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鐘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比影廳裡的放映聲更大。
經久不散。
她愣在原地,看見徐行之用嘴型問她:怎麼不坐?
應鐘回神,裝作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往裡進,她無比慶幸此時此刻燈光昏暗,掩蓋了她的局促和忐忑。
徐行之為什麼會在這裡?
應鐘已無心觀影,眼睛盯著銀幕,腦海中卻在回想上學期和徐行之相處的細節。
她記起剛開學時,她曾和他們說過,自己搬家了,搬去了離學校更近的北林公園。
所以徐行之今天才來這裡看電影的嗎?
她不知道。
或許是巧合呢?
忽然,一直攥在手裡的手機屏幕亮了,顯示有一條剛發送的未讀微信。
直覺告訴應鐘,是她身後的人發的。
指尖懸在屏幕上,從未如此糾結過這樣一件小事,他會發什麼?應鐘在心裡猜。
應鐘突然抬頭認認真真地凝視著熒幕,同時指紋解了鎖,駕輕就熟地點開微信。等了兩三秒低頭看到了信息內容。
徐行之:電影不好看嗎?
她一字一句輸入:好看。
身後的人秒回:那怎麼不認真看?
應鐘吐出口長長的氣,把手機息屏裝進衣服口袋裡。沒有回他。
電影的後半段,應鐘坐得筆直,一動不動地看完了整部影片,似乎有人拿著把長.槍戳著她的脊梁骨。
電影放映結束,應鐘搶在開燈前出了影廳,躲進廁所裡。她現在真的沒有辦法正常地和徐行之交流。
雖然行為有些丟臉和難以理解,但腦子一熱還是這樣做了。
不一會兒,收到了徐行之的微信。
徐行之:走了。
應鐘鬆了口氣,回他:好,再見。
徐行之今天就是故意的,他從應鐘的朋友圈裡得知她最近都在補習,中午才下課。
所以他刻意地購買了這個時間段的電影票。
昨天他抱著萬一的概率隱晦地約應鐘。但她已經買好了票,徐行之原本是不打算來電影院的,等影片下線在視頻軟件上看也一樣。
是今早臨時起意定的。
他覺得自己的運氣還不錯,人倒是叫他給碰上了。
但此情此景,有些像耗子撞上貓。
他想發消息打趣應鐘,是不是每一次觀影都坐得那樣板正,跟行注目禮似的虔誠。
徐行之沒有談過戀愛。
他從小對自己的相貌評價都非常客觀,那就是宇宙無敵第一帥。
初中放學時,有女生趴在護欄上明目張膽地看他,或者打籃球時為他加油喝彩,他都清楚是因為自己長得帥。
而且從那時起就有女生追她,比如往他桌肚裡塞零食,或者沒話找話地跟他聊天,他並不是三好學生,奉行不早戀的嚴苛校規。
他是一個感覺至上的人。
應鐘,是第一個,讓他具有這種感覺的人。
他今天的所作所為,無非是想,然後就這麼做了。
-
此時距離高二開學還有兩周。
微信上,應鐘與徐行之的對話框停留在應鐘發的“再見”上。
應鐘以為,她和徐行之的下次接觸應該會在開學後。
然而,她是真沒看出徐行之這個人這麼不知進退,明明上次在電影院那樣尷尬。
某天周末的晚上。
周黎安哪怕平時再忙,都會把周末的時間騰出來陪應鐘。之前他也沒有刻意這樣做,是某次在酒桌上與人閒談時,對方愁眉苦臉地接了個電話後,向他抱怨說,他的女兒正在讀高中,他自己年輕時忙著奔事業,沒怎麼陪伴她的成長,結果現在有什麼事兒都不給家人講,叛逆得很,一有時間就往酒吧裡鑽。
周黎安聽後在心裡反思,是不是不應該總把應鐘自己一個人丟在家裡。
第二天上班時,他又瞧見某個工位上放了本書——《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工位上的同事很不好意思,他說自己總覺得沒儘到做爸爸的職責,想在午休的時間裡多看看這些書,學習學習。
於是,周黎安每周都空出一整天的時間陪應鐘。
這天,他們正在吃晚飯,周黎安燉的老鴨湯,還切了兩個番茄進去,炒了碟玉米。她吃得津津有味,特彆是鴨子湯,泛起金燦燦的油花,趁著冒熱氣時喝進胃裡,從頭熨帖到腳趾。
餐廳連通客廳,電視上放著綜藝節目,應鐘一心二用地邊看邊吃。
“小十,手機進了條消息。”
應鐘的手機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周黎安吃完晚飯在客廳休息,餘光瞥見小姑娘的手機亮了,順口提醒她。
“哦,好。”她不著急,估計是顧惟給她發的信息,等會兒回也行。
等她吃飽喝足,慢慢悠悠坐上沙發,準備與顧惟聊天的時候,點開微信:
十八分鐘前:
徐行之:明天這部國漫會上映,你想去看嗎?
...
應鐘靜了兩秒,行雲流水般劃走消息,點進知某乎,搜索“男同學為什麼會邀請女同學看電影?”
底下回答一水兒的“喜歡,”“感興趣。”
嚇得應鐘趕緊扔開燙手山芋似的手機,她倒在沙發上,滿腦子都是:徐行之喜歡我?
周黎安正準備收拾碗筷,把它們放進洗碗機裡,見她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以為是最近壓力大,補習辛苦了,提議道,“等會兒要不要去商場,去買新衣服。”
應鐘揮揮手,有氣無力地說,“我今天不想去。”
“那明天去?”
周黎安在擦餐桌,半天沒聽見應鐘的聲音,又問了一遍,“小十,明天去逛商場嗎?”
“算了,”應鐘一個魚打挺從沙發上掙起來,“我明天應該約了人。”
“應該?”
“啊...我明天有約了,後天行嗎?”
“和誰?顧惟嗎?”
應鐘含糊地點點頭,閃爍其詞“嗯..對..就是惟惟..我去上個廁所。”
她直覺,要是當著周黎安的麵回徐行之信息,一定會被他瞧出破綻,乾脆藏進廁所裡。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躲廁所了。
應鐘將馬桶蓋蓋上,直接坐在上麵,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摁下:想。
點擊發送。
對麵秒回。
徐行之:那明天下午兩點?
應鐘:好。
過了半分鐘,徐行之發來一張電影院選座的截圖,配字:這兩個座位行嗎?
八排七和八排八。
應鐘:行。
徐行之:我在哪裡等你?
應鐘:電影院就行。
徐行之:行。
應鐘:行。
徐行之:行。
...
咚咚。
敲門聲驚起了神遊的應鐘,手機沒握穩,摔在了地板上。
周黎安見她老半天沒出來,在門外擔憂道,“怎麼了小十,是不舒服嗎?”
“沒沒,”應鐘驚慌失措地撿起手機,裝模作樣地按下馬桶衝水按鈕,“是我一直在玩手機,沒注意時間。”
“好。”
應鐘聽周黎安腳步聲走遠,才從衛生間出去,周黎安見她臉頰有不自然的紅暈,仍然不放心,“換季期間容易生病,身體不舒服要及時和我說。”
周黎安也怕應鐘到了叛逆期,大事小事都自己藏著。
“我真沒事,”應鐘不自在地略過周黎安,進廚房拿了杯橙汁,“我就是在衛生間裡待久了,裡麵不透氣,烘熱了。”
“真沒事?”周黎安跟著進了廚房,將信將疑地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實沒發燒,末了又指著應鐘手裡的橙汁,“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我給你熱一下。”
“好吧,”應鐘這會兒心虛得甚至不敢拒絕。
晚上八點。
應鐘魂不守舍地盯著電視看了會兒,還是覺得熱,又跑到後院去坐。
這會兒很多住戶都在外麵散步消食,不遠處廣場的燈光,將應鐘頭頂將暗未暗的天空,如顏料般沁成橙色。
她躺在戶外的藤椅上想,明天穿什麼好。
忽地,她意識到:自己沒有新衣服了。
應鐘噌地起身,跑到衣帽間,仔細確認了一遍,真的沒有新衣服了。
她趕緊又跑到書房門口,門是掩上的,她敲了敲門,探了一個腦袋進去,難為情地說,“哥哥,我們現在還是去商場買新衣服吧。”
-
又是一早上的心猿意馬。
連補習老師都快看不下去了,她警告應鐘,“事不過三,要是明天上課還是這麼不認真的話,一定會給她的家長打電話。”
應鐘連連答應,她還著急回家洗頭洗澡呢。
11:30:下課,12:10:到家。
應鐘隨便往嘴裡塞了幾口麵包,嚼吧嚼吧就往浴室裡進。
13:00:洗完。
13:20:吹乾頭發。
13:30:穿好衣服。
13:32:給徐行之發消息。
應鐘:等會兒我去買奶茶,你喝什麼?
13:33:徐行之回她。
徐行之:我已經買好了,冰的咖啡。
應鐘:真的?
徐行之:當然是真的。
13:35:應鐘出門。
13:45:飛奔到電影院。
13:47:應鐘與徐行之見麵。
徐行之穿著件白色短袖,外麵套著無帽黑色夾克。
順毛,長度幾乎與他的眼睫毛齊平。
他見應鐘來了,也站了起來。
麵麵相覷三四秒。
應鐘移開目光,沒話找話,“等很久了嗎?”
“沒有,剛來,我們可以進去了。”
“好。”
排隊檢票時,應鐘站在徐行之前麵,輪到他們倆時,應鐘側身用大拇指和食指從徐行之手裡拎過兩張薄薄的電影票,遞給工作人員。
緊張到無所適從,讓兩人的感官都變得遲鈍。甚至走到八排時都想不起來,剛剛是怎麼進來的,誰在前誰在後,途中又說了什麼。
“我坐裡麵吧,”應鐘先開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