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明(1 / 1)

雲深不知歸 秣淮 4405 字 11個月前

又一陣夜風吹來,寒氣無孔不入。

韓箴覺得自己大概是感冒發燒了。

剛才去宿管那裡吹完頭發時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此刻卻是頭痛難忍,渾身發虛,額頭直冒冷汗。

宋思遠朝身旁瞥了眼,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不禁擔憂:“我看你這樣就是發燒了,你要不先回家,洗個熱水澡,喝點藥?”

舒苡言聞聲,悄悄側過了頭。

她剛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此刻聽宋思遠提起,才注意到韓箴的不對勁。

韓箴覺得胸口發悶,低咳幾聲,說道,“我等你們一起回吧,這事兒總要分辨出個是非因果來。”

見他狀態實在不佳,又犟著不肯走,宋思遠拿出手機撥通方嘉誠的電話:“方嘉誠,你現在過來把韓箴送去醫院,他發燒了。”

電話那頭,方嘉誠一頭霧水,卻也不敢耽擱。

不過一個走廊轉角的距離,他很快趕過來與他們碰麵。

目光觸及到一旁半倚著牆壁,嘴唇泛白的韓箴,方嘉誠嚇了一跳,立馬攙住他:“你這臉色,都快白成紙糊的人了,大晚上的還挺滲人......”

“彆廢話了。”宋思遠忍不住催促,“再說些亂七八糟的我用紙把你嘴糊上。”

“行行,老子天生就該伺候你倆。”方嘉誠自知說不過,索性閉嘴,扶著韓箴懨懨退場。

望著兩個男生漸漸行遠的背影,以及韓箴趨漸搖晃的步伐,舒苡言忽然覺得剛才自己對韓箴的態度不太友好。

他生病了,她不僅渾然不覺,還在這個節骨眼上與他爭吵,讓他為難。

但轉念一想,方才韓箴望向她時眼底的不信任,以及譴責她“推溫翎下水”的那番話,她心中的內疚驟然褪去大半,另一半則被失望填滿。

方嘉誠和韓箴走後,宋思遠站在昏暗的走廊裡思索了半晌,決定還是先不報警,先聽聽溫翎怎麼說。

宋思遠抬手揉了揉身邊女孩的腦袋,輕聲安撫了幾句,兩人再回到醫務室時,病床邊已經多了幾個人影。

走近一看,發現來者是溫翎的父母和班主任,以及高三年級的教導主任。

他們正圍坐在病床邊與溫翎交談、了解情況。

夜深人靜,溫翎的哭訴聲格外清晰:“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學妹約我去靜思湖,說是有事找我,我想也沒想就去赴約了。結果一見麵她就咄咄逼人地對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後來我們發生了一點口角,她就推我下水……”

班主任聞言,蹙了蹙眉,“你們都發生了什麼口角?詳細說說。”

“元旦晚會那晚,我是後台誌願者之一,我真的是好心給每個人都發了意麵,我也不知道麵裡有蟹黃醬,我更不知道苡言學妹對海鮮過敏。她說我故意整她,故意陷害她過敏,可我真的沒有!我隻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她這樣汙蔑和針對!”

溫翎倚靠在窗沿,一邊抹著淚,一邊訴說著自己的無助,嗓音近乎沙啞,哭得那叫一出梨花帶雨。

見舒苡言過來,溫翎立馬低斂著眉,看起來像是受了極大委屈,恐懼又無措的模樣惹人生憐。

反倒是溫翎的母親惱羞成怒,盯著舒苡言上下打量一圈,破口而出:“怎麼又是你?上次為了一個破隔音教室鬨出那麼大動靜,讓我女兒給你賠禮道歉,還嫌不夠?瞅著我們家翎翎好欺負嗎?”

“這回又大冬天推我女兒下水?你這個小賤人,長得倒是眉清目秀,你的心怎麼這麼毒啊你!”

長這麼大,舒苡言還沒被人這樣辱罵過。更遑論溫翎的母親看起來溫文儒雅,打扮得也是珠光寶氣,怎麼看也不像是能說出如此粗鄙之詞的人。

她一時愣了神,待反應過來,已被宋思遠拉到身後。宋思遠沉著臉看向溫母,壓著脾氣冷聲提醒:“阿姨,請您說話放尊重點。”

碰巧這時李陵生也趕了過來。

一進門,正好聽見溫母的責罵聲,他蹙了蹙眉,攔在兩個孩子跟前,阻斷了一觸即發的爭執:“這位家長,我看您也是有女兒的人,還請您注意用詞,端正言行。”

舒苡言在班上算是很乖的孩子,性子沉穩,學習也積極,很少讓李陵生操心,若說她能做出推人下水這種品性惡劣的事,作為班主任,李陵生是第一個不信的。

他看著一旁還未插上話的教導主任,稍頷首道:“主任,我先表明我的態度,舒苡言同學在我班上的時間有大半年了,這孩子一向懂事,我相信她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後續校方若是對這件事情深入調查,我們一定積極配合。”

“但今天實在是太晚了,溫同學又落水感染了風寒,還是早些回家休息比較好,其他的事情放到明天再說也不遲。”

“主任,您覺得呢?”

忙碌了一天,張主任此刻也是筋疲力竭,瞥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臨近十二點。再拖下去,不僅影響學生休息,還耽誤校醫正常下班。

他推了推眼鏡,嗓音嘶啞,儘顯疲態:“李老師說的是,溫翎同學不如先回家休息一晚,等明天退燒了,身體恢複過來,再來討論這些也不遲。”

聞言,溫母臉上寫滿了不情願。溫翎的父親反倒是個明事理的人,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道:“主任說得沒錯,這事還沒個定論,孰是孰非尚且說不清。先帶孩子回家吧,你看看女兒,眼睛都熬紅了。”

溫母冷笑一聲,不情不願地收拾東西,扶女兒起床,嘴裡止不住地低語:“早就聽說昊逞集團的舒總意外去世,她那個前妻連女兒的撫養權都不要,跟現任丈夫逍遙海外去了!有娘生沒娘養的野丫頭,留著就是個禍害!”

溫母聲音壓得低,從舒苡言的角度其實聽不清她說了什麼,但她能感覺到溫母是在咒罵自己。

望著溫翎一家人離開的背影,舒苡言惘然。這才僅僅隻是高二的第一個學期,她就經曆了這樣多的是是非非。

還不知明天一早,等待著她的又會是怎樣的審判。

-

次日早晨,舒雲芝和宋雋成一齊請假,陪著舒苡言去了學校。

早自習時間,兩個女生的家長和班主任圍坐在監控室,追根溯源查看元旦晚會當晚的錄像。

然而學校禮堂的監控攝像頭並不是全方位覆蓋。捎帶些隱私的場所本就無法安裝監控,再加上攝像頭兼顧不到某些隱蔽的轉角和視覺死角,很容易讓不懷好心的人鑽了空子。

也因此,舒苡言的推斷無法有效證實。

時間再拉回到昨天晚上十點二十分。

若說禮堂監控畫麵的殘缺讓整件事變得撲朔迷離,那麼靜思湖畔的監控錄像則對舒苡言更加不利。

靜思湖附近唯一的監控設置在在周邊一處涼亭的簷下。從監控裡的畫麵來看,舒苡言背對鏡頭,她的站位恰好擋住了溫翎,再加上視覺上的錯位,兩人發生爭執時,看起來的確像是溫翎受到對麵人的推搡才落了水。

單從這一點來看,舒苡言的行為仿佛已經被坐實。

雙方家長爭吵不休,最終也分辨不出個所以然來,學校隻能把昨晚同樣出現在監控畫麵中的韓箴和方嘉誠叫來監控室。

方嘉誠這人一向實在,實話實說:“昨晚我和韓箴確實在場,但那時候我低著頭走路,也沒注意前麵發生了什麼,等我聽見噗通一聲落水聲,韓箴已經先我一步跑過去了。”

聽他說完,溫翎的班主任歎了口氣:“那和你一起的那個同學呢?既然人是他救起來的,他肯定看得比你更清楚吧?”

方嘉誠撓了撓頭:“他發燒了,早自習請了假,去醫院打針。”

這下主任也跟著歎氣:“那就等他打完針回來再說。”

韓箴掛打完吊瓶回到學校,已經是上午十點。去到監控室,兩家父母依舊激烈爭論著,誰也不肯低頭。

麵對年級主任的詢問,韓箴抿了抿唇,細細思索後答道:“她們的確有推搡,但究竟是誰推了誰,真的說不準。昨晚實在太晚,靜思湖那邊位置偏遠,環境又太過昏暗,我沒有看得太清楚。”

“但不論如何,我相信舒苡言同學。我相信她絕對不是故意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聽完韓箴的話,溫母慌了,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小箴,溫翎從小和你一起長大,你們青梅竹馬這麼多年,難道你還不了解她的為人嗎?你究竟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你得實話實說啊!你一定不能包庇那個小賤……你不能包庇一個外人啊!”

“阿姨,我沒有包庇誰,我說的就是實話。”韓箴推開她的手,語氣平穩地補充,“還有,昨晚我路過靜思湖時,聽見了湖邊兩個女生爭執的聲音,雖然聽得不夠完全,但大致還是能夠分辨得出,是溫翎咄咄逼人的成分居多。”

聽見韓箴這麼說,見他對自己的女兒絲毫沒有袒護之意,溫母忽地泄了氣,頓時囂張氣焰全無。

兩個年級的教導主任商量了一番,初步得出一個處理方案:“那就按校規辦吧,兩個女孩一視同仁,統一予以輕度警告處分。”

“這……這最多就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鬨,不至於處分吧?”溫母神情大變,“而且我們家溫翎落水是被那個姓舒的小姑娘推的,憑什麼一視同仁?怎麼能夠一視同仁?”

話音剛落,舒雲芝冷笑出聲:“若是這樣說的話,溫翎損壞我侄女的衣物害她險些走光,調換她的餐食害她過敏暈倒的事又該怎麼算?附中好歹是百年老校,若是連老師都出言偏袒,未免有些敗壞學校名聲。”

溫母氣急敗壞:“你在這裡和什麼稀泥?監控根本什麼都沒拍到,怎麼證明那些事情是我女兒做的?你們姑侄倆還真是沆瀣一氣,一路貨色!”

“你給我閉嘴!”見她出言不遜,溫父麵子上掛不住,低喝著將她拉到一旁。

舒雲芝長年協助丈夫管理公司,跑工廠跟項目,大風大浪見得足夠多,一向情緒穩定。眼前這些事情對她來說不過是司空見慣的小場麵,不值一提。

“監控錄像殘缺不全的事情,不難辦。”她雙臂交叉環在胸前,冷靜給出解決方案,“機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去問當天晚上在場的其他誌願者,去問路過的老師同學,一個個盤問,一個個排查,總能問出個線索來吧?”

“你瘋了吧?為了這麼點小事大動乾戈,你還真好意思!”溫母嗤笑。

教導主任被吵得頭痛,衝一旁的助理教師揮了揮手道,“去把兩個女孩找來,當麵問一問她們。”

頓了頓,又對一旁的韓箴和方嘉誠說:“辛苦兩位同學了,你們回去上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