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便長長籲了口氣,在柳郎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馬車行駛得很平緩,像人走路那般輕緩。裴二想,毓秀王此舉,怕是為了欣賞沿途的風景吧,於是也撩開車簾,看起了沿途的風景來。
已經到了五月了,樹木已經換新,青草萋萋,百花齊放,空氣中處處都流轉著生機和希望。
裴秀禾不覺就回想起了他之前在裴府的光景,像這個時候,這個點,他一定是跟劉大爺在山坡上放馬,偶爾還會放幾隻羊。
劉大爺不知道現在還在裴府嘛,身體是不是還硬朗,有沒有在某個時刻突然想起他來呢,想起他曾跟著他學放馬,放羊,學騎馬。。。。。。
裴小姐是否已經許了人家,裴老爺和裴夫人是不是還是時常吵嘴,是不是還是在糾結早飯該吃粥,還是該吃麵條呢?
還有翠兒,給他化過妝,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裴二想著想著心口就憋悶了起來,就歎了口氣,想要換個角度看看另一邊的風景,而就在這時,馬車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響亮的馬蹄聲,他就聽柳郎高聲喊道:“保護王爺!”
保護王爺?
發生什麼事了嗎?裴二緊忙將右手邊的車簾挑開,就見無數個蒙麵的黑衣人騎著大馬,舉著長刀,在吆喝著砍砍殺殺。
遇到土匪了嗎?他們遇到土匪了嗎?裴二沒時間去細想,因為他所在的馬車已突然急速地向前竄了出去,有好幾次顛簸得都能將裴二給甩出去。
裴二驚嚇到語不成調,連連喊道“停車,停車。。。。。。”然,根本就沒有人回應他,他便強忍著顛簸的眩暈感,跌跌撞撞走到了車外。
車夫已經不在了,馬兒受了驚,瘋狂地向前竄著,裴二便趕緊撿起韁繩,努力地駕起了馬車,但馬兒已失控,根本就不聽指揮,馬車還是以極快地速度向前飛奔著。
裴二瞥到飛閃而過的畫麵已經模糊,便猜想如此下去,必定是人仰馬翻的結果,就準備跳下馬車,然而,他還未找準機會跳下,馬車的右車軲轆就因為磕到了大石頭而發生了側翻。
裴二還來不及呼救,就被甩出了馬車,掉到了半人高的荒草地裡。而馬車則是翻了兩翻才徹底停了下來。
裴二的身下雖然有草叢墊著,但試想一下那麼快的速度,又從那麼高摔下來,怎麼可能會不疼呢?
裴二就以摔下來的姿勢在草地上趴了會,才緩緩爬了起來。
裴二看去,入眼的都是一片綠油油,一點兒其他的顏色都沒有,不禁笑了,想著還真是應驗了:萬綠叢中一點紅。
馬車側翻著,車軲轆已經不轉了。兩匹白馬已經脫離了束縛,在不遠處悠閒地吃著青草。
裴二見此,便忍不住笑了出來,想著他還真是倒黴,第一次跟毓秀王外出就碰到了這樣要命的事,可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也還不錯,至少他獲得了短暫的自由。
想到這些,裴二禁不住又想到了毓秀王和柳雲,想著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有沒有危險。
其實,裴二覺得他們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毓秀王是大將軍,上戰殺敵早已如同吃飯一樣平常,況且還帶著隨從。
柳雲呢?姑且認為她沒有上過戰場吧,但不是說她是俘虜嗎?既然是俘虜,那肯定是比他見過大世麵,那對這點兒危險肯定是不害怕的。
裴二一邊想著,一邊向兩匹白馬走去,想著馬車壞了,他是沒有辦法帶回去的,但馬兒他就可以帶回去了。
他騎一匹,牽一匹,非常容易。
可是,他才靠近馬兒,那臨近他的馬兒就驚恐地跑著,跳著,消失在了前方的林子裡,頃刻就不見了。
裴二見狀,鬱悶地直歎氣,想著馬兒可真是會給他找事,乖乖地站著,等他帶它回去不好嘛?乾什麼非要逃跑啊?這般想著,就向另外那匹冷靜地在吃草的馬兒走去了。
“駕!”裴二上了馬,將他的長裙擺擺在馬屁股上,就夾著馬肚子,去追剛才逃離的那匹馬了。
裴二一心都在找那匹逃跑的馬兒上,所以,當他好不容易曆經艱難困阻找到逃跑的馬兒時,已經到了後半天,太陽都快變成夕陽了。
裴二望了眼黑啾啾的馬匹,再看了看他破損的裙擺,又望了望失去溫度的太陽,無奈地歎了口氣,牽著馬韁繩,尋著記憶中的路,往王府回去了。
裴二記得他隻是順著那條路一直往前騎著馬,但當他尋著記憶中的路往回趕時,卻發現,路線錯了。
路線錯了,荒無人跡,天色漸晚。
裴二想,他今日可真是倒黴透了,要是一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是斷然不會去找那匹逃跑的馬兒的,他該一早就騎著另外的馬兒往回趕,這樣,彼時,他指不定已經洗過熱水澡,躺在溫暖,舒適的被窩兒了。
裴二是越想越覺得氣,想著他到底是那根筋不對了嘛,怎麼就執意要去找馬兒呢?王府缺這一匹馬嗎?毓秀王離開了這匹馬就不活了嗎?
裴二雖然在不停地埋怨自己,但尋找回王府的路卻是一刻也沒有停止。
毓秀王確實在去春遊的路上設置了陷阱,為的是嚇嚇裴二,讓他自動將他隱瞞的事說出來,但卻不想,半道上卻殺出了敵軍。
說是敵軍,有些誇張,因為前前後後一共也才百十來人,不足為懼。
毓秀王本是想抓活口,以便從他們口中打探到他想知道的消息,但那些人卻都在即將被抓住時,選擇了自殺,所以即便是屍體橫亙,卻愣是查不到一點兒頭緒來。
柳雲受到了驚嚇,毓秀王象征性地安撫了她一會兒,就策馬要回去,還是柳郎提醒他,裴二不見了,毓秀王才派人去找了。
派去的人確實找到了裴二馬車側翻的地方,但卻愣是在方圓幾裡找不見裴二的身影,眼看著天色黑了,就回去複命了。
毓秀王坐在會客廳,柳郎畢恭畢敬站在他右手邊,聽回來的人報道:“啟稟王爺,屬下找到了王妃所坐的馬車,馬車側翻了,但卻不見王妃,也不見了那兩匹拉車的馬。屬下幾人將周圍幾裡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王妃的蹤跡,請王爺明鑒。”
毓秀王好似猜到了這個結果,又好似覺得不應該是這樣,於是沉默了。
柳郎看了看毓秀王陰沉的側臉,衝跪在地上的幾人道:“下去吧。”就對毓秀王說,“王爺,屬下去找王妃。”
毓秀王沒有猶豫,道:“不必,你也下去休息吧。”
柳郎雖覺得奇怪,但還是聽命,下去了。
毓秀王又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會兒,也離開了。
這一夜,毓秀王同往日一般睡得踏實,柳雲雖然前半夜輾轉反側,但後半夜卻睡了過去。
隻有裴二,迎著晚間的涼風,饑餓,困頓,不安,帶著兩匹馬在未知的路上走著。
不過好在,漫天的星辰和半圓的月亮給了他一絲慰藉,才讓他不至於覺得自己又被拋棄了。
雖然,對於毓秀王沒有來找他裴二覺得有些失望,但到底他後來一想,覺得那也不該是他能生氣的,也就釋懷了。
裴二稀裡糊塗地牽著馬兒走著,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但不曾想,“老馬識路”,他竟然在深夜回到了城中。
裴二想,城中冷清,無一人,想來人們都還在睡吧,便將馬趕得快了些,想著最好能在人們起來的時候回到王府,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他了,他也就不會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但裴二委實是高看了他自己,小看了京城的複雜。
裴二明明記得王府就在城中,但就是找不到地方,那怕他很輕易地找到了曾經的裴府,那怕他找到了巷子深處的酒家,可就是找不到王府的位置。
眼看著,天色漸亮,晨曦都露出了一些橘紅,裴二想他要真的再找不到王府的位置話,他怕就真的要成為人們口中的笑話了,到那時毓秀王還不把他吃了,於是就焦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了。
但是越是著急就越是糊塗,越是糊塗就越是不知道該往那個方向走,於是裴二便又一次回到了裴府,閉著眼睛,回憶起了兩年前他出嫁時走過的路。
賭一把吧,指不定就找到了回去了呢。
裴二深吸了一口氣,駕著馬又開始仔細尋找起了回王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