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病人的身體狀態不……(1 / 1)

再見,夏天 柳白龍 2943 字 10個月前

“病人的身體狀態不是特彆好。老人年紀高了,又長期營養不良,突然昏厥,恐怕要住一陣子院了。”

“麻煩您給安排最好的病房,錢不是問題。”

“倒也不至於進最好的病房,給你安排個單間病房吧,帶客廳和衛生間的,也方便你們家屬照顧。”

“好,我馬上去交錢。”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呢。我這邊剛才隻做了最基本的監測,但為了老人的身體著想,還是推薦做一個全方位的檢查。畢竟年紀這麼大了,又忽然暈過去,擔心心腦血管方麵的疾病,還有就是腦部最好也做個核磁共振。”

“好,您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拜托您了。”

“職責所在,放心。”

一切安頓妥當之後,林曉與謝晚並排坐在了病房小客廳的沙發上。瞥見少女紅紅的眼圈,林曉心中不禁升起無窮的憐惜。

印象裡,她好像從來沒有哭過,不管是被人欺負了,還是受了傷,她都是那副什麼都打不倒的樣子。倒是曾經的林曉十分孩子氣,隻是沒有從她那得到肯定的答案也要故意流幾滴淚,博取她的同情。

而現在......

“會沒事的。”林曉柔聲寬慰著。

話音剛落,少女便抱住他的手,整個人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林曉的身體先是一僵,下意識就想逃走,可他沒有動,反而漸漸鬆弛下來,並反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林曉重複念叨著這句話,思緒一下子就飄到了十八年前。

一開始,見陳曦沒有來上課,林曉在詫異之餘,也隻當她是睡過頭,或是家裡有什麼事,所以臨時請了假。

心中的焦慮與擔憂隨著時間越來越多,林曉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也隻能乾著急。

他不知道她的家在哪兒,也擔心詢問老師的話,也許會被老師懷疑早戀,到時候反而糟糕。

就這樣捱到了晚自習,眼見她還沒有出現,積攢一天的焦慮情緒催促著林曉找到了班主任,一番旁敲側擊之後,得到的答案卻是語焉不詳,這頓時讓林曉有了一種一種無法抑製的不詳預感。

然而,急也沒有用,因為陳曦平日裡與他人的刻意疏遠,林曉甚至找不到一個知曉她住址的人。再者,所有人當時最關心的都是即將到來的高考,沒有人在意一個平時就很孤僻的同學的消失,也沒有人願意陪林曉去尋找一個結果,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說服自己強壓下心中的憂慮。

這樣的一直持續到那一天,就在林曉已經快忍受不了的時候,班主任忽然告知大家陳曦已經轉學去了外地。

這個答案無論從邏輯上還是情感上,林曉都是不接受的。他不相信她會這麼不聲不響地離去,就算要轉學,最起碼也要給自己一個將來找到她的方式,不是嗎?

最終,在林曉鍥而不舍的追問下,以至於在老師們的辦公室大鬨了一場後,他終於得到了一個讓他崩潰的消息。

她死了,是自殺。

一開始,林曉並不相信,或者說不願接受這個結果,他甚至跑去了警局詢問。但顯然的,沒有人會搭理他這個半大孩子,人家隻會叫來他的大人,讓大人好好管教他。不得已,他隻好又去央求父親,換來的,自然是好一頓責罵。但最後林衛國還是受不了林曉的哀求,為兒子跑了一次警局。

最終,林曉得到的,當然是又一次的絕望。

一開始,他怎麼也不願相信她真的死了,他甚至覺得大家都在騙他,在跟他開玩笑,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最終還是默默接受了這個結果。

之所以會接受,除了眾人完全一致的說法外,還因為林曉從老師與家長那知曉了她的過去。她一切的行為,她生活上的貧困,她性格上的孤僻,以及她最終的選擇,都有了一個完美的,十分合理的解釋。

陳曦的家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麼窮的。她曾經也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隻是父親不知從哪兒沾上了賭癮,自此性格大變。一開始,他隻是無心工作,整日混跡一些地下賭場,後來,就開始打罵自己的妻子、父母,以及一切勸說他重回正途的人。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某一天,她的父親不僅賭掉了自己的房子,甚至還要強迫自己的妻子用身體幫自己償還賭債。陳曦的母親徹底崩潰了。於是在某個夜晚,她一個人帶著行李,離開了這個曾經的家,從此杳無音信。

妻子的離去進一步刺激到了陳曦的父親,他從此變得愈發瘋狂。為了籌措賭資和還高利貸,這個男人甚至一度拿起刀威脅自己的父親母親,最後還是在周圍鄰居的阻攔下才悻悻離去。

某一天,這個該死賭徒的也消失了。聽說他欠下了一筆永遠也不可能還上的錢,債主揚言要摘走他身上所有的器官作為抵償,他害怕了,於是與曾經的妻子一樣,無聲無息地逃走,不知去向。

從此之後,陳曦就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然而,父親的債主並未放過這一對老人和孩子,他們仍會不時上門要錢,要不到就會打砸他們家中所剩不多的家具,乃至於很長一段時間陳曦家甚至沒有一個完整的碗。

生活在這樣的地獄裡,崩潰也是遲早的事吧。一個背負著巨額的債務,被可惡的小鬼們不停糾纏的人毫無疑問已經失去了未來,她無法完成與戀人的承諾,那麼死亡,大概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吧。

說到底,錯的是我吧,如果我能早一些知道這些事,如果我能做的更好一些,讓她覺得我更重要一些,對未來有更多的期待,大概她就不會做這樣的選擇了吧。那時候的林曉就是這樣想的。

完成了自我說服的林曉最終接受了這樣的結果,之後渾渾噩噩的十多年,則都是因為那時的自我責難。直到她的出現,直到她帶來了讓林曉震驚的答案。

正在林曉回憶之際,病床上忽然響起了虛弱的呼喚聲,兩人幾乎同時站起,但謝晚隻是剛邁出一步便停了下來。

林曉知道她是擔心老人再次因激動而昏厥,於是讓她先去喊護士進來,隨後趕緊走了過去,查看老人的情況。

老人雖然醒了,但不像年輕人那樣可以很快地從睡眠中完全清醒,而是又在床上迷糊了好一陣,直到護士進來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問題了,才一臉迷茫地開口:“你,你是?”

林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說了實話:“我叫林曉,是......陳曦的同學。”

“曦兒?”老人的眉頭擰在一起,似在思索著什麼,一種揮之不去的情緒縈繞在歲月的溝壑之中,那是對於命運與至親離去的痛苦在時間的醞釀下,成了與他終生相伴的傷感。不過很快,老人便反應過來,忽然掙紮著坐起來,伸手就要去拔自己手臂上的針管。

“陳爺爺,您這是乾什麼?”林曉嚇了一跳,趕忙攔住了他。

老人提高了音量,就像是在向對方證明:“我沒事,我好了,不用花這個錢,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陳爺爺!錢我會付,您不用擔心。我,您也許不知道我和她的關係。”林曉的嘴巴幾次開合,好半晌,才強忍住流淚的衝動,沉聲道,“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我們本來會結婚的。也許您不相信,但我這些年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我這次來找您,就是想從您這裡了解一些關於她的事。也許已經太晚了,可是,就當是我的請求,可以嗎?”

兩人對視著,大概是被林曉的誠意所打動,老人不再執著要離開,而是低下頭,輕聲問道:“你和曦兒?”

“我們那時候,算是早戀吧。”林曉坐在病床邊的凳子上,握著老人的手,勉強笑了笑,“您可能不相信,我最近一直在做一個夢。她在夢裡讓我來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