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濱城已是晚上九點。
打車回學校的路上,舒苡言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街景,內心始終無法歸於平靜。她迫切地想找人聊聊天,於是打電話給阮漫璃,想把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分享給她。
這周阮漫璃跟隨學校歌舞團在蘇州演出,結束疲憊而又忙碌的一天後,她回到酒店卸妝洗漱,剛把頭發吹乾就接到好閨蜜的來電。
“這麼晚找我,有何貴乾啊?”阮漫璃敷著麵膜倚在床頭,懶懶問她,“這兩天在北京玩得怎麼樣?和韓箴有什麼新進展嗎?”
電話那頭,舒苡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阮女士,你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嗎?”
她把今天白天發生的事大致講了講,語氣不自覺變得輕快:“總之就是這樣,我們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直到現在我還覺得不太真實。”
“什麼?”
阮漫璃騰地一下從床上彈起來,揭掉麵膜,激動得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舒苡言同學,你這是悶聲乾大事啊!”
“我比較關心你們之間的進展!快跟我講講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他有沒有牽你手?有沒有抱你親你?有沒有有沒有?”
“牽手了,擁抱了,親……”舒苡言頓了頓,實話實說,“還沒親上呢,就是臨彆前親了下額頭。”
“不錯嘛,韓箴學長行動力滿分呐!”
阮漫璃對這一則深夜八卦相當滿意,一整天的疲憊一掃而空,忽地精神振奮,起身燒水,給自己泡了一份杯麵。
咬著筷子等飯的間隙,阮漫璃敲著腦袋思考了半晌,忽而理智地幫她分析起來:“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倆這可是異國戀啊。喜歡的人遠在天邊,看不見摸不著,說不定你們以後會有很多矛盾和摩擦,還有誤會,你得有心理準備。”
舒苡言此刻全然沉浸在暗戀成真的喜悅裡,尚且沒心情去想以後:“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我隻知道我現在很開心,特彆特彆開心,有種美夢成真的感覺!”
“那祝賀你嘍,喜歡了他那麼久,總算是圓滿了。”
“謝謝。”唇角勾起一抹甜蜜的弧度,她忽地想起什麼,募地嚴肅起來,“但是阮阮,這件事你得替我保密,不能告訴我哥。”
阮漫璃點點頭,表示理解:“我懂我懂,我會替你保密的,對所有人。”
緊接著就聽見舒苡言問:“那你和我哥呢?你們進展怎麼樣?”
阮漫璃翻了翻相冊,找到一張上個月月初拍的照片,是一張手牽手的合照,配上一個害羞的表情包一並發給她。
舒苡言看了笑著回複:【少跟我秀恩愛啊,真討厭!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嘿嘿,我給你打一百大板,等我回濱城了一起吃飯,我還有新進展向你彙報!】
【好好好,我洗耳恭聽。】
阮漫璃是在一周後回到濱城,她說話算話,第一時間約了舒苡言出來逛街吃飯。
兩人坐在餐廳裡,阮漫璃大致講了講這半年多來她和宋思遠之間的進展。在說到宋思遠親了她一下的時候,臉上忽地泛起紅暈。
舒苡言聽得認真,簡直比自己談戀愛還要投入。她托著腮感歎:“我實在想象不出我哥親人是什麼樣子。”
繼而皺著眉腦補了下,“宋思遠那麼悶騷,是不是會像霸總小說裡寫的那樣,捏著你的下巴嗓音低沉地說一句:女人,張嘴?”
阮漫璃聽了捧腹大笑:“哈哈哈哈,我要被你逗死了!你想象力這麼豐富怎麼不去當編劇啊?”
“所以到底是怎樣?”舒苡言好奇。
“還好啦,沒有那麼誇張。他就是很正常地親了我一下。”回憶起那天發生的事情,阮漫璃忽而紅了臉,低下頭,緩緩攪動著杯中的咖啡,“還很正經,很溫柔。”
那天的場景其實挺唯美。
是在送她回學校的路上,宋思遠忽然停下腳步,拉住她的手。
阮漫璃詫異地看著他,手背微涼,掌心卻是炙熱的。她耳朵燒得滾燙,望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
宋思遠盯著她看了半晌,對她說:“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如果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直接告訴我。”
“嗯。”阮漫璃點點頭。
她沒忍住,踮起腳尖,雙手抓住他的衣領在他臉頰輕嘬了一下。
“你很好,真的很好。”
那是三月初,濱城還在下著雪,樹上掛著霧凇,周遭一片純白。
漫無邊際的冰天雪地裡,他們接了第一個吻。
過後宋思遠將她裹在衣服裡,北風吹過來仿佛不再那麼冷,漫天雪花簌簌降落,有種寫意的美感。
阮漫璃忽地感性起來,抬起頭看著他,問道:“思遠,我們會一直這樣嗎?”
對麵的人輕輕嗯了一聲:“隻要你想。”
…
“隻要你想……哇,真浪漫。”舒苡言嘖嘖兩聲,重複道。
原來宋思遠還有這樣的一麵。
如今看來,他心裡應該已經徹底放下戚戚了吧?
然而她們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冰天雪地的寒夜裡,阮漫璃走在前麵,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雪。
宋思遠則遠遠地跟在她身後,他看著阮漫璃的背影,試圖從她身上找尋到一絲戚戚的影子。
可他找不到。
戚戚永遠是冰冷的,若即若離的,是讓人琢磨不透的。連舒苡言都有活潑可愛的一麵,但戚戚沒有。她從小被極度的孤獨裹挾,父母的希冀成了壓在她身上的一座無形大山。
她有一顆冰冷的,旁人捂不化的心臟。
而阮漫璃,永遠像個小太陽,身上似乎有發散不完的光和熱,燃燒自已的同時也照亮著彆人。
誰不渴望擁有炙熱的太陽呢?
他也想被愛,被人熱切地喜歡。
而不是一次次以為自己將要看到希望的時候,又被人用力推開。
阮漫璃是個很好的女孩,喜歡一個人便會明晃晃地表現在臉上,不顧一切地捧上一顆真心。
她對他明晃晃的喜歡,他看到了。
所以他決定嘗試著對她好,嘗試著喜歡她。
他覺得這應該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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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瞬而過,一眨眼就是兩個月。
六月初,舒苡言找了份家教兼職,每周六下午去教小朋友拉小提琴,一直乾到這學期結束。
她其實不缺錢,找這份兼職有兩個原因。
一是她們宿舍實在是太過內卷,搞得她這個天生佛係的人常常懷疑人生,覺得自己不夠努力。大家課餘時間都去找兼職,她便也跟風投簡曆試了試。
二則因為她的私心。如今她和韓箴在一起,相隔異地,韓箴又總是很忙,加之兩人之間的時差,他們連視頻通話的時間都少之又少。
如果可以,她也想在空閒的時候,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去加拿大看看他。
她覺得一段健康的關係是需要雙向奔赴的,不能隻有一個人單方麵的付出。
她決定攢一攢來回的機票錢。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一來一回加起來得有一萬多塊錢,她可能得攢個小半年才能去看他,給他帶去一個小小的驚喜。
周六下午,舒苡言去淮安南路上家教課。這家的小朋友是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隻有七歲,她很樂意跟著舒苡言學琴,原因是覺得她漂亮又溫柔,一點脾氣也沒有,偶爾還獎勵給她零食和糖果。
下了地鐵,舒苡言步行了十分鐘才到達淮安小區,摁響門鈴,小姑娘就等在門口,即刻便開了門。
“苡言姐姐下午好!”
“下午好,茵茵。”
舒苡言一度覺得自己和這個小姑娘很投緣,小姑娘小名叫茵茵,自己又是南茵人,這未免太過湊巧。
這時茵茵的父母正好從樓上下來,舒苡言像往常一樣禮貌與他們問好,隨後陪茵茵去二樓的小房間上課。
原本以為這是稀鬆平常的一天,卻不想,在這一天即將結束時忽然出現了意外。
在課程結束後,舒苡言洗完手從衛生間出來,準備同茵茵一家人道彆,卻不想走廊的頂燈莫名其妙閃了幾下,幾秒鐘後,幾盞燈同時熄滅。
她正納悶怎麼忽然停電了,摸索著往前走了幾步,隱約看見樓下客廳的燈正常亮著,有微弱的光影投上二樓牆壁,留下一小片陰影。
此刻她尚未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手掌貼著牆壁繼續往前走,誰知下一秒,一股強勁的力道扼住她的手腕,將她推進一個安靜空曠的房間。
舒苡言嚇傻了,黑暗中,她聽見有腳步聲傳來,一步一步緩慢地向自己靠近,她下意識後退一步,顫抖著嗓音問:“誰在那裡?”
下一秒,她聽見一道沙啞沉緩的嗓音:“苡言老師看起來很緊張啊。”
是這家男主人,茵茵父親的聲音。
房間裡晦澀陰暗,隻有門縫處隱隱可見一點光源,看著那個漸漸向自己逼近的身影,舒苡言腦中晃過很多可怕畫麵。她抬腳往外跑,卻被人用手捉住臂肘,溫熱的吐息噴灑在她臉上,她嚇得驚叫一聲,沒有絲毫猶豫,揮起懷裡的琴盒朝對麵的人砸了過去。
“操。”被琴盒邊角磕到眉骨,對麵的人吃痛鬆手,捂著額頭低罵了聲。
舒苡言趁機掙脫他的桎梏,用儘全力推開那扇房門跑了出去。
聽見她跌跌撞撞下樓的聲響,客廳裡,茵茵媽媽抬起頭,很快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苡言老師,你怎麼了?”
舒苡言快步走到她跟前,緊緊抱著懷裡的琴盒,努力平複著呼吸,眼眶通紅:“陳女士,請您把今天的課時費結給我,剩下的兩節課我不上了,你們另請高明吧。”
“這……這是為什麼?”陳佳怡其實聽見了方才樓上傳來的動靜,也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麼。可她隻能裝傻,她也有她說不出的苦衷。
“剛才都發生什麼了?我聽見上麵的動靜了,您是不小心撞到了什麼東西嗎?”
舒苡言又氣又怕,胸口沉重地起伏著,語氣不自覺加重:“您家有監控嗎?如果您家有監控的話,您可以自己看看剛才在二樓的空房間裡都發生了些什麼。”
她觀察對麵女人的表情,內心有個大膽的猜測:“我看你並沒有很意外的樣子,你老公是慣犯嗎?”
陳佳怡沉默,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
舒苡言內心荒誕,再次提醒:“請您現在就把課時費轉給我,不然我真的會報警。”
“小舒老師……”陳佳怡拉住她的胳膊,準備與她說些好話,剛開口卻聽見一陣腳步聲。她看見她的丈夫從樓上下來,步伐緩慢,眉骨處有一道尚未愈合的傷口,隱隱滲出血漬。
“把課時費結給她,現在就結。”男人抬手觸了觸傷口,發出“嘶”的一聲,煩躁道,“結完了讓她走,後麵的課也不必上了。”
男人這樣說顯然是心虛了,想快些把錢給結了,好讓她閉嘴。但即便如此,舒苡言也不願久留,她的心態尚未平複,隻想快些離開這裡。
見她摘下鞋套扔進門口的垃圾桶裡,茵茵跑上前去拉住她:“苡言姐姐,你以後不給茵茵上課了嗎?”
舒苡言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說:“茵茵,姐姐很喜歡你,也很喜歡陪你一起練琴。但我不能再教你了,因為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她歎了口氣,“希望你媽媽能給你找到比姐姐更好、更適合你的老師。”
說完,舒苡言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出了小區,叫了輛網約車,直到上了車,車輛緩緩駛離這片偏遠的住宅區,她才終於鬆了口氣,癱軟在車後排的座椅上,內心依舊後怕。
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亮起,車輛募地停了下來。舒苡言看著窗外發呆,忽而手機振動了一下,是陳佳怡給她轉來了一筆課時費,並附上一段文字:
【小舒老師,對不起。今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但我也有難言的苦衷,希望你能原諒。】
舒苡言並不想知道這女人有什麼苦衷,她隻知道縱容作惡的人就是作惡者的幫凶,不值得同情。
點了收款,她立馬將這個女人拉黑。
做完這一係列的操作,她的雙手顫抖得厲害,眼角有淚水溢出來,是委屈,也是後怕。
回到學校,舒苡言灌了自己一杯冷水,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洗過澡,她給宋思遠打了一通電話。她實在太害怕了,又不知該與誰傾訴。或許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宋思遠,發散一下內心的恐懼,她便能夠安心許多。
舒苡言原本已經做好了被宋思遠臭罵一通的準備,卻不想,宋思遠非但沒罵她,反倒溫柔地安撫:“言言,今晚什麼也彆做,什麼也彆說,彆再亂想,也彆再往外跑,就在寢室待著,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去學校看你,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
“好。”掛了電話,舒苡言頓時覺得安心許多。
她站在走廊吹了許久的風,直到情緒平複下來,才回到寢室,準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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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幾天過去,某天晚上,方嘉誠閒來無事拉了個群,邀請幾個許久不見的朋友進聊天室,一塊兒連麥打打遊戲聊聊天,消磨時光。
大家許久未見,卻並未生疏,你一句我一句的閒聊許久,方嘉誠忽地發現哪裡不太對勁:“話說苡言妹妹最近怎麼樣啊?我明明邀請她進群了,她怎麼上麥不跟我們聊天?”
聞言,宋思遠象征性地提了句:“她前幾天出了點事,情緒不太好,這會兒估計在宿舍睡覺呢吧。”
方嘉誠忽地放大音量,擔憂道:“出事?出什麼事了?”
宋思遠歎了口氣,大致在群裡把這事兒說了下,又叫大家放心,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隻是多多少少在舒苡言內心留下了點陰影,她需要緩幾天。
韓箴原本一直沉默著,聽聞舒苡言出事,忽地放下手頭的事情,焦急問道:“她怎麼忽然想著去做家教了?所以這件事報警了嗎?警察怎麼說?那個變態沒有受到懲罰??”
“報警了,也都解決了。”宋思遠說,“你們彆擔心,我和言言在同一座城市,不會讓她有事的。”
話雖這樣說,可韓箴怎麼想都覺得心驚和後怕。況且出了這麼可怕的事情,她卻對他隻字未提,兩人視頻通話時也依舊同他笑嗬嗬的聊天,沒事人似的,對他隻報喜不報憂。
想到她這幾天的處境,韓箴覺得頭皮發麻,一整天吃不下睡不著。
原是想打電話問她,又怕再次提起這件事會觸及那些可怕的記憶,讓她心裡更加不好受。
躊躇半晌,最終還是放棄。
這兩天韓箴正好完成term 2的項目成果檢驗和期末報告,他特意問了教授如果論文通過能不能提前回國。
他迫切地想要見到她,想要抱一抱她。
好在Aron教授一向看好他,用一小時的時間看完了他的結課論文和項目研究報告,確定他的期末考核可以達到A等以上標準後,終是點了頭,提前給他批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