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先開始追的誰呢？

十八年後的兩人都沒有在意這個問題。

誠然，他們都是很要強的人。從小被身邊人捧著長大的林曉一直都有著一種近乎盲目的自信，從小因為貧窮所以愈發努力想要保持尊嚴的陳曦無疑也是要強的，但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卻默契地保持了一致。因為那並不重要。

在兩個人的關係裡，如果一方總是與外人訴說另一方更加主動，仿佛那就可以證明是對方愛的更多，是對方高攀了他，從而在關係中掌握主動權的話，那麼這絕對不是真正的愛情。

林曉與陳曦的故事很簡單，兩情相悅，水到渠成，僅此而已。

不止過去了多久，腳下的路已經走到儘頭，前方除了一座上鎖的籃球場外，就隻剩下暗紅色的高牆。

林曉已從回憶中蘇醒，可精神卻仍拚命地想要挽留那份急速褪去的，跨越歲月長河重新降臨的美好，以至於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已經是二十多年的事了啊。

他低下頭，攤開手，看著掌心的紋路，下意識微曲手指，做抓握狀。

就在剛才的某個瞬間，他以為自己還握著她的手，一起奔跑在夏天漫長的日落裡，那種真實的觸感，已不知是來源於過去的記憶，還是當下的幻想。

林曉轉過頭，看向身旁怔怔出神的少女。從校門口到這裡，他們一句接著一句，就像是做著某種拚圖遊戲，將彼此的記憶糅合在一起，還原著那個夏天的一切，還原屬於他們的曾經。

一些過去未曾提起的心事，如今竟也一並說給了對方聽。

他們默契的樣子，就像是一對久彆重逢，追憶似水年華的戀人。不，不是“像”，他們本就是重逢的戀人。

隻是，當回憶結束，潮水褪去，再看著眼前陌生的臉，林曉隻感覺心臟忽然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明明在提問，卻不由自主地偏過頭去，將視線落在那些已經生鏽的籃球架上：“怎麼樣？想起來了嗎？”

“想起了很多事。”謝晚長出了一口氣，語氣莫名有些低落，但她很快便從一種難以言喻的愁緒中抽離。少女抬起頭，比之前些日子那種淡淡的疏離感，明顯要親近自然了許多：“我餓了。”

林曉看了眼手表，隨即轉過身：“走吧，去金鳳樓。”

坐在金鳳樓大廳等菜的同時，兩人也就最重要的那件事交流起了情報。

很可惜，謝晚並沒有想起任何與自己前世死亡的真相有關的事。對此，儘管林曉很迫切地想要知曉一個真相，得到一個答案，但他卻耐著性子勸對方不必著急。

究其原因，在這件事上，林曉的內心也是矛盾的。

一方麵，林曉寧可她永遠不要想起過去的一切，因為那太殘忍。

殘忍的不僅是死亡這件事本身，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沒有想起有關陳曦的一切，那麼她完全可以繼續過她原本的生活。

謝家雖然不算富有，但她的父母都很愛她。十八歲的她考上了好的大學，前程似錦，未來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在兩個身份之間搖擺，被困在十八年前的舊事之中不得解脫。

這對謝晚來說，太不公平。

可是另一方麵，林曉又急切地想要知道當年的真相。

哪怕真相很可怕，或是很滑稽，可對他來說，再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了。

當然，他也大可以選擇無視這一切，繼續過他原本的生活。畢竟已經過去十八年了，他完全有資格重新開始，誰也無法指責他，就連他自己都不能就這一點來指責自己。

可他做不到。

他太想知道為什麼他們會分開，為什麼他沒有過上幻想中的那種生活了。

他的人生在十八年前發生了劇變，之後的十八年他一直都帶著一種無法消弭的遺憾在活著。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不幸失去了某個部位。他可以堅強，可以適應，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像其他完整的人那樣活著。

但他做不到在看到自己殘缺的地方時無動於衷。

哪怕他現在的生活在彆人眼裡已足夠幸福，可對他來說不是這樣的，因為他無法克製自己不去想象另一種生活，一種本應該屬於他的生活。

“下午要不要去□□走走？”林曉問。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喊她陳曦還是謝晚。可是，關心她這件事是認真的，看見她在沉思的過程中緊皺眉頭，那種難過與心疼的情緒也是真實的。

“你還要忙的吧？還是回公司吧，金大哥教我做的表格我還沒有做好呢。”

林曉聽罷，沒有再勸，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好。”

剛回到公司，林曉便接到了裴豔秋的電話。

她已經知道了親弟弟跑來林曉這兒的事，所以特意來電詢問裴懋有沒有給林曉惹麻煩。林曉當然說沒有，並讓對方放心，既然裴懋想要趁著暑假來體驗一下，那讓他過來就是，並不耽誤什麼事。裴豔秋很高興，隨即提出要請林曉吃飯，可剛才從十八年前回到現在的林曉哪兒有這個心情，隻好委婉地拒絕了。

另一頭，裴懋也找上了謝晚。

“師姐？”眼看對方秀眉微蹙，裴懋趕緊解釋，“你比我先進公司嘛，就叫你一聲師姐嘍。不介意吧？啊，對了，我們上周見過的，你還記得嗎？我叫裴懋，就是我x信的這個‘懋’字。”

眼見對方隻顧著忙手裡的事，並不搭理自己，裴懋卻不泄氣，仍舉著手機在旁邊說：“加個x信嗎？都在一個公司，將來互相照應嘛。”

謝晚翻看著手裡的資料，嘴上不鹹不淡地道：“你不是林曉的小舅子嗎？需要我照應什麼？”

“嗨，八字沒一撇呢。再說了，那是他和我姐的事，我就不操心了。”裴懋繼續湊過來，笑容討好“我記得上次說你是江南經貿大學的，對嗎？我是江南科技大學的，我們校區離的很近呀。”

心中煩悶的謝晚深吸了一口氣，隻是不待她開口趕人，便聽旁邊響起老金那標誌性的嗓音：“小裴，來，一會兒正好有個外貿分享會，你和我一起吧，去聽聽課。”

裴懋自然拒絕：“我，我還想再研究研究你剛才給我的這個行業專業術語呢。我就先不去了吧。”

“走吧。”老金不由分說拉起裴懋，隨後又對謝晚道，“小謝，你也一起來吧，就當是感受一下氛圍嘛。乾我們這行，最重要的就是要多和同行交流，這樣才能時刻掌握行業的最新資訊，而且能碰撞出許多很棒的想法。還有，林總對這種交流學習的費用是全報銷的，我們就當是公款出去見見世麵。”

裴懋看向謝晚。

謝晚瞥了眼林曉的辦公室，好半晌，才點點頭：“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