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太陽威力仍舊未消,炙烤著蟠桃園中的眾仙。儘管蟠桃樹枝繁葉茂,躲在樹下可以遮掩烈日的炙烤,空氣中的炎熱卻沒辦法阻擋。
林宿月和良補兩人來到早上留下的空竹簍處,兩人挑選了一棵碩果綴滿枝頭的桃樹,來開了一點距離,自覺開始下午的采摘工作。
林窮仙心裡雀躍,一人孤單地乾活可比不上兩人一起,還能閒聊幾句,解解疲乏。
良補神色如常,沒有似他那般激動,機械性地抬手垂手,摘下放下,按部就班像個被一雙隱形的手操縱的木偶人。
林宿月嘴巴微微勾起,拿著一個成熟碩大的仙桃,偏過頭,問道:“良補兄,你當初成仙之時,辦那張仙藉卡花了多少錢?”
良補沒停下動作,腦子卻運轉著找尋當時的記憶,“一百兩天幣。”
“啊!”林窮仙大吃一驚,“這仙界竟也有通貨膨脹啊!”他欲哭無淚,他的仙藉卡可是花了兩百兩天幣啊!
“唉。”他斂去驚訝,隻剩無可奈何,賊船已上,沒法子下船了。
良補安慰道:“凡間人口增多,供奉的香火也逐漸旺盛,香火兌換的天幣也隨之增多,無可避免地,天幣逐步貶值。”
那些香火可落不到我的頭上啊!林宿月長長地歎了口氣,旋即打起乾勁,沮喪的心情宛如夏日的暴雨,來的快去得也快。
“良補兄,不了那事兒了。你可曾嘗過這無價之寶?”他舉了舉手中的仙桃。
良補眯著眼盯著他手上的那顆桃子,淡淡地搖了搖頭,“沒有。修煉好幾千年的神仙都不一定夠格去參加蟠桃大會。”
林宿月鬥誌昂揚地勾了勾下巴,“沒事兒。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吃到這桃子,到時候再給你分一個。”
良補沒有對他的雄心壯誌作出應答,暗自嗤笑了一聲,不知是自嘲還是在嘲諷他的異想天開。
兩人不再閒談,隻剩擷取桃子時擦過枝葉的聲音從樹底下傳出。
良補餘光一直瞥向林宿月那邊,幾次放緩了摘桃的速度,抬腳想靠近他,卻由於林宿月不是擰開葫蘆喝水,就是蹲下將靴麵上的落葉彈掉而中止。
林宿月伸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珠,感到口乾舌燥,轉回身對良補說道:“良補兄,天氣炎熱,我們回去喝口水吧。”
終於,良補覺得時機到了,嗯了一聲。
他往林宿月那邊過去,林窮仙停在原地,見他過來,轉身就朝茅草亭方向走去,良補大步上前,伸手在林宿月的耳旁一揮,淺淺雲霧驟然出現。
雲霧彌散在林宿月眼前,他心中納悶,這園子裡怎麼突然起霧了?
猛然間,他雙眼一黑,身子不受控製地就要往地上摔去,良補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林宿月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身在夢境裡,全身無力,腦袋裡混混沌沌,心裡卻一直感覺有件事情沒有完成,耳旁一直聽到四周的嘈雜聲,卻難以睜開雙眼。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視線中的一群人圍在自己麵前,交頭接耳。
“嗯?”林宿月想抬手揉揉太陽穴,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垂眸一看,自己竟被五花大綁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朝四周望去,發覺那些仙人對自己指指點點。
“這小仙君,長得斯斯文文的,竟然偷盜!”
“真不要臉啊!偷東西竟偷到王母娘娘的頭上來了。”一人呸了一聲,朝林宿月吐了口唾沫。
“就是,明令禁止偷拿蟠桃,他竟想投機取巧,當場吃了仙桃,可不就死無對證了嘛。”另一人居高臨下地睜大眼睛瞪著他。
……
靜下慌亂的內心,林宿月總算知道了現下是怎麼一回事——他被綁竟是因為偷吃了蟠桃!!
怎麼可能?這些人誹謗他也得帶點腦子吧!他小小的一個底層仙人,明目張膽地在蟠桃園偷吃仙桃是不要命了嗎?自己又不似齊天大聖那般法術高強,那樣做不相當於羊入虎口嗎?拜托,他好歹也那麼大年紀了,什麼該乾什麼不該做,心裡難道沒杆稱?
旁邊的吃瓜仙眾越噴越激烈,他閉了閉眼,大喊一聲:“諸位,我沒有偷吃蟠桃,放開我,我是無辜的!”
眾人一霎那間鴉雀無聲,麵麵相覷,但聽到他辯駁的話語之後,思索了一會兒,堅持自己的所見所聞與所想,又開始對林宿月品頭論足。
“那麼大一個證物就在旁邊,還好意思說沒偷吃?”
“我跑過來看的時候,自己手裡拿著那個桃子,還吃了兩口,人贓並獲。”
“臉皮可真厚啊!到現在竟還能麵不改色地說自己無辜。”
……
有時候所見不為真,所聽也不為實。
林宿月垂眸看了看四下各處,發現一個被啃過的蟠桃就落在自己的腳邊,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抬眸看著抱著胳膊站在人群之外的良補。
良補一直盯著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交,林宿月的眼神裡既有怨憤也有不解,良補的目光中全是冷淡,完全不像之前的良善。
雖找到了陷害之人,但如何讓眾人相信自己是個難題。
林宿月移開對視的視線,心裡盤算著該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時,人群突然分開一條路,小溪身後跟著四個神情肅穆的天兵走了進來。
小溪站定在林宿月跟前,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林宿月,你偷吃蟠桃之時有人證,手中還殘留物證。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林窮仙的頭腦拚命在轉動,從事發到現在,每個細節都捋了一遍,希望為自己找出一線生機。
“並非我所為,我不認!哪位是人證,我要求與他對峙。”他想著能拖得了一時是一時,沒準兒能找出這件事的破綻。
小溪聞言,側了側身子,望向默默站在一旁的良補,“你過來。”
良補威威頜首,走了兩步,上前來。
“你說說,你是怎麼發現他偷吃蟠桃的?”小溪指了指坐在地上的林宿月。
林宿月靜靜地盯著良補,想看看他能編造出什麼構陷之詞來。
良補靜默了一會兒,說道:“我與他結伴在一棵樹下采摘,餘光裡多次瞥見他偷偷摸摸地嗅著仙桃,但見他也沒吃桃子,便沒再注意。再後來我忽然聽到一陣咀嚼的聲音,轉過頭一看發現他津津有味地啃著蟠桃。”
“他見我發現了他的所作所為,急忙將桃子藏到身後,並想對我動手。我被逼無奈之下,隻好將他打暈。最後,我立馬回去把這件事情報告給了小溪仙子。”
“你胡說八道!”林宿月雙眼凶狠瞪著他,掙紮著朝良補那邊撲,卻因捆仙索越是掙紮綁得越緊,無奈跌回原位,“當時隻有我們二人,我被你迷暈,你想怎麼編排都任憑你。”
良補彎腰鞠躬,語氣嚴肅,“小溪仙子,小仙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欺瞞。”
小溪讓他起身,“林宿月,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林窮仙目光冷冽地看著良補,“那你們可曾在我口中發現蟠桃的殘餘?”、
他沒吃過仙桃,口腔裡自然也不會有桃子的殘留蹤跡。
良補不緊不慢地說道:“在下看到他偷吃的時候,已經將桃子咽了下去,怎麼還會有餘渣殘留在嘴裡。”
謊言天衣無縫,林宿月找不著能揪出的半點漏洞。他嗤笑一聲,冷眼看著良補,“良補,因果報應不爽!你今日誣陷於我,來日這苦果也會同樣地報應在你身上!且等著吧!”
小溪怒罵道:“你犯過錯,不思悔改,詛咒他人,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林宿月現下百口莫辯,隻覺心中無比淒涼,仰天哈哈大笑。
自己才成仙沒幾日就遇到此等肮臟事兒,不知道會受到什麼刑罰。若是被逐下凡間,師弟飛升成仙了找不見我,可怎麼辦?還有小咪和柳老,自己還沒把錢給土地公呢。在仙牢裡,能不能托人給饒行枝,讓他幫幫自己呢?
小溪抬手,兩個天兵走上前,將林宿月架起來,拖著往外走。
難不成饒行枝所說的因果反噬,竟是這樣的嗎?凡人的苦難轉移到了自己身上。老天爺真是會作弄人,該收拾的壞人不處理,沒作惡的人卻遭報應,真是太可笑了!
林宿月自知求救無望,悲哀地垂下頭,雙眼發酸,眼眶泛紅。
“等等!”一聲叫喊從眾仙身後傳來。
林宿月轉回頭,看到那人站在太陽底下,陽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金光,一襲寶藍色紗衣在微風中輕輕揚起,神色凜然,如天神降臨一般,一步一步、步履堅定地朝林宿月而來。
“饒行枝!”林窮仙眸中含淚地喊他,覺得饒行枝是現下自己的救贖,是照進暗夜裡的一束光,儘管不能驅散所有的黑暗,但也為自己帶來了一份不再害怕驚慌的力量。
饒行枝走到他跟前,垂下眼看著林宿月,燦然一笑,“散財童子,你看看,因果反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