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村(四)(1 / 1)

祂的玫瑰[無限] 訶故 4108 字 3個月前

屋子裡的氣溫陡然降至了零點。

兩人蓋著薄薄的素青色被褥,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桌上的燭火也開始變得忽明忽暗,一雙穿著紅色繡花鞋的小腳在燭火上方晃來晃去,掀起一陣冷風…

燭火將將就要熄滅,一瞬間又綻放出了灼熱的火花,火花幾乎就要燒到上方的繡花鞋!

懸掛著的身影連忙瑟縮了幾分,連帶著床上、地上、窗戶上、牆壁上的影子也縮短了幾寸。

燭火似乎令她畏懼,女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到了床上酣睡的兩人。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嫁衣,樣式卻十分樸素,純紅的布料,隻是簡單用深紅色的繡線繡了幾個紅邊,再沒有多餘的紋路。腳上的紅色繡花鞋,也隻是拿更深色的繡線簡單繡了幾朵小花。

一如村莊裡的樸素窮困。

她的脖頸微微的揚起,二十厘米見方的紅布蓋住了她的臉蛋,露出了細白的脖頸和下頜線條優美的下巴,以及一張塗滿了口脂的紅唇。

隻是細長白嫩的脖頸此刻正被橫梁上紅色的絲帶吊起,勒出了鮮紅的印跡。

整個人就懸掛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晃動著自己的身體。被突然旺盛的燭火嚇得瑟縮了自己的身體,目光觸及到了床上的兩人,順著橫梁一點一點晃動著、挪動著、慢慢悠悠的過去…

屋子裡麵被燭火照射的四麵八方的影子,也跟著一點一點的移動。

鹿可還沉浸在睡夢中,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臉上來回的晃動,一會兒是細細軟軟的觸感,一會兒又像是什麼堅實的物品。

左右來回的不同觸感,近距離的靠近自己的臉,終於讓她從睡夢中醒來…但是鹿可牢記了門後寫著的:不要睜眼!並沒有睜開眼睛。

隻是從深層夢境清醒的她,臉上的觸感更明顯了,分明是兩樣截然不同的東西。但具體是什麼,鹿可也說不上來。

儘管經曆了很多,但當再次麵對時,依然會產生恐懼。

而鹿可周身也像是被一股陰冷的氣息所環繞,整個人冷得不行,即便隔著被褥,也冒出了不少的雞皮疙瘩。

胸腔裡的心跳如擂鼓,鹿可依然緊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默默等待著頭頂東西的離開。

穿著嫁衣的女子不再滿足於絲帶和腳跟的碰撞,細細密密的烏黑發絲自喜帕下延展出來,一寸一寸,一瞬間竟長到了一米多長!

烏黑的發絲就這樣順著脖頸垂直墜下,隨著絲帶的晃動,一起搖擺…細細軟軟的發絲就像是軟密的絨毛,觸及到臉上就是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嘻嘻嘻——嘻嘻嘻——”鹿可頭頂也傳來了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陰測測的,透著股瘮人的寒意。

進退兩難!

睜眼,或許麵對的就是女子的睜眼殺。閉眼,則是一直生活在她的恐懼壓迫之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儘頭。

當然,鹿可的選擇不可能是睜眼,她還在竭力維持著自己熟睡時的模樣,平緩著自己的呼吸,緊閉著的眼珠也不曾顫動,假裝不知道上方的動靜。

除了胸腔內劇烈的心跳聲。

時間在緩慢的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的煎熬。好似在等待著誰的耐心先一步耗儘…

突然,鹿可的身旁傳來了動靜。

還不等鹿可想明白旁邊的秦箏發生了什麼,一隻纖長柔軟細膩的手就突然覆蓋上了鹿可的眼睛,蓋住了她被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顫動的眼睫毛。

秦箏好像是在熟睡中突然翻了個身,整個人趴進了床鋪裡,露出了圓潤的後腦勺。甚至順便伸出了一隻手,蓋住了鹿可的眼睛,距離和位置,也把握的恰到好處。

嫁衣女子似乎也害怕被觸碰,在秦箏翻身伸手的一瞬間,就收回了自己的發絲,“嘻嘻嘻——”的笑聲也在一瞬間停頓,連帶著繡花鞋和絲帶也往上麵提了一提。

是以,秦箏什麼也沒有觸摸得到。

而鹿可,在這一刻同樣意識到了臉上的手可能是秦箏的,溫熱的活人的手,加上她翻身的動靜,猜到了她應該是出於好意。

無從下手的嫁衣女子,操控著絲帶在整個房間裡來回的晃蕩,一會兒撞一撞牆壁,一會兒碰一碰窗戶,一會兒又騷擾一下睡覺的兩人,一會兒又哀怨的哼唱了幾句歌。

“朱色嫁衣,

一尺一恨,

何來良人,

枉為鴛鴦…”

語調哀怨淒苦,道不儘的傷感苦楚!

好似在鹿可的腦子裡勾勒出了一副遭遇負心薄情郎,在新婚之夜慘遭拋棄的淒慘女子的畫卷…

莫不是牆壁上的紅衣女子的畫像?

但這祠堂和婚嫁又怎麼扯上的聯係呢?鹿可不解。

她又回想起在祠堂大堂內看到的靈位牌,心中的疑惑更甚。小山村也不像是個龐大的村落,但供奉的靈位牌上的姓氏卻並不一致,一眼望去就有十幾二十個不帶重樣的,而她們的名字,也都更像是女子…

比如:燕玉、楊靈、李冰夏、羅虹、謝若南…等等…

古來女子之靈位,是可以入祠堂的嗎?

更何況是這麼多姓氏不一的女子?而且好像很少見男子的靈位牌…

這也僅僅隻是一個疑惑點罷了。

再多的事情,還是得等明天白天在村裡好好探索一番才知了。

伴隨著屋裡嫁衣女子不斷的動靜聲以及她哀怨的清唱聲,鹿可和秦箏總算是熬過了夜晚,來到了清晨。

在第一縷晨光在山頭上升起,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上的油紙灑落進屋裡,嫁衣女子的身影在陽光之下,如同煙霧一般逐漸的消散,徒留下一根紅色的絲帶懸掛在屋子中間的橫梁之上。

底下是兩根已經燃儘的蠟燭。

融化的燭油順著蠟燭滴落,又在燈盞內凝固成塊,留下各種滴濺的痕跡。

昨天晚上進門後就自動關閉的房門此刻也突兀的敞開,細碎的陽光灑進屋內,驅散了一室的陰冷,溫暖又明媚。

宛若寧靜和諧又平淡的鄉村時光。

遙遠的祠堂外麵似乎傳來了陣陣嬉笑怒罵的談笑聲,隨著風飄散進來,卻又模糊聽不真切。

在感覺到女子的消失之後,鹿可在一片祥和溫暖的氛圍裡睜開了眼睛,秦箏也隨之收回了手掌,撐起身子,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眉眼間還藏著幾分倦意。

鹿可也是,晚上並沒有睡個好覺,精神有些困頓和疲憊。哈欠過後沁著水的眼睛下麵,有兩道青黑的痕跡,在瓷白的接近透明的肌膚上,分外惹眼。

而她們睜眼之後,看到的同樣都是敞開著的大門,門外陽光正好,連雜草看上去都是漲勢極好。

明媚的陽光照進屋裡,原本陰森恐怖的房間,好似隻是年久失修,恢複了古樸破舊的模樣。唯一特彆的,可能也就是那根紅絲帶了,隻是此刻的絲帶經曆了歲月的摧殘,變得暗淡、破舊、無光。

不免讓人震驚。

但也沒有震驚多久,兩人起身去往院中。昨晚緊緊關閉的房門此刻大剌剌地敞開著,無論誰經過都能一眼看清裡麵的情景。

鹿可特意繞到門後麵看了一眼,原本貼了紙張的地方,現在空無一物。

走到院中,雜草茂盛而青翠,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但也做實了長久未曾打理的事實。

祠堂的房間是一排一排緊密排列的,鹿可和秦箏的房間剛好是中間,左邊住的是郭廣德和程卓,右邊住的是韓清越、餘一舟和陸江。

在她倆出門時,也正好看到了走出來的五人。大家的臉色看著都有些疲憊,唯獨郭廣德卻是麵色紅潤,一臉饜足。

在七人之中很是奇怪。

而如此明媚的陽光,在他們的記憶裡,似乎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了。

大家夥簡單的打了幾個招呼,便相約著要出去村子裡逛逛。想到自己的身份,鹿可匆匆忙忙的從房間的背包裡拿出了相機、筆記本和筆,一副即將出去考察調研的模樣。

秦箏和韓清越、餘一舟也跟著拿了,另外三人依舊兩手空空。

祠堂大堂的燭火在一夜之後也已經熄滅,雖有陽光照射,但祠堂很深,隻照到前麵一小塊地,除了大門,更是沒有一處窗戶,更深層的案幾、桌櫃、靈位等都潛藏在更深的黑暗裡。

看著深處濃稠的黑暗,一行人猶豫著是否要進去看一看時,祠堂最外麵的大門被推開了。

“嘎吱——”一聲,沉重的木門被緩緩的推開,一個老婦人依舊穿戴著黑色的鬥篷,站在大門外。在陽光之下,她臉上的老態更為明顯,有幾簇灰白的發絲從鬥篷的兜帽中伸展出來,臉上的老年斑也儘顯歲月的痕跡。

她看著站在院中的七人,抿著嘴角,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嘶啞著乾癟的嗓音道:“倒…是…湊…巧…了,幾…位…貴…客…已…經…醒…了,那…就…隨…老…婦…一…起…去…用…餐…吧。簡…單…介…紹…一…下,老…婦…姓…曾,是…小…山…村…的…村…長。”

一個女人,竟然是一個村的村長!

實在是令人驚訝,餘一舟更是脫口而出的說道:“曾奶奶居然是一村的村長嗎?”

老婦人看向了年輕的餘一舟,眼神裡閃過一絲灼熱,隨即又低下了頭,輕描淡寫地說:“我…們…村…的…男…丁…都…外…出…務…工…了,長…久…都…不…回…來,村…裡…都…是…些…老…弱…婦…孺,本…來…村…長…是…我…老…伴,可…惜,他…死…了,依…著…在…村…裡…的…聲…望,大…家…夥…就…讓…我…代…理…了。”

一字一句說的極為吃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了一般。

眼神更是借著鬥篷的遮掩,不時的掃視著人群中的幾個男子,灼熱卻又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