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裴懋的請求,林曉直接以謝晚剛來公司不久,很多事還不熟悉為由拒絕了,隨後更是無視裴懋的意見,直接將他丟給了老金。
忙活了一上午,總算大致安頓好了公司的事,儘管眼下最大的一筆訂單所必須的糧食指標仍未解決,但林曉此時已顧不上其他,叫上謝晚,便要出發。
“喂,你們去哪兒?”眼看兩人一起走向門口,裴懋立馬丟下身旁還在滔滔不絕講述的老金,追了過來。
林曉按下電梯鍵,隨口糊弄道:“我要和小晚出外勤。中午吃飯你可以去十三樓,我們和樓下的三江市報業集團共用一個食堂。你想出去吃就找老金帶你一起,賬掛公司賬上就行。”
“外勤?什麼外勤?”
林曉斜了裴懋一眼,那意思很明顯:我需要和你解釋嗎?
可裴懋卻不死心,少年人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和眼前的少女多接觸,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帶我一起唄。”裴懋立馬換了副嘴臉,不僅笑容裡多了幾分討好,甚至連身子都略微彎了下來,隻求和林曉貼得近些,“哥,你是公司的老大,我當然得跟著你才能學到最多的東西,對不對?再說了,我倆什麼關係......”
不待裴懋繼續往下說,冷不丁旁邊響起謝晚不耐煩的聲音:“電梯到了。”
感受到對方不滿的情緒,林曉這時候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當即便感覺有些頭痛。
“好了,卯卯,你先了解一下公司的每個業務版塊再說。”林曉不等裴懋再鬨,直接伸手將其攔在了電梯外,隨後指了指自己的手表,“我和人家約好了時間,再晚就要遲到了。”
電梯大門關閉,輕微的失重感傳來,林曉如往常一樣平視前方。
反光的鏡麵裡,依稀可見一位挽著西裝外套,穿著白襯衫,身材勻稱的男士,以及一位青春靚麗,高挑健美的女士。兩人站在一起,不到半米的距離自然生出一股介於親密與曖昧之間的感覺。
林曉的心臟怦怦直跳,不得已,他隻能尷尬地抬起頭,裝模作樣地打量起了電梯上方的燈光和攝像頭。
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她還在的場景,可當幻想真的實現時,林曉卻忽然發現好像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
儘管一直跟自己說不應該這樣,但林曉也還是忍不住在想,如果身旁的女孩兒真的是她,那自己又該如何麵對呢?這並不是什麼單純的選擇題,其重點在於對林曉自己來說,到底是這十八年重要,還是過去的那三年更重要,究竟是彌補過去的遺憾重要,還是擁抱未來更重要。
況且,無論他怎麼選,似乎都是自私的,因為他並不知道她的想法。
抵達負一層,電梯門打開的瞬間,謝晚搶先擠了出去,林曉反應過來後,也趕緊跟了上去。
仍舊是林曉開車,兩人穿過隧洞,沿著跨江大橋駛向對岸的老城區,那是他們倆,過去的林曉與陳曦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三江市第一中學。
三江市第一中學在三江市的名氣一直很大。地方中學,幾乎都是以每年考上清華北大的學生人數,以及市、省狀元花落誰家作為賣點,畢竟這是學校教育水平的直觀體現,而三江市第一中學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過,隨著三江市新城區的建成,獲得三江實業集團讚助的三江市第一中學也跟著一分為二。十分受本地政商人士青睞的新校區逐漸成為教育重心,遠在老城的老校區反倒師資力量大不如前。
好在它還存在。
儘管它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老去,教學樓的牆壁上都已爬滿翠綠的植物,整個校區都彌漫著一種古舊的,處於上個世紀的味道,但它畢竟還存在。比起很多隻能活在人們記憶裡的東西,它已足夠幸運。
停好了車,林曉站在學校的大門前,看著眼前的熟悉的一切,眼眶竟情不自禁地有些濕潤。從離開這裡的那天開始算起,他已有十八年沒有回來過了。
“竟然還開著。”看著門口文具店和小吃攤那熟悉的招牌,林曉又是驚訝,又是感慨。
其實這裡的大部分店鋪都已幾度易主,頂上的招牌也都換了好幾輪,但光靠那毫無變化的兩三家店鋪,就已足夠勾起一個人對於少年時的記憶。
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仿佛有萬般滋味在心頭,可最終落到實處,卻隻是一個平靜的眼神,一個簡單的笑容,僅此而已。
正是暑假的緣故,校園裡空蕩蕩的,偶爾有人經過,也看得出並不是學生的打扮。
大門口的電動護欄僅留了一個可供單人穿行的小口子,護欄的旁邊就是學校的保安亭。
林曉與謝晚一起走過去,緊跟著一位頭發花白,身穿保安製服的老大爺便拿著本子和筆走了出來。
老大爺簡單掃了兩人幾眼,發覺並不是熟麵孔後,語氣談不上客氣,也談不上不客氣:“來做什麼的?”
林曉回答得份外老實:“大爺,我以前是這裡的學生,畢業很多年了,這次正好路過,就想著回來看看。麻煩您給登個記吧。”
“你呢?”老人扶著本子,看了眼謝晚。
謝晚展顏一笑,語氣親切:“爺爺,我是七中的,明年要轉過來你們這兒備戰高考呢。這是我哥哥,專門陪我過來提前看看環境。”
“啊,七中的啊,我有個朋友的外孫也是你們七中的,今年剛上高一呢。哈哈,我還勸他說讓他孫子轉過來呢。七中,七中其實也不錯啦,就是比我們一中還差點。你看,今年市裡的狀元就是我們一中的。嘿,那小姑娘,個子不高,讀書可真厲害!”老人一臉驕傲地指了指外麵掛著的紅色橫幅,同時手上也不慢,三兩下便做好了登記,沒有再多問什麼,直接便放行了。
時值盛夏,學校主乾道兩旁,已有幾十年樹齡的大樹鬱鬱蔥蔥,灑下大片的陰涼,人走在樹蔭裡,夏天的風吹在身上,竟有幾分涼意。
學校的建築布局並不複雜,進門之後,左手邊是依次排開的三棟六層高樓,一棟作為校領導日常辦公、校醫室、中大型會議室,以及學生計算機課程專用教室,一棟是高中的教學樓,最後一棟則是初中的教學樓。三棟樓中間用廊道鏈接,周圍種著低矮的灌木,環境優美。進門的右手邊則是一個多功能的大操場,過了操場,就是食堂小賣部和學生與教師宿舍。
這種感覺實在是奇妙。
一切原以為已經完全忘記,或者壓根沒有什麼感情的地方,可當你真的置身其中,親眼見到過去那些又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一切情感和記憶便開始源源不斷地湧現,就好像它們原本就在這裡,一直在等待著你的再次來臨。
看見花壇,林曉便一下子想到了許多年前,曾看見一位同學的父親在家長會過後坐在這兒,一邊脫了涼鞋揉腳,一邊大聲訓斥著自家孩子,惹得他們這些學生想笑又不敢笑。
看見教學樓後麵的灌木叢,林曉便想起了有年夏天自己在這裡走過,在水溝裡發現了一隻醜陋的癩蛤蟆。他記得自己當時還猶豫了好一會兒要不要過去抓來看看。
看見遠處的教師宿舍,林曉便想到了曾經對那裡又害怕又好奇。學生們總是忍不住與朋友討論老師們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可真過去了,又會下意識低著頭繞道,深怕被平時給自己授課的老師逮住。
全都是很尋常的瑣事,甚至於林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記得這些事。
大概是因為人生真正的樂趣,就是在這些瑣事之中吧。
林曉轉過頭,謝晚也同時轉頭看了過來。兩人目光相觸,一切仿佛瞬間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一年,林曉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