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離家還有兩個街道的距離,一個老奶奶嫻熟地倒在了他們的前麵。

“哎喲喲,小年輕又撞人啦。”那個老奶奶拄著拐杖,像是慢放一般,慢慢悠悠、顫顫巍巍地倒在他們麵前,嘴裡嚷嚷的這些話。

周圍的行人像是司空見慣般,熟視無睹,紛紛地埋頭走自己的路。

明禾深深的歎了口氣。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熬過了這個結點了,可沒想到這位老奶奶又過來了。

“奶奶,您這次又是什麼原因呢?”明禾打開自己的手機,熟練地找到了以前記下的借口本,打開編輯模式,開始記錄今天的原因。

“上一次,您說我騎自行車擋路了,所以把奶奶您撞倒了,賠了兩萬塊錢。”

“上上一次您說我路過您家門前的馬路,把地板給弄臟了,我給您賠了五千六。”

“再上上上一次,您說我打破了您家的玻璃,可是您家玻璃本來就是碎的。我隻是一不小心從那裡路過了而已。然後您說這叫加上精神損失費要賠錢。”

明禾滔滔不絕地細數著老奶奶的那個罪行,老奶奶麵上卻雲淡風輕,顯然已經是見慣了這種場麵。

“截止到目前,我已經賠了27.6587萬元。奶奶您還不知足?缺錢您就實話跟我說,不要再通過這些方式來詐我錢了。您看您好不容易站起來,現在又要倒在我麵前,待會又要特彆麻煩地爬起來,是不是很麻煩呢?”

老奶奶正好四腳朝天地躺倒在地上。她聽林禾說的話,一邊點頭一邊說。:“年輕人啊,你說的對,所以我決定給你一點教訓。”

明禾一頓,低下頭。

隻見老奶奶哀嚎得更大聲了。

“彆理她了,她就是個慣犯。”一旁的路人看不下去了,麵帶厭惡地繞開那個老奶奶,好心勸明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禾今天也不想理她,正抬腳打算繞開她。誰知老奶奶眼疾手快,抓住了明禾的褲腳,接著又目移到行沐的身上。她眯起眼睛,層層皺紋疊在眼睛的旁邊,眼睛雖然渾濁但很銳利,將行沐上上下下打量完一遍後,冷笑一聲,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撒開明禾的腳,緊緊抱住行沐的腿。

“這個小年紀看起來有點傻傻的,是個新麵孔。那應該很好騙吧,你跟他應該是一夥的,所以還是你來給他要錢吧。”雖然老奶奶的行動緩慢,但是她的思緒轉得很快。

“……要多少?”明禾眉頭緊鎖,抿著嘴唇。

“呃,50萬吧。”老奶奶默默盤算了一下。“我家兒子正好還差一個房子的首付。”

“所以您是要讓我給你兒子出錢買房子?”明禾被氣笑了。

所以說,人的欲望果然是無限的。

“反正這裡也沒有監控,你隨便報警吧。”老奶奶耍完無賴後,捂住肚子躺在地上撒潑,“哎喲喂,還有沒有天理了,撞了人的頭,還不認錯啊。”

明禾拉著行沐想走,但是行沐的腿被老奶奶緊緊地抱住,她不免得有些氣急敗壞的指著老奶奶說:“你這家夥,整天隻想著靠這種歪門邪道來賺錢,社會風氣就是被你這種人敗壞的。”

老奶奶已經修煉出選擇性聽詞語的本事,她兩眼一閉,任憑明禾說話,就是不放手,在地上乾嚎著。

行沐被老奶奶抱著雙腿也很為難。他靈機一動,“我記得書上說,這種情況是要讓我們扶老奶奶起來對吧?”

明禾厭惡地撇了老奶奶一眼,出口勸阻:“彆太單純我勸你彆……”

行沐說:“沒關係,我有必殺技。”

“啊……?”明禾腦子突然卡住了。

話音未落,行沐便蹲下身來將老奶奶的手扒開,接著將老奶奶攙扶起來。“老人家,地上涼,不要躺在這裡了。”

老奶奶還沒有反應過來,就這麼直愣愣地被行沐攙扶起來了。

“老奶奶,東西您拿好了,以後走路要小心點哦。”行沐將地上的拐杖也一並撿起,塞回老奶奶的手上。他將老奶奶的雙手拉過來,蓋在拐杖的上麵,拍了拍了奶奶的手,笑眯眯地說完這些話。

老奶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扶起來了。震驚之餘,老奶奶作勢捂住胸口,雙腿一軟,裝作要重新倒回地上。

“哎喲,年輕人他又要撞人啦。”老奶奶一邊哀嚎一邊倒下,但是下蹲的動作突然一頓,接著在她驚愕的眼光下,她的身體又緩緩升起。

“什……什麼情況?”老奶奶對這種情況手足無措。

她剛剛不是蹲下來了嗎?

明禾站得比較近,弄清楚了具體狀況,不由得身心舒爽。

行沐他生怕老奶奶再摔著,召喚了幾根藤蔓,將老奶奶的膝蓋和腿都攙扶住,讓她牢牢地固定在地麵上。

老奶奶不死心,又是雙腿一軟,想要裝作就是倒在地上,可是她卻突然發現自己的雙腿像是兩個鐵棍一樣,直愣愣的,不會彎曲。

“老奶奶,您看您這不是站起來了嗎?唉,所以就不要訛我啦。”明禾往遠離老奶奶的方向挪了幾步,幸災樂禍地說,“那這50萬你也彆想拿了。”

老奶奶眉頭一跳。一想到50萬離她而去,她的心便在滴血。

於是她咬緊牙關,心一狠,全身向後傾倒。

“哼哼,小姑娘你跟我鬥還差太遠了。”老奶奶得意地看著明禾的眼睛像慢鏡頭一般慢慢瞪大,嘴巴也慢慢張開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一陣天旋地轉……

天旋地轉隻轉到了一半。

行沐緊急伸出藤蔓,將即將摔倒麵朝天的老奶奶給拉住,然後將她推回原樣。

“奶奶您怎麼不摔了?”明禾在旁邊陰陽怪氣地說,“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呢?”

老奶奶的眼睛在明禾與行沐之間徘徊,臉上浮現出宛若看見怪物的惶恐。

“沒關係的,老奶奶,還有我呢。”行沐卻一臉真誠、麵露擔憂:“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摔倒在地上的。”

行沐為了表達自己值得信賴,和善地露出白花花的牙齒。然而老奶奶卻眼前一黑,她拄拐杖的手抖得像個篩子,嘴裡止不住嚷嚷著說:“怪物,都是怪物。”

“再見老奶奶。”行沐跟她揮手說了再見,老奶奶腿上的藤蔓受到指令,聽從行沐的吩咐開始挪到老奶奶的雙腿。老奶奶的腿替她大腦做出了選擇,一步一步往她家方向走。

明禾拍了拍腦袋,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對著老奶奶的背影輕快地說:“奶奶,過幾天您會收到一張法院的傳票,記得按時赴庭哦。”

因為明禾前幾次給老奶奶所謂的賠款是私下的交易,而這個行為其實是可以被判為敲詐勒索的。隻不過明禾最近事情太多,再加上老奶奶沒有出現在她的眼前,一時間忘記了這茬。

老奶奶扭過頭,麵部猙獰,扭曲狠狠咒罵明禾,“你這丫頭,能給我錢是你這輩子修來的福分。那些錢是我憑本事拿過來的,想全部拿走,沒門!你這個沒爹媽的家夥嗚嗚……”

藤蔓似乎也知道這種咒罵聲有些不文明,順著她的身軀往上爬,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的咒罵聲隨著她的身影遠去。

畢竟對於經常碰瓷的人們來說,拿走他們敲詐勒索的錢,無異於扒掉他們一層皮,再逼他們把自己吞下的血肉全部吐出來,然後抽出他們的骨髓一般惡毒。

明禾心情很好,拉著行沐回家了。

一到家,行沐有些萎靡不振。

明禾有點擔心,伸出手蓋在他的頭上,試探了他的溫度沒有異常之後,說:“要不你回花盆睡一會兒?”

行沐扭捏了一陣後,還是乾巴巴地擠出幾句話:“我才不要。要是進花盆了,我可能會睡得比較久。”

明禾抬起手,揉了揉行沐的頭,說:“哪有什麼比你的身體還要重要呀。”

“……更何況我還沒有幫你把農學方麵的知識補起來的。”行沐小小地補充了幾句。

“沒關係,我還可以聽網課之類的。”明禾失聲一笑,但是她的心像是一個大大的棉花糖,被風一吹,化成了軟軟的糖漿。

明禾無論如何勸說,都無法讓行沐回到花盆裡睡一會兒,隻能任由行沐繼續待在外麵了。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的差勁,甚至兩個黑眼圈都高高地鑲嵌在他漂亮的煙灰藍眼睛周圍。

明禾心裡有些著急,下定決心今晚一定要強迫他回去睡覺。

兒就在明禾絞勁腦汁地想,該用什麼理由騙行沐回去睡覺,行沐就揉了揉眼眶,強打精神,來到她的眼前。

“我還是回花盆睡覺吧。”他的語氣有些惆悵。行沐垂下頭,像是有些歉意,“你的難題我可能無法解決了。”

明禾摸了摸行沐的頭,說:“沒關係的,我可以的。”

行沐一步三回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跑過來,往明禾手裡塞了一個磚頭一樣大小的東西,接著頭也不回地逃竄到了他的花盆裡。

流光一轉,行沐消失了,而現在在花盆裡的是一棵綠茵茵的月季,花朵不知什麼時候就消失了。月季的整個身形彎下了腰,葉子也無精打采地蜷縮著,像是在睡覺。

明禾低頭,看著手裡多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本像磚頭一樣厚的筆記本,上麵的字跡像狗爬一樣,非常的難以辨認。

明禾眉頭緊鎖,努力地翻閱腦海裡的字詞庫,才將標題裡幾個像是鬼畫符般的黑體大字和她學過的“農學知識”聯係起來。

這是有關農學知識的筆記本,書縫處有許許多多彎曲的索引條,看起來有些是新的,有些是經常翻過的。

明禾不由得啞然一笑。

這家夥,還給他送這個了。

接下來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斷。明禾也說不出來有什麼變化,隻不過少了一個人,這間以前她覺得還好的房子,現在看起來格外地空蕩。

明禾發現學習植物學等等農業知識確實可以將她拉出名叫“行沐”的沼澤之中,她努力地讓自己忙起來。可當人總有閒暇之時——明禾悲哀地發現,行沐無孔不入。

早上起床的時候,明禾先去陽台看看行沐有沒有醒過來。要是沒有醒,就順手給行沐澆水。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時,明禾下意識開口叫行沐,卻沒有人回應。在大街上閒逛的時候,她總是幻視行沐的背影。可當那抹背影轉過身,露出那張截然不同的臉後,明禾才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行沐好像不知何時,已經見縫插針地融入了她的生活裡。

明明處處沒有行沐,但明禾隻覺得處處都是行沐。

明禾時常想,這段時間跟行沐相處的日子,是不是她的幻覺。

就像孤獨一直是人的宿命。她的宿命就是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靠近她,擁抱她,再離開她。

最後隻留下她一個人。

但是直到明禾的目光落回在那個像狗爬的厚厚的筆記本上,和陽台上隨風搖曳的那一株月季時候,明禾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這並不是她的一腔幻想。

明禾甩了甩腦袋,將這些奇怪的思路扔出腦海。

算了算了,先不要想這些了,還是把問題趕快解決吧。

但是明禾卻望著筆記本上的文字出神。

……

算了,再給她10分鐘的時間想一想,行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變成人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