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光殿內絲竹環繞,無人留意區區人族的公主去了何處。
盜取浮光玦後,未免鳳凰被羽鱗再吞一次,千寧避開雲浮橋來到了一處靜謐的地方才喚出鳳凰,直至玉笙用召回術喚走鳳凰,千寧才鬆了口氣。
眼前的鮫人珠正散發著淡淡的光澤。
“千寧,速歸。”
“玉笙,自方才起,你可感到有何異常?”千寧操縱時間,她感到有一絲不安。
“未曾,隻是擔心你們。”
“勿念,我們會儘快回去的。”說罷,千寧收了鮫人珠打算返回吾光殿。
為了避免遇到白熙,應當繞開雲浮橋才是。千寧盤算著現下的方位,直行經過司律殿,再向前便是瑤台聖殿,穿過瑤台聖殿亦可回到吾光殿。
千寧快步行走,心中反複思量著一件事,白熙回到崇翕天宮是因為察覺到了異常還是單純回去休息呢。
若是察覺到異常,司清說過,隻要沒有人贓俱獲,就不能斷定進入殿內的是人族。
若隻是單純回去休息,那倒無妨,待他知曉浮光玦遺失,千寧早就離開天宮了。
總而言之,浮光玦已經被鳳凰帶走了,人贓俱獲是不可能的。
就在思慮間,千寧停下了步子,今兒是什麼好日子,上天可真是眷顧她。
千寧不敢移動半步,幾步之外竟然佇立了一個妖物,形如巨大的蜘蛛,約摸挺費鞋的,它的腿可真不少。
千寧直挺挺站著,妖不動我不動。
“噗。”
大蜘蛛吐了口氣,它前腿濃密的毛毛也跟著輕輕浮動,飄逸得很。
千寧瞟了眼四周的天兵,大家隻是舉著兵器,目光都停留在妖物的腿毛上。
早知道就走雲浮橋了,悔死了,再怎麼說白熙也沒有這個妖物恐怖。
“噗……噗……”
大蜘蛛已然開始晃動它巨大的身體,前腿也緩慢彎曲,這動作分明就是要發起總攻。
天兵飛身而起,準備先發製妖,千寧見狀想要躲避,奈何避無可避。
一大團黑色濃霧襲來,千寧視線受阻,隻能聽到兵器跌落在地的聲音。
這到底是個什麼妖物,竟然放出這麼多的毒氣,不過片刻,四周就陷入黑暗,千寧頓感暈眩,雙腿也站立不穩。
失去意識前,千寧倒在了一個人的懷中,此人身上泛著陣陣清香。
對,就是崇翕天宮大殿裡的香味。
不知過了多久,千寧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隻記得在現代生活的她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丟了性命,而她的命星卻空降到這個時空,師父說人族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命星,她攜命星而生卻以靈玉為元,說白了就是長了血肉的靈族。
千寧緊緊皺眉,腦海中一片漆黑,頭痛到快要裂開。
千寧的師父乃是上一任國師,畢生的願望就是養活一株草,這株草不開花,隻有五片葉子,千寧便是其中一片葉子,也是最後化形的靈族遺脈。
人族命星異動,怎的就憑空多出一顆?為了不讓居心叵測之人妄議,師父說:
“此女乃貴星。”
這顆貴星就是千寧的命星,千寧化形後跟著師父回到了皇宮,從此人族的坤帝有了一位義女,喚作千寧公主。
千寧抬手揉了揉眉心,倏地想起暈倒前的事情,還有那個滿腿都是毛毛的妖物。
千寧睜開眼睛,四下還是一片漆黑,她是躺著的。
“公主,你終於醒了。”
司清很少這般客氣有禮,恐怕還有旁人在場。千寧艱難坐起身來,她終是明白了一件事,她瞎了,應該是怪物放出的妖氣所致。
“國師,我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千寧作勢向前伸出手。
疼,頭好像灌了鉛似的,稍微動一動,腦仁都疼。
“國師……”千寧抓住了司清的衣袖緊緊攥住,手上用了些力道。
“公主可讓我好找,若不是帝君與釋雲上神出手相救,我當如何向聖上交代。”司清麵容嚴肅。
千寧麵上未做其他,隱在袖中的手卻狠狠地掐了司清一把,你個死狐狸,也不知道出來找找我。
“本想四處走走,誰知道迷路了。”千寧知道房中還有旁人,遂直了直身子又說道,“多謝帝君相救,多謝釋雲上神相救。”
千寧此時的樣子像極了一朵飄搖欲墜的小白花,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看千寧垂下了眸子,白熙隻看著千寧,他未做回應。
釋雲道:“那妖獸喚作術噙,囚在司律殿的靈沅台,它祟氣橫生,公主的眼睛沾染了祟氣才會失明。”
聽到釋雲的話,司清道:“釋雲上神可有法子幫公主治好眼睛。”
“公主乃人族,恐費些時日。”
“那便是有法子?”司清繼續問道。
釋雲轉而看向身旁一言未發的白熙,道:“這個嘛,帝君認為呢?”
司清忍受著手臂的疼痛亦看向白熙,神界皆知帝君白熙性子清冷,頗難相與。
“公主在天宮傷了眼睛,本君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白熙看著千寧頭上所剩無幾的珠翠,而後繼續道,“雲火扇可祛除祟氣,隻是費些時日。”
“怎可叨擾帝君。”千寧忙拽緊了司清的衣袖。
決計不能留在天宮,更不能落在白熙的手中,司清啊司清,你必須拒絕。
司清不落痕跡地收了收胳膊,對於祟氣,咱也沒啥好法子。
“帝君之言,可是要公主留在天宮一些時日?”
“便留在崇翕天宮,本君自當竭儘全力醫治公主的眼睛。”
司清一頓,同樣不解的人還有釋雲,釋雲看了看千寧,美則美矣,瘦弱了些,帝君這是何意呢。
“帝君。”千寧一聲高呼,司狐狸你個靠不住的。
“帝君。”千寧的聲音又壓低了一些,“千寧的眼睛不足掛齒,叨擾帝君清修才是千寧的罪過,崇翕天宮乃天族聖地,千寧萬萬不敢僭越。”
“公主言重了,禍事起於司律殿,公主無端受累,本君自當看顧公主一二。”
千寧頭痛異常,眼中朦朦朧朧染了一層水霧,一派我見猶憐之態。
“小公主,帝君的雲火扇乃上等靈器,定能讓你重見光明。”
聽到釋雲的話,千寧不止頭疼,心也疼,渾身都疼,遂癱軟在床榻上,“千寧明白。”
瑤台聖殿的鐘聲響徹天宮,天帝召集眾臣議事,白熙與釋雲離去時,司清起身作揖,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
白熙離去,千寧靠坐在床榻邊,司清自袖中放出了兩隻蝴蝶,喚作陰陽蝶。
千寧手托一隻蝴蝶,有氣無力。
堂堂國師的看家本領之一就是陰陽蝶,說悄悄話用的,對,就是防止隔牆有耳。
難怪狐族會凋零,司清的其他本領不提也罷。
“你跑去司律殿做什麼?”
“你就說,有沒有法子治好我的眼睛。”
“沒有。”
“老大,你好歹也是狐族數一數二的人物,彆回答得這麼快,想想再說。”
“祟氣化形入體很難祛除,你是人族,稍有不慎就小命不保。”
“那我就回到葉子裡,當個植物挺好的。”千寧換了個姿勢將手放在腿上,手指觸摸著蝴蝶的翅膀。
“鳳凰回去了,還算順利。”司清又道。
“對了。”千寧直了直身子,“在吾光殿,你可曾感到些許異常?”
司清想了想:“未曾。”
千寧歎了口氣,才道:“其實,我本來拿到了浮光玦,可鳳凰沒來得及離開,白熙就出現了。”
“什麼!”司清提高了音量。
“鳳凰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一來二去它就生氣了,偏偏和白熙杠上了,緊急關頭,我就……我就爭取了那麼一點點時間。”千寧用手比劃著,就是一點點時間而已。
“你做了什麼?”司清已然想到了答案。
“哎。”千寧心煩意亂,看來時光逆轉的事情,大家都沒有察覺。
“你忘了師父說過的話嗎?胡鬨。”
“我能怎麼辦,看著鳳凰送死嗎?還是舍了浮光玦。”千寧抬手揉了揉眉心,“下不為例,真的。”
“此事暫且不提,你的眼睛不能耽擱,留在崇翕天宮是最好的法子。”
“不行。”千寧急了,“如若白熙已然知曉浮光玦被盜,整個天宮隻有我是人族,他執意留下我就是要查探此事。”
“還是那句話,他沒有證據能耐你何,難道你想瞎一輩子?”
司清亦是頭痛萬分,一拖五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這五片葉子就沒有一個省心的,當然,有一片葉子例外。師父隻管閉關就是了,他真真是又當爹又當娘。
眼淚隻能咽進肚子裡,司清又道:“天帝壽辰,天宮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且不論那妖獸是如何逃出靈沅台的,恐怕事情並不簡單。”
“的確如此,既然我們拿到了浮光玦,何必在這多事之地徘徊,眼睛可以慢慢治。”
“你可真想得開。”
“瞎就瞎唄,你務必想法子把我帶走,我不能留在崇翕天宮。”
司清一隻手托著蝴蝶,一隻手握拳撐住了下巴。
“你也有怕的人?”
“誰說我怕他了。”
“沒點名沒道姓的,你知道我說誰?”
“說正經的,你不覺得白熙是個戲精嗎?根本與傳聞中的樣子不符,足以說明他善於偽裝,不好對付。”
“這話聽著更像是在說你自己。”
“哎我謝謝您咧。”
“戲精遇到戲精,也可以切磋切磋。”司清的話很中肯。
千寧的直覺告訴她,白熙不好惹,不單單是武力值的懸殊,他絕非善類。
“我不管,你想想辦法,我們必須儘快離開。”
司清理了理被千寧弄皺的衣袖,腦海中已然在思索祛除祟氣的法子。白熙非一般的存在,將千寧留下未免橫生枝節。
不妥不妥。
*
入夜,千寧輾轉反側。
聽聞天帝下令徹查妖獸逃出靈沅台一事,正逢人界瘟疫肆虐,狐族也得了個看護不利的罪名,司清還被天帝訓斥了良久。
千寧覺得,天帝定是因為壽辰之日觸了黴頭,想發發脾氣罷了。
思索間,一名小仙侍前來通傳,竟是白熙來了,隻一人前來。
夜深人靜時,白熙來此作甚,難道是因為浮光玦的事懷疑到了人族?千寧是決計不會讓他察覺到任何端倪的。
“帝君。”千寧起身道。
還是那陣香氣,千寧被熏陶過,便再難忘記,他的手臂也很有力。
得,想什麼呢,千寧心下將自己訓斥了一句。
“伸出手。”
“什麼?”千寧有些不明所以。
拿了浮光玦也不會藏在手裡啊,千寧伸出雙手。
白熙喚出雲火扇置於千寧的手中,才道:
“公主既不願留在崇翕天宮,雲火扇可祛除祟氣,公主收好。”
千寧摸了摸手中的東西,是一把折扇,這算是送的還是借的?
“多謝帝君,待千寧眼睛康複,定會歸還雲火扇。”
“無妨。”
白熙留下倆個字便轉身離去,徒留千寧站在原地,難道白熙未曾察覺浮光玦丟了?
先前還懷疑白熙執意相留是調查浮光玦一事,現下看來倒是有趕人的意味,甚是怪異,怕不是葫蘆裡裝了什麼藥。
司清匆匆歸來時已近晌午,千寧知道司清返回人界查看瘟疫一事,也回過月牙河穀了。
月牙河穀是靈族的地方。
司清喚出陰陽蝶: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司清一邊說著一邊拿過雲火扇端詳著,沒想到白熙這般大方,雲火扇可是難得的寶貝。
“好消息。”
“浮光玦有奇效。”
“有效就好,不枉我們來這天宮走一趟,壞消息呢?”
“浮光玦興許被白熙一分為二,我們隻拿到其中一半。”司清眼中皆是無奈,“若要救命,還需拿到另一半。”
“什麼!”千寧徑直站起身來,“另一半在哪?”
真是瘋了。
“也許,大概,約摸,還在崇翕天宮。”
“老大,這麼重要的消息我們之前沒查到嗎?”千寧雖然看不見,可還是眼前一黑,腦袋就要炸了。
司清搖搖頭:“誰能想到白熙是個喜歡拆分東西的主,拆就拆了,還按照原樣打磨成了一對。”
“難怪我看那浮光玦的外形與先前你給我的圖紙一樣。”
“現下浮光玦隻融了一塊還遠遠不夠解毒之用。”
“我懂了。”
千寧可算知道白熙為何來送雲火扇了,這分明就是試探,白熙已然懷疑千寧盜走了浮光玦,走便還好,若是留下,就是告訴白熙十個字:我得繼續偷,我還不能走。
“走還是留?”司清問道。
“留。”千寧斬釘截鐵地答道。
必須拿到全部的浮光玦才行,那是救命的東西,走了就再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