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餐桌上，繼母尤丹把牛排切成整齊的小塊，表情慈愛地推到韓文熙的餐盤旁。

“文熙，吃肉。”

韓文熙道過謝，把餐碟挪位放到弟弟韓琳麵前。

餐桌上一派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諧。韓之才看在眼裡，很是舒心，他打開手機，接收工作消息。

鎖屏上的日期很眼熟，他問妻子：“今天是什麼日子？”

尤丹看了韓文熙一眼，有幾分歉疚地笑道：“是文熙的生日……我原本打算送他一塊手表的，但是年輕人喜歡什麼款式我不知道。之才，你要不送文熙點什麼吧。”

在韓之才開口前，韓文熙放下筷子，用手帕擦嘴：“我不過生日，不用麻煩了。”

尤丹眼裡這才有了幾分真心實意的笑：“生日哪有不過的，害羞了文熙？喜歡你的女孩子那麼多，是不是想要的東西已經收到了？”

韓之才也把目光放在韓文熙身上，等他的回答。

韓文熙淡聲道：“沒有。”

尤丹有些尷尬，露出了擔憂的神色，想要開口。

韓文熙沒再給她示好的機會，起身回了房間。

高中的作業繁重，他寫到深夜才收尾，揉了揉眼睛，想起晚飯時候的事，動作停住，埋頭在桌上趴了會兒。

良久，他提起裝運動服的手提包，從裡麵拿出衣服，打算扔進洗衣機裡洗乾淨，卻不小心抖出一個透明的塑料罐。塑料罐落在地上翻了個麵，裡麵塞滿了五顏六色的皺巴巴的紙團。

【給韓文熙：祝你生日快樂！】

字寫得直白，他想起不久之前，幫付同薇撿過卷子，上麵的字跡就是這樣的。

是她疊的？還以為她隻讓彆人代勞，敷衍地買了些禮物送來。

韓文熙原地坐下，借著燈光，把罐子裡的千紙鶴一隻一隻拿出拆開。

雖然他知道，付同薇那種人不會有在裡麵藏字的浪漫，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每拆一個，他就把紙鶴重新疊好，放回罐子裡。

拆到最後一個，時鐘的數字跳到零點，他最終還是找到她的字跡，也疊滿了一罐紙鶴了。

一個“我”字，被她勾了好幾筆。

她想要說什麼？

韓文熙想到她毫無感情的告白，應該不會想再來一次，畢竟都已經被他拒絕了，她是最看重臉麵的人，即使不再怕他，也不會做出死纏爛打的事。

他之前以為她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斷情，徹底結束他們之間的孽緣。

但是她之後還是來找過他，她沒有想淡出他生活的想法，隻是選了另一種討厭的方式參與。

可是折痕是有溫度的。

他撫平紙上的痕跡，像是看見另一雙笨拙的手把它們對折的幻影。

他不願意見到付同薇，和付同薇之前不會主動找他的原因一樣，他們都不想回憶起當年那件事。

每次看到她，他就會想起另一個和他們走散的人，心裡的罪惡揮之不去。

但同時，他也能感受到救贖。因為從付同薇躲閃的雙眼裡能看見，她也沒有走出來，他們是一起犯錯的。

*

付同薇到底還是去上學了。

她很清楚自己找回這麼多智商的原因是因為韓文熙對她的禮物感到滿意，因此一到學校，就去他們班門口偷看他的臉色。

因為太過引人注目，很多一班的同學都出來問她找誰，需不需要幫忙叫，被她一個一個不耐煩的拒絕。

柳亦昭經過她，故意撞了一下，微笑：“付同薇？怎麼今天隻有你一個人，你的會罵狗的朋友們呢？”

付同薇冷臉：“怎麼，你是沒被罵夠？要不要我親自來罵你？”

柳亦昭吃驚：“你……”

付同薇不再理他，繼續盯著窗邊的韓文熙的位置。

他正在專心地做一個練習冊，側臉在晨光裡像是會發亮。

她從小就喜歡他，喜歡他是不由自主，但是靠近他，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柳亦昭回了教室，打破了韓文熙安逸的早自習。他對他說了什麼，韓文熙忽然抬頭，筆直地望向付同薇這邊。

付同薇心裡一跳，背過身，往安全通道裡逃。

沒跑幾步，她被一道做夢也不會想到的聲音叫住了名字。

“付同薇。”

她停住腳步，兩手一瞬間攥住了拳頭。

韓文熙仰頭看她背影，她跑得太快了，他合理懷疑如果他沒有開口叫她，她會一溜煙竄回她的班級，若無其事地坐回座位上。

“你找我有事？”

付同薇聲音發抖，不敢回頭：“沒事……”

她在原地站了好久，沒有等來第二句話。第一節課的上課鈴響起，她提著膽子往樓下看了一眼，想象裡陪她耗著的韓文熙根本不存在，整個樓梯間裡隻有她一個人在傻站著。

她為自己的舉動惱羞成怒到臉紅，也放下了提著的心。

這樣才對，韓文熙才不會對她有什麼異樣的感覺呢，不論是預知夢裡的小說劇情，還是現實裡他的真心。

他不可能喜歡她。

這樣才對。

付同薇昏頭昏腦地回了班級，老師見她遲到也不生氣，很客氣地放她進來。

跟班們在小群裡吹捧付同薇，她們不知道從哪來的消息，都知道韓文熙追她出去說話的事了。

付同薇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們之間的對話隻有【-你找我有事？-沒有。】這種毫無營養的話，太丟她的麵子。

這個時候，哥哥的消息也發了過來。

【同薇，我把你說的事調查了一下，陳秘書果然有問題，我已經把他從爸身邊辭退了。】

【不過，和解的事爸不太同意，這件事暫時先擱置在一邊。你放心，哥哥會小心處理，給你一個答複。】

付同薇回複：【好】

付同慕發來一個線條小狗問號的表情包。

【今天不開心嗎？怎麼不撒嬌了？】

付同薇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哥哥在說什麼，羞恥得一掌拍到臉上，沒有回複，把手機放到最深層，一整天都沒有再打開一次。

放學之後，她在教學樓門口和一個熟悉的人擦肩而過。

走過好幾步，她後知後覺認出那是誰，回頭，人早已經隱入人群。

那是預知夢裡的女主角，初夏。

她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