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樂汐要進屋的時候,隱約聞到血腥味,環顧四周,在門口地上看到斑斑點點的褐色印跡,心內生疑,彎腰的瞬間,門從裡麵打開,一隻手將她拉了進去。
對方力氣大,鬆手快,樂汐進門後差點摔倒,幸好反應快,扶住了桌子。
她正要發作,頸部忽感一陣冰涼。
一人立在其身後,用一把刀抵著了她的脖子,客氣的低聲說:“小哥得罪了,彆怕、彆喊,我不是壞人。我們剛剛在路上遇到歹人,被打劫了。我家公子受了傷,看到你家院子裡有很多草藥,才進來的。你會看病嗎?我家公子暈過去了,幫著看看吧。”
聽著是求助,刀卻一直架著。樂汐很想開罵,壞人打劫你們,你們打劫我,還不是壞人,但是她不敢,隻能識時務的,假裝輕鬆的說“好”。
男人還真不傻,把他家暈死過去的公子安置在她住的裡屋床上。程家並不富裕,家裡陳設簡陋,但樂汐房內的床卻是極好的,那是程家最貴的家當,十幾根大拇指粗的野山參換來的。
樂汐檢查了一下受傷的男子,外傷在右臂和左邊小腿,傷口不深,雖有一處血還未止住,但不致命,傷口處也無中毒症狀,怎會暈厥,這麼高的個子,流點血不至於暈吧。
樂汐隻好裝樣子號脈,藥材她是懂點,行醫卻是不行的。
“你家公子何時暈倒的?”望聞問切,誰還沒看過郎中,樂汐的架勢拿的很是到位。
“也就半個時辰前,在山間和賊人打鬥受傷後,下山時暈的。”
拋卻外傷,這人的表征和她前陣子摸了有毒的蕈表現很相似,暈厥、手腳冰涼、唇色發黑、脈象紊亂。當然,這些都是郎中為她診治時說的,聽大哥轉述的。
“你家公子暈倒前可接觸過山上的蕈?”
“與賊人纏鬥,沒留意。”
“可能是中毒了。紫雲山上有一種紅色的薰,巨毒,隻要接觸了人的皮膚,就會中毒,我前陣子也中過,家裡剛好還剩些解毒的藥,我去熬煮些,給你家公子試試。”
男人一聽中毒,臉都白了,哆哆嗦嗦的問:“你確定能解嗎?”
“不好說,隻能試試。”聽到這話,男人快哭了,人命關人,怎能試試。
“小哥,你家大人呢,你都能解毒,他們肯定更厲害,快去找你家大人回來,隻要能治好我家公子,必然重金酬謝。”
樂汐歎氣,“真不湊巧,我家裡其他人都去山上采藥了,今天回不來。隻能讓我先試試,若不行,我再去村裡給你找更厲害的人來。”
他們人生地不熟的,身份又敏感,還是不聲張的好,男人無奈的點點頭,而後頹廢的坐在地上。他希望去鎮上找郎中的人能快點回來。
藥很快熬好了,樂汐端上來遞給了男人,“好了,喂你家公子喝吧。”
男人接過藥,端到了床邊,剛要動手,樂汐喊住,“等等……”,她拿了一件大哥的外氅墊在了受傷男人的頭下麵,“這是我妹妹的床,得小心,她有潔癖。”
男人喂了半天,一碗藥隻喝進去兩勺,慌張的問,“隻喝進去這一點,能行嗎?”
樂汐心想:能怎樣,難道你能用嘴喂你家公子。
辣眼睛……
雖然兩人長得還行,尤其是躺著的那位,麵容蒼白難掩清俊,骨相上佳,線條硬朗。
“小哥,還有藥嗎,我再喂些。小哥?”
樂汐回過神,安慰說:“夠了,一炷香之後他若醒不了,說明藥不對症,多喝無益。你們是做什麼的?”
男人愣了一下,答:“我們是經商的。”
“來買藥材嗎?”
“不是,我們來看風景的,聽當地人說紫雲山很美。”
“哦,紫雲鎮這樣的小地方,做什麼也賺不了大錢,你們從哪兒來?”
“都城。”
“你們是有仇家嗎,這附近可沒聽說過有打劫的,我總上山下山的,從沒遇到過。我們村統共沒多少人,互相也都熟識,並沒有多少人會功夫,以你的身手,可以稱霸我們村。”
男人隻輕聲說了聲:“謝謝。”再無話,他心裡焦躁的很,畢竟主子還未醒過來。
樂汐為了轉移小哥注意力,繼續問,“你們怎麼來的?”
“騎馬。”
“馬呢?”
“還有幾個人,帶回鎮上了,在你家沒找到喂馬的草料。”
……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受傷的男人並沒有醒過來,樂汐上前切脈,脈象已經平穩。看來蒙對了,“放心吧,藥起作用了,他會好的,我先去做飯,你看著他吧。”
初始對方拿刀脅迫她治病,樂汐有些不快,但她心善,畢竟在道觀中修行十多年的人,見人受困,必會相助。這些當然都是冠冕之詞,主要是打不過人家,也趕不出去。
她心裡是有些忌諱的,畢竟心軟的女人沒好命,所有故事裡,好心收留男子的,都會遭反噬。況且誰知道這兩個是什麼人。
於是,她趕緊向上天說明情況:這些人可不是我想做爛好人收留的,人家是拿著刀,憑本事留下的。有何因果,請讓他們自行承擔,本人概不負責。
另一邊,昏迷的人慢慢醒轉。
高原看到主子的眼睛睜開,開心的差點跳起來,望望小哥正在院裡專注的燒火做飯,便放鬆了戒備,“王爺……”,商昆皺眉,高原立時改口,“公子,你終於醒了。”
“這是在哪兒?”商昆環顧四周,家私簡單質樸,非常的原生態,可身下這張床卻十分舒適,床頭鏤刻梅花,被褥講究的與其他物品似來自兩個世界,格格不入,看配色主人應是女子。
“山腳下村裡的普通人家,這家有很多藥材。今天這家其他人都上山采草藥了,隻剩一個瘦弱的小哥,就是他給你看病煮藥的。”
“人呢?”
“小哥去做飯了。”
“我是問鄭建平他們。”
“你暈過去,我們嚇壞了,鄭建平去鎮上找郎中了;夏清去紫雲山駐軍調人手;夏露回大營找吳軍師了,看是否能做些彆的事情,幫助咱們順利回去,如在邊境其他區域製造點爭端什麼的。”
“我們還在後齊境內?”男人動了動,要下床,牽扯到傷口,眉頭皺出了字。
“公子,小心,你右臂和左腿都有傷。此地離邊界並不遠。”
商昆無暇顧及這些,“傷不重,得趕緊走,留在這裡太危險。我們來的突然,路線也是臨時定的,卻在剛剛越境的一刻,即遭伏擊,此事太過蹊蹺。”
“公子,明天吧,你的傷不適合趕路,我一直聽著外麵呢,沒人追來,天就快黑了,就留一晚。今夜你安心養傷,我誓死護你安全。”
“留在這裡,怎麼安心。”
高原忍不住將鄭建平的懷疑,說了出來,“公子,我倒是覺得留在這裡更好。伏擊咱們的人雖然著南漢服飾,但有一人用的招式卻和尚書令大人身邊的王全極為相似,建平和他交過手。而且這次,他們似乎一眼就認出了你,所有人都衝您下死手,說明他們是……。”
“我在這邊五年多了,難道南漢沒人認識我?”不管是謝長傑還是柳晨風,都有可能對付他,具體是誰,尚難斷定,商昆心內存疑,倒不急著要走了,
“叫那個小哥進來。”商昆要親自排查下風險,以免後麵被動。
高原將樂汐叫進來,兩人對視一刻,心內同時一咯噔。
程樂汐:這位站起來,原來那麼高,關鍵是臉,帥氣逼人,芝蘭玉樹應該就是這樣的。
商昆:瞎子高原,這哪是小哥,這柔美清甜的麵容,怎會是男子。
但他不能戳破,畢竟男女有彆,若被村裡人知道兩個男人留下過夜,怕是會帶累小姑娘聲名。商昆帶著淺淡的笑意,客氣的寒暄,“多謝小哥相助,我二人想留宿,不知是否便宜?”
“可以”,一個都打不過,兩個人要留,樂汐哪敢說不,但提了一個要求,“您二位得去住外麵那間房,這個房間是我妹妹的,雖然她一年住不了幾次,但是……”
“好的”,商昆爽快的搶答,“小哥家裡有幾口人?”
“母親早逝,家裡隻有父親和我們三兄妹,大哥已經及冠,我和妹妹是龍鳳胎,今年十五。”
怪不得男生女相,商昆倒是不敢斷定眼前人是女子了。
“你妹妹也去采藥了?”高原疑惑的問。
“沒有。我妹妹常年住在玄易觀。”
“玄易觀,你妹妹出家了?”高原眼睛瞪得溜圓,商昆也是一怔,竟然是玄易觀。
“沒有出家,編外弟子。妹妹從小身體不好,住在觀裡,受三清護佑,得以將養長大。”
商昆探問,“不知觀內風景可好?若不是今日遭遇賊人,我們也會去玄易觀看看的。”
樂汐並無防備,直言:“景色靈秀,值得一觀。公子傷好後,再去不遲。”
“聽說周祖師升仙了,你妹妹可曾親見?”高原好奇的問。
樂汐點頭,在她心裡,祖師定然是得道飛升了。
商昆恭維道:“你妹妹得拜高師,際遇非凡,以後必定能平順一生。小哥如何稱呼?”
“在下程樂汐。”
“你們村中有多少戶人家?”
“十幾戶,都是普通的獵戶,也倒賣草藥,公子放心,村裡儘是淳樸之人,不會也沒有能力劫傷你們。”樂汐借機消除對方疑慮。
“程公子多慮了,我沒有此等懷疑,萍水相逢,公子能施以援手,救我於險境,我心存感激。不知公子對紫雲山可熟悉?”
“十分熟悉”。
“請問山上可有住戶?”
“沒有,山上除玄易觀,沒有地方可住人。你們遇到的一定是外來的,可有什麼仇家?”樂汐試著轉換對方的思路。‘
“玄易觀可以借宿嗎?”
“不能,玄易觀並不大,山上房屋難建,沒有客房收留普通香客,公子若想去,早早上山,天黑前定能打個來回。”
高原打斷了兩人,小聲跟樂汐說,“小哥,有糊味……”
“啊……”,樂汐急忙跑去查看,好在隻是粥撲出來,並未糊。她雖然從小長在觀中,見過的外人不多,但就這兩個,她敢斷定不是普通人,就憑那張臉,怎麼也得是個土財主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