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1 / 1)

雲深不知歸 秣淮 4983 字 11個月前

第二天,舒苡言一整個上午都心不在焉,上課頻頻走神。

昨晚的夢反複在她腦中重現,夢裡真實的觸感讓她覺得羞恥,卻又牢固地根植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阮漫璃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特意等到放學後才問她:“你怎麼了?一上午心不在焉的。”

“沒有,就是沒睡好。”

“沒睡好?那不是應該小臉發白才對嗎,你的臉怎麼會這麼紅?”阮漫璃一向眼尖。

“真的嗎?”舒苡言摸了摸臉頰,是有點發燙。

她快速收拾好書包,拉著阮漫璃往教室外走。直到走到走廊末端,打量著四下無人,才吞吞吐吐道:“那我跟你說了,你不能告訴彆人。”

“嗯嗯,我保證誰都不說,我嘴巴很嚴的。”阮漫璃急得抓心撓肝,一門心思想聽八卦。

“我昨天……做了個很奇怪的夢。”舒苡言湊到阮漫璃耳邊,臉頰通紅,低聲與她描述昨晚的夢境。

阮漫璃聽後異常興奮,壓低嗓音問道:“啊?他親了你哪裡?額頭,臉頰,還是嘴唇?”

“那當然是……”舒苡言環顧了下四周,羞恥地開口,“當然是嘴。”

阮漫璃掩住唇,嘴巴已然張成O型。

兩人手挽著手往食堂走,阮漫璃很快得出結論:“你喜歡韓箴,我早就看出來了。”她摸了摸下巴,頭頭是道地幫舒苡言分析起來,“也許連你自己都沒注意到吧?當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變得小心翼翼,你的一舉一動都會出賣你,臉上細微的表情更是騙不了人。”

舒苡言再次摸了摸臉頰:“我有這麼明顯嗎?”

“當然!這些小心思,或許男生看不出來,但同為女生看得就相當明顯啊!”阮漫璃抬手,胳膊攬在她肩頭,細長的眉微微挑了挑,“言言,你要不去跟他表白試試?”

“我?跟他表白?”舒苡言募地睜大雙眼,舌頭哆哆嗦嗦打顫,“這不合適。”

“我們兩家是鄰居,他又是我表哥最好的朋友,而且他一向把我當妹妹看的,我去跟他表白……這多奇怪啊。”

“太尷尬了,我不要。”

阮漫璃早猜到她會畏畏縮縮,無形中開始曉之以理地鼓動她,“不是,你想想啊,韓箴本就比你大兩歲,也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了吧?等他幾個月後到了國外,大學校園裡美女如雲,金發碧眼的靚妹數不勝數,試問哪個男生能經得住誘惑?”

“現在不抓緊把他拿下,到那時你就徹底沒機會了!”

舒苡言並不認同她的話。她緊攥著書包背帶,許久才吐出一句:“但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以後我們豈不是連朋友都做不了了?”

“先讓他知曉你的心意,如果他正好也喜歡你,你就讓他等你一年,等你上大學了,成年了,你們就在一起呀。”阮漫璃說,“表白了,最慘也不過是被拒絕,總比硬生生錯過了好吧?”

“還有,你難道真的認為韓箴對你這麼好隻是為了幫宋思遠照顧你,或是把你當妹妹看?”

“你去湛海參加冬令營的那兩天,韓箴不是也在嗎?你有沒有想過,怎麼偏巧你們倆都報了名,又都被選上了?你不覺得這事兒太過巧合了嗎?”

阮漫璃一鼓作氣說了許多話,忽地停下來反倒覺得有點缺氧。

舒苡言早覺得這事有些湊巧,隻是一直不敢多想,怕自己自作多情。此刻聽了阮漫璃的深刻剖析,忽然覺得有幾分道理。

“你是說,韓箴是為了我才去參加的冬令營?”

“顯而易見啊。”

“那如果他不喜歡我呢?”她低聲說,“我覺得他應該是不喜歡我的。”

“試試啊,不試怎麼知道他喜不喜歡你?”阮漫璃簡直比她還要著急,“聽說他四月份就要去北京參加留學前的培訓班了,現在是二月中,你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考慮。”

她伸手,纖長的指節在舒苡言肩頭拍了拍,“好好想想吧。”

晚上回家,舒苡言洗了個熱水澡,而後鑽進柔軟的被子裡,盯著天花板靜靜出神。

從去年八月到現在,半年多的記憶在她眼前湧現,幻燈片似的滾動播放著。一幀又一幀的畫麵仿佛刻在腦海裡,清晰而又真實。

她不敢,也不舍得忘記。

細細回憶起來,她與韓箴之間最遠的距離,是學校禮堂裡從演講台到觀眾席的那條狹窄通道;最近的距離,是從湛海回來的那晚,出租車上,她在睡夢中無意識地靠在他肩頭,迷迷糊糊醒來,入目便是他清俊好看的眉眼。

在那一晚,內心暗藏的那株萌芽破土而出,於無人在意的陰暗角落裡迅速生長,綻放出一朵清灩動人的花。

耳邊仿佛有個聲音悄悄告訴她:去吧,舒苡言。就當是為了你自己勇敢一次。

就算告白失敗被拒絕了也沒關係,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到了,怕什麼呢?

兩種聲音在腦海裡打架,不停不休。

那天晚上,舒苡言心緒淩亂,徹夜未眠。

她內心已經確定了要向韓箴表白,便決定快刀斬亂麻,快些找個機會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隻是前前後後醞釀了三天,她才終於鼓足勇氣去找他。

……

二月末,回寒天。

一場大雪將原本回暖的氣溫再度拉到零下,暴雪過後,校園裡白皚皚一片,絲毫不像春日將近的樣子。

周五下了自習,舒苡言抱著一本習題冊來到高三(21)班門外,一顆心緊繃著,心跳亂無章法,連腳步都微微發顫。

她踮起腳尖,透過玻璃窗外往教室裡看,目光搜尋著那個身影。

有人路過,好心問了句:“同學,你找人嗎?需不需要幫我你叫?”

她點點頭,有點緊張:“韓箴在嗎?我找他有點事。”

“韓箴啊……”男生撓了撓腦袋,眼睛往教室裡掃了一圈,忽地想起什麼,“哦,我剛才好像見他和我們班的劉文迢一起去打球了,你去球場找找?”

“好的,謝謝學長。”舒苡言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向學長道過謝,又籃往球場趕。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這麼執著地要在今天做這件事情。或許是怕過了今天,自己便會退縮,或是後悔吧?

低頭看了眼自己懷裡的習題冊,還真是欲蓋彌彰。

好在時間不算太晚,學校超市還沒關門,舒苡言跑去買了瓶溫熱的奶茶,又挑選了一條紋路乾淨的帕子,想著待會兒可以遞給他擦汗。付完款後,她把手帕整整齊齊疊好,放進口袋裡。

到了籃球場,場地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乾淨,路燈寥寥落落照在地麵上,偌大的球場隻有零星幾個打球的男生。

舒苡言的腳步滯住,緊張到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目光搜尋許久,終於在籃球場邊緣的休息區看見了她要尋找的那個身影。

韓箴正和同伴一起坐在長椅上休息,瑩白的手機光打在他臉上,正好能夠清晰看見他低垂下來的眉眼和挺峻的鼻梁。

他脫了羽絨服搭在椅背上,隻穿著單薄的套頭衛衣和打底襯衫,也不知他這樣冷不冷,會不會凍感冒。

舒苡言太過緊張,改變了路線,繞了遠路來到兩個男生身後,一邊腳步輕盈地靠近,嘴裡一邊磕磕絆絆地組織著措辭。

忽然腳底踩到一片枯葉,發出哢嚓一聲清脆聲響,她倏地心驚,下一秒,卻被一道略微粗獷的男聲掩蓋過去。

劉文迢指了指球場的方向:“誒,你看那邊有個兩女生,正拿著瓶裝水往咱們這邊看呢。不會又是來給你送水的小迷妹吧?”

韓箴瞟了眼,毫不在意地說:“你眼神不好,彆瞎看了。”

劉文迢滿目羨豔:“要我說,你這人就是招桃花體質,羨慕不來啊……”

話說一半,轉眼又八卦起來,“對了,我怎麼聽人說,你最近和一個高二小學妹走得很近?又是給人補習,又是給送牛奶的。你看上人家了?”

“你說誰?”韓箴想裝聾作啞糊弄過去。

誰知劉文迢死抓著不放:“就是那個高二年級的,白白淨淨高高瘦瘦的那個小女生,拉小提琴的。”

“那女孩誰啊?你怎麼對她這麼照顧?”劉文迢越說越激動,“不會是你喜歡的女生吧?”

“怎麼會。”韓箴拿出一張麵巾紙,擦了擦額角的汗,雲淡風輕地吐出一句,“她啊,好兄弟的妹妹。”

“真假的?”對方顯然不信。

見劉文迢一副深究的模樣,韓箴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我騙你乾嘛?那是宋思遠的表妹。”

“小姑娘心思單純,我答應過思遠,在他顧不過來的時候幫忙照看著。”

劉文迢還是不信,麵露質疑:“你真把人家當妹妹看?”

“那還能有假?”韓箴套上羽絨服,擰開擱在一旁的保溫杯,喝了口水。

劉文迢輕嘖了聲:“你要真不喜歡人家,不如介紹給我唄?”

“你是不是人啊劉文迢。”韓箴忍無可忍地朝著他的胸口錘了一拳,笑罵,“小姑娘剛過十七歲沒多久,還是個小孩兒,你少打人家主意。”

“我這不是開玩笑呢嘛。”劉文迢歎氣,“這話也就敢在你麵前說說,被宋思遠聽見了不得削了我!”

“你知道就好。”

……

舒苡言站在籃球場外巨大的榕樹後,靜靜聽著他們的對話。

她忽然有些慶幸,自己沒有頭腦一熱就衝上去,傻子似的向他表明心意。

她聽見了他的那句話,聽見他用那樣清淡的語氣給他們之間的關係劃上了一條清晰明了的分界線。也就相當於聽到了他的拒絕。

所以,他隻當她是妹妹。他不喜歡她。

既如此,她的心意,也不必再說出口。就讓它在不見天日的角落裡慢慢凋零風化,隨風消散,也挺好。這才是一段隱晦的、無法窺見日光的暗戀該有的結局。

夜色漸深,一陣冷風吹過,森然入骨。

舒苡言緩緩挪動腳步,一步一步走出那段枯葉遍布的幽長小徑。

她抱著那杯早已經冷掉的奶茶,和那張還未來得及送出去的手帕,在冰天雪地的寒夜裡走了很久。

直到驟雪突降,天空中再次飄起雪花。

雪籽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冷得人一激靈,閉上眼,卻在眼眶裡彙聚成滾燙的熱淚,順著眼瞼沒出息地落下。

那夜的大雪將她的心事埋沒得一乾二淨。

她再也不敢和任何人提起,自己喜歡過這樣一個人。

-

許是淋了雪又吹了冷風,舒苡言當晚便有點感冒,吃了藥早早地上床睡覺。困意濃烈,她睡得很安穩。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卻收到了韓箴的短信:【聽我們班的李朝陽說,你昨天來班上找我了?是有什麼事嗎?】

她的心猛地一沉,胸腔裡泛著細碎的疼。半晌,回複道:【就是有一道題不太會,想問問你。】

緊接著,她又故作輕鬆地發過去一句:【不過現在不用啦,我已經問過我們班的數學課代表了。】

韓箴很快回複:【那就行。有不懂的隨時問我。】

看著最後一條信息,舒苡言唇角微微翹起,卻勾出一道略顯苦澀的弧度。

昨晚那句未能說出口的喜歡,已經耗儘了她所有的勇氣。

她再也不會去找他了。

起床簡單洗漱過後,舒苡言換好衣服下樓。

姑姑正在客廳裡看電視,好像是一檔音樂類綜藝。

屏幕前,李宗盛用低沉嘶啞的嗓音輕唱著:“愛戀不過像一場高燒。思念是緊跟著的,好不了的咳。”

聽到這裡,她垂下頭,輕笑。

半晌,用很輕很細的聲音低喃道:

“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