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視線短暫交彙,溫翎原是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卻又一時羞於啟齒。
待她整理好情緒,想要過去和他談一談的時候,韓箴卻已經收回目光,轉身利落地走了。
看起來,他並不想與她發生過多的牽扯。
回到病房,溫翎放下水壺,低著頭思忖幾秒,內心起伏不定。她覺得他們之間不該是這樣的,她想再為自己爭取一次,哪怕是再與他麵對麵說幾句話也好。自己費儘心思讓他過來,難道隻是為了匆匆對視一眼嗎?
心裡隱隱不甘,她迫切地想要再見他一麵,把這兩年來的想念和委屈說給他聽。
於是不再猶豫,抬腳追了出去。
溫翎加快腳步往電梯方向走,到達電梯間時,她發現電梯還沒來,韓箴正背對著她站在窗口。
許是到了高峰期,電梯上下很慢,幾乎每層樓都要停留個四五十秒。等待電梯的間隙,韓箴站在窗口處打了一通電話。
溫翎停下腳步,沒再上前,她站在電梯間外,隔著一道門簾,靜靜聽他講電話。
韓箴對著電話那頭的人,無比耐心溫柔,連語氣都透著極其明顯的寵溺:
“見到管陶老師了嗎?”
“待會兒我去接你,一起回家吧。”
“榆北路,雅德廣場……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到了給你打電話。”
掛斷電話,身後正好傳來“叮咚”一聲,電梯門開了,韓箴匆忙地走進電梯摁了一樓,絲毫沒有注意到電梯間外的那道身影。
舒苡言所在的雅德廣場離他並不遠,步行十分鐘,很快就到了。
過了馬路走到商場外,他忽然收到舒苡言發來的信息:【我這邊可能得晚一點,管陶老師的兒子突然過來看她,老師讓我留下來和他說說話再走。】
他好脾氣地回複道:【好的,我等你。】
放下手機,韓箴在商場外找了個座椅坐下。他沒什麼事情可做,便看著廣場上的一陣又一陣的人流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神思倦怠,困意漸漸襲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正猶豫著要不要給舒苡言打個電話,卻忽然聽見有人叫住他:“韓箴。”
看見麵前的人,韓箴微怔,眸中露出詫異:“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是專門來找你的。”溫翎在他跟前站定,直接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也不再廢話,直入主題地問他:“剛才在醫院的樓梯間,我聽見你打電話了。所以你是和宋思遠的表妹在一起了?這事他知道嗎?”
剛才在醫院,她聽見韓箴對電話裡的人那樣溫柔耐心地講話,便已經猜到了對方是誰,也大致弄清楚了他們之間是什麼狀況。
她猜測,大概就是舒苡言回來看望以前的私教課老師,而他呢,順道來接她一起回家。
他對她可真好。
韓箴愈發弄不懂溫翎的路數,“你究竟想乾什麼?”
見他麵色冷淡,一臉戒備的模樣,溫翎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什麼尖銳利器刺了刺,由內而外散發出細密的疼。
許久,她笑了笑,再開口,語氣酸澀無比:“韓箴,這兩年我時常後悔,後悔為什麼沒有勇敢地為自己爭取一次。”
“類似‘我喜歡你’這樣的話,我已經不想再說了,因為高中三年我已經對你說了太多次,但你從不回應我。”說到這裡,她忽地哽咽,“我不知道你對彆人如何,但我自認為,我在你心裡是和彆人不一樣的。”
“韓箴,你好好想想,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相互了解相互依賴,我們應該是最懂彼此的感受的。如果當初沒有出那件事,如果我沒有害你受那麼重的傷,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會變差,對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想我們會自然而然在一起的,因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更適合你。”
“我說了這麼多,句句都是真心話。那你呢?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溫翎期待著韓箴能夠說些什麼,比如他也很珍視他們之間的發小情誼,比如他尚未發覺自己其實對她動過心;哪怕隻是告訴她,她在他心裡尚且還有一席之地;哪怕短暫的欺騙她一下,她也全然接受,並且甘之如飴。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韓箴終沉默地看著她,不置一詞。溫翎從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緒,他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漸漸紅了眼眶,半晌,嗤笑道:“韓箴你知道嗎?喜歡你這樣的人其實挺累的,因為你對彆人太好了。你對所有人都好,好到給人一種錯覺,讓彆人覺得自己在你心裡就是不一樣的,是獨一無二的那個。”
“可是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發現,是我錯了,我不是那個人。”
溫翎說完,深吸一口氣,似乎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接受自己再次被拒絕的事實。而後張開雙臂,笑著對他說:“抱一個吧。”
韓箴後退一步,很輕地搖了搖頭。溫翎卻固執地向前,不由分說地抱住他,雙手緊緊環在他腰際,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結果下一秒便被他掰開手指。
韓箴並未推搡她,而是朝後撤了一步,冷靜地與她拉開距離,保留住了最後的尊重與體麵。
這一刻,溫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她覺得自己的一顆真心被狠狠踐踏。
忽而輕笑一聲,她再次上前一步,仰起頭看向他:“所以你究竟喜歡她什麼呢?”
韓箴不想再和她廢話了,再說下去隻會無休無止,糾纏不清。“回去吧溫翎,你再胡說八道下去,我們真的連朋友都做不了了。”
溫翎就這麼看著他,許久,忽然無厘頭地冒出一句:“我仔細觀察過了,她的眼睛很像我。”
韓箴臉上已經有了慍色,隻是強忍著沒有發作。他眉頭顰蹙著,聲音也冷下來:
“她不像任何人,她隻是她自己。”
溫翎低下頭笑了笑,再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輕嘲。
“韓箴,希望你真的能看懂自己的心。”
…
室外忽然起了風,厚重的雲層遮住頭頂烈日,原本晴朗的天色霎時間黯淡下來,天空之上烏雲密布,似乎是要下雨了。
舒苡言抬頭看了眼陰沉沉的天,對身邊的人說道:“維熙哥,那我先走了,你快回去吧。”
薑維熙衝她笑了笑,眉目溫和:“我媽很開心你能過來看她,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常來。”
“好。”舒苡言大方答應,揮手與他道彆。
管陶如今成立了自己的音樂工作室,大事小事都得由她統籌兼顧,每天忙得團團轉。薑維熙是管陶的兒子,在美國念大學,放了暑假偶爾會來給管陶幫忙。
今日是他第一次見舒苡言,卻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薑維熙這人對事對物都很挑剔,他有自己固定的交友圈,很討厭結實新朋友,但他卻並不討厭舒苡言,並且莫名覺得這姑娘與自己很合得來。
他們兩個明明都不是外放的人,聊起天來卻全然不會冷場。又都是音樂專業的,總是能找到許多共同話題。
一來二去的,薑維熙便對她生出幾分好感。但僅僅是朋友間的好感,無關其他。
目送薑維熙上了電梯,舒苡言轉身往外走。她正準備拿出手機給韓箴打電話,抬起頭,卻看見不遠處一高一矮兩道熟悉的身影。
她看見溫翎眼含淚水苦笑著與韓箴說了許多話,看見溫翎撲上去抱住他,又被韓箴一點點掰開她緊緊鎖在他腰間的手指。
她看見韓箴後退一步,神情複雜,隨後溫翎衝著他笑了笑,轉身離開。
舒苡言握著手機,怔然站在原地。
她其實有點尷尬,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轉過身平複了下心情,過了許久才緩緩朝他走過去。
“不好意思,我出來得有點晚了。”舒苡言從身後拍了拍韓箴的肩,仰頭看他,唇角扯出一抹笑容。
韓箴看見她,臉上的愁色悄然褪去,儘力衝她笑了笑:“沒有,我也剛到。”
“你怎麼了?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舒苡言主動去拉他的手,對剛才發生的一切假裝不知情,內心卻希望韓箴能夠主動告訴她。
而他沉默半晌,最終隻是搖了搖頭:“沒什麼,昨晚和你哥哥聯機打遊戲,熬了一整夜。就沒太睡好。”
心裡莫名有些失落,她乾笑兩聲:“哦……那我回去說說他,叫他彆老半夜找你打遊戲。”
韓箴亦衝她笑,手掌貼在發頂輕輕揉了揉,遂而拉住她的手,“回家吧,看這天氣怕是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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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舒苡言洗漱過後早早上了床。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忽地想起下午在商場門外看到的那一幕。
溫翎對韓箴說的那些話,她其實隱約聽見了幾句。尤其是那句“她的眼睛很像我”和“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
她對著鏡子仔仔細細的觀察自己,明明一點也不像啊……
所以溫翎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單純的試探或是離間他們之間的感情?
舒苡言想不明白,她覺得頭昏腦漲,又想找人幫自己分析一下現在的情況,幫她支支招。她想了想,把這件事告訴了阮漫璃。
所幸阮漫璃還沒睡,聽她講完白天發生的事情,她蹭地一下從床上跳下來,電話裡傳出極其明顯的人字拖拍打地板的聲音:“朋友,我告訴你啊,這女的就是個頂級綠茶!你得好好防著她!畢竟她可是從高中開始就明裡暗裡針對你了,你們倆可不能被她離間了!”
阮漫璃說完,霸氣地一拍桌子,“下次遇見這種事一定得叫上我,老娘去會她一會!”
舒苡言被她逗笑,生怕笑出滿臉褶子,立馬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撫平臉上的笑紋:“好啦好啦,我覺得也許是我想多了,時間不早了,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