眾的巨大誘惑。
四人一齊隱身來到了離事發地點的不遠處,靜靜看著良補的行動。
良補沒有察覺自己被監視,在眾人分散之前便扮演起了勤勤懇懇的打工人,不參與吃瓜,外人看來他正專心致誌地將竹筐填滿。
在眾人都離開後,他放緩了采摘的動作,眼睛不時朝四周瞄去,像是在確認周圍群仙都已散去。
在前後左右確認了兩三次之後,他扔下自己手中的桃子,抬腳走到了被捆的林宿月先前坐著的地方,垂下雙眼看了看被人遺忘在地麵上的那顆被啃過的桃子。
良補再環視了四周一遍,確保無人之後,彎下了要,伸手將那顆殘缺的仙桃拾了起來,撅嘴吹了吹桃子表皮上的塵土,又抬手拍了拍,乾淨之後便掀開胸口的衣服,想將那枚桃子收入懷裡。
說時遲那時快,刹那間,林宿月沒作猶豫現行,衝了出去,幾秒間便閃到良補麵前,抬手便想將那顆桃子奪下來。
良補反應迅速,立馬後退幾步,背過手,將桃子藏到了身後,眼神不善地看著來人,“都有一線生機了,竟還有膽量回來。”
林窮仙收回手,停下來,眼神犀利,說道:“良補,你打的一手好算盤。你的目的便是在一顆桃子,不管是完好的桃子還是破損的桃子,隻要帶出一個桃子,你的任務就算成功了,是與不是?”
蟠桃園的桃子數目由專人統計,多一個少一個都不可能。良補通過陷害自己偷吃,到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不會再注意那顆桃子。而小溪仙子那邊會上報有人偷吃一顆仙桃,桃子樹木順利成章減少一顆,他便能趁所有人不在意的情況下得到一顆蟠桃。
良補諷刺地笑道:“是又如何?誰讓你自己湊上前來,成為我的棋子?歸根究底,是你自己的過錯,怨不得彆人利用你。此話說來,我還得好好感激你,畢竟沒有如此單純的你,我的事情沒辦法如此順利的完成。”
林宿月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道:“不是我,你也會找到一個替罪羊。你真是用的一手好計謀,但你千算萬算沒料到,我會被人救下吧?”
良補狂妄地擺擺手,毫不在意地答道:“你被人救下又如何?現在有誰能證明你是無辜的嗎?有誰能相信你的話嗎?”
林宿月輕蔑地一笑,“你如此自以為是,是不是從來沒有在這些事情上吃過虧?你以為,仙界之人都是蠢貨嗎?”
這時,饒行枝和兩名吃瓜仙人在林宿月的身後悠悠現行,良補一看,大驚失色。
“良補,我前麵喚你兩步,可沒叫錯。”林窮仙憤恨地說道:“你的謀劃隻算了陷害他人和偷竊兩步,卻不肯花心思多算一算彆人接下來反擊的應對之步。”
饒行枝冷漠地補了一刀,“考慮事情隻考慮兩步,還得意自滿,難成氣候!”
良補見事情敗露,已無挽回餘地,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失敗懊悔的神色,反而哈哈大笑,“少算一步又如何?分明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然便是天衣無縫的兩步棋!”
仙人甲找了小溪仙子過來,天兵綁了良補下去。
先前散去的吃瓜群仙重新集結,小溪仙子向林宿月道歉,吃瓜仙人自此知道林宿月所受的冤屈,但沒一人對先前譏諷林宿月的話語作出道歉。
林宿月沒過多糾結是否接到那幾句不痛不癢的致歉,世上眾人多人雲亦雲之輩,三人成虎的事情不再少數,若對每件空穴來風之事都耿耿於懷,那也活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