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謝長傑得到所有的消息後，便匆匆去了東宮。

他不僅是商景的親舅父，也是嶽父，太子妃是其嫡長女謝楓。所以，無論皇上如何猜忌，他都無法與太子避嫌。

商景與謝長傑相對而坐，並親自奉上一杯茶，“母後出宮的消息，我昨晚便知道了，舅舅不必憂心。今日，楓兒便會帶著舅母及其他謝家女眷去慈心庵，畢竟是為華州祈福，怎可隻勞累母後一人。”

“為華州祈福”，謝長傑瞬間意會，皇後定是因英王之事與皇上起了爭執才去的慈心庵，祈福不過是冠冕之詞，他不關心這些，“召英王回來的聖旨發了嗎？”

“發了。不日，昆兒接到旨意，就該回來了。”商景早已從左相劉淳之女劉麗婷那裡知道商昆要回來的事，也知道皇上屬意的賜婚對象是她。

商景和劉麗婷的事，不僅皇後知道，謝長傑也知道。

“可提了賜婚對象？”謝長傑雖不希望商景娶其他人，但為了時局考慮，也能勉強容忍左相之女進東宮。

商景搖頭，謝靈秀向來視他如同己出，知道他與劉麗婷有往來，便絕不會讓商昆介入。他怎會不知皇上急著召弟弟回來，不止為了其婚事。

“舅舅，田稅一事，得適當退讓了。”

謝長傑點頭，“好。英王回來怕要費些時日。倒是你，可儘快納劉淳之女進東宮。”

“好。母後對我一向愛護，在昆兒回來的路上您要多加照料，他得活著回來。”太子對商昆的感情有些複雜，親情與妒忌皆有。兩人有一日或會站在對立麵，但看在謝靈秀的分上，他不會害其性命。

謝長傑雖口頭答應，該做的還是會做，與其養虎為患，不如早做決斷。太子可以懷柔，他卻可施雷霆手段。來東宮前，他已派出體己的一隊人去南疆。

聖旨走在路上的五日，都城和邊疆皆發生了許多事。

都城裡，太子與劉麗婷的婚事擺上台麵，劉淳堅決反對，卻沒能拗過女兒。謝楓大度，親自操辦了一場隆重的婚禮，將劉麗婷納進東宮，給足了太子和左相麵子，但劉淳並不領受，當天即對外宣稱與不孝女斷絕關係。

劉淳沒給太子麵子，不僅因為政治立場不同，更怕聖心不悅。畢竟，他是鼓動打壓門閥的寒門官員領頭人。

此外，由於太子妃與謝家女眷的攪合，謝靈秀的出走持續三天後結束。表麵看是如此，實際是她收到了回信，商昆的兩句話，讓其心安不少，“邊疆有異，暫不能歸。心有所屬，非都城人。”

一如預想，謝靈秀回宮，沒有被責罰，反而得到嘉獎，因為祈福有功。

謝長傑派出的人直接越過邊境，去了南漢，之後，南漢皇帝直屬機構天禦閣的閣主柳晨風親至兩國邊境。

英王商昆收到了母親的傳信，卻不知謝長傑的人去了南漢。因此，在得知柳晨風出動後，也沒覺得人是衝著他來的。

高原氣喘籲籲跑進營帳的時候，商昆正在研究地圖，與南漢接壤的三個鎮及幾座山是其這段時間的重點研究對象。

因為南漢建朝不久，便有如神助般富饒起來，且短期內軍備也改良優化了許多。這些異常引起商昆的關注，聯想到南漢名將周勝意修行的道觀就在邊界的紫雲山上，令其萌生了天馬行空的猜測，“這麼快就富了，該不會有礦吧？”重點懷疑對象是紫雲山。於是，他派出斥候精英，時刻監視著紫雲山。

“柳晨風去了紫雲山。” 高原說完，商昆也興奮了，“柳晨風帶了多少人？”

作為南漢皇帝專屬的秘密機構頭目，柳晨風隻為皇帝處理秘辛。他會親去紫雲山，其中必是有高等秘密。於是，商昆決定去探探紫雲山，不僅為驗證猜測，還能恰好錯過聖旨。

“消息說隻有五六人。”高原看到主子收斂貼身裝備，心內一緊，“王爺，您不會決定去紫雲山吧，雖說那座山一小半在我朝境內，可山勢陡峭，不易攀登。”

商昆並不理會，將地圖折好塞入腰包後，簡潔明了的下達了指令，“點十個輕功好的，叫上鄭建平、夏清、夏露，立即出發，另外點五百精銳隨後出發去紫雲山駐軍。”

商昆的貼身侍衛共有四人，其中，高原是陪伴他時間最長的，與之最為親近，鄭建平是最穩重可靠的，夏清、夏露是雙胞胎，武力值較高。

柳晨風一路快馬到達紫雲鎮，沒有上山，而是先去了邊界的駐軍大營。

駐軍守將烏江一臉狐疑，“柳閣主怎麼來了？”

柳晨風揮退賬內的其他人後，緩緩說道：“來看看山上那位。順便問問你大師兄，周祖師升仙之前一直找尋的那個地方，目前可有眉目。另外還有一事，需要烏將軍配合。” 柳晨風地位雖特殊，但要讓同級的烏江俯首聽命，不得不拿捏住對方的七寸。

“聽從調遣”，烏江無妻無子，玄易觀的人是他的軟肋。

“點二十名精銳埋伏到紫雲山山腰，接近後齊邊界的地方；另外將你駐軍的一半從明日起分批派到豐饒鎮青雲峰駐軍點。”

烏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應了。畢竟柳晨風是為皇上做事，他攔不了。

柳晨風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上麵畫著一個男子，長相不俗，他將紙遞給烏江，“此圖給埋伏在紫雲山上的人，這是後齊二皇子，最近或會去紫雲山，見到此人，速傳消息給我，遇到了，打傷即可，不取性命。”

烏江問：“您要留宿玄易觀？”

柳晨風點頭，此行的目的主要就是為玄易觀中人，當然得住那裡。

當下，小國林立，分而治之，更迭動蕩。後齊、南漢、南平三國的國力較強，且彼此接壤，形成鼎立之勢。三個國家偶有戰事發生，但日常還算和平。

後齊和南漢相接的地方，有許多山，最高的為紫雲山，山上有座玄易觀，遺世獨立，從建立至今三十餘載，從沒有被任何戰事波及。

玄易觀由南漢玄門祖師周勝意修建。

周勝意，是個傳奇。出身低微，憑借著非凡的戰略才能，成為南漢最有威望的戰將，也是建朝的元老之一。在南漢初定後，他激流勇退，遁入道門，成為得道高真。其座下有兩位高徒，分彆為玄境真人和玄離真人。此二人也是周勝意出家前的得意門生，彼時，周勝意共有八位徒弟，兩位隨其出家，兩位留在軍中，剩餘四位不知所蹤。尚在軍中任職的是烏江和程曜。

程曜的女兒便拜在玄離真人座下，道號希為，時年十四，即將及笄。

希為年紀不大，卻是觀中資深弟子。因身體羸弱，她三歲被送上山，以辟邪祟，強根元。按理說，她不該有道號，因為並不是正式的在冊弟子。因頗受祖師和兩位真人偏愛，祖師親賜道號希為。

“師姐，希為師姐……”

恍惚中，希為聽到有人在耳邊輕呼，但實在睜不開眼，一會兒聲音消失，便又沉沉睡去。

小道姑被大師姐拉出了門，“叫她做什麼？”

“要出早課了，希為師姐再不起，該晚了。”小道姑是個熱心腸。

“她不必出早課，師父特許的。你剛來不知道，她並沒有正式入冊，觀裡的規矩你我要守，她不用。”

“哦”，小道姑清木頓開茅塞，“怪不得她的號跟咱們不同，咱們都是清字輩，她卻獨為希”。

……

玄易觀並不大，乾坤兩殿，是起居之所；三清殿是觀中最大的建築，除接受香客祈福外，還是道士們上早晚課的地方；此外，觀中還有兩處財神殿。畢竟觀裡老少四五十位，未成仙前，都需要香火錢為繼。

常人以為道士生活清苦，懲罰不聽話的孩子時，往往嚇唬說，送到城外道觀裡去。

殊不知，希為卻很希望這輩子一直做道姑。因為在玄易觀生活的近十二年，除了自由，就是自在。她時常感慨：惟願生活永遠這樣，無聊一日又一日。

這一日的晨課，兩位真人都缺席了，鮮少發生，弟子們都很意外，但很快平靜，照常跟著大師兄修行。

此時，玄離和玄境正在不對外開放的祖師殿內，與柳晨風會麵。

玄境先開口，“柳閣主親至，可是為了希為？”

“自然，局已開，她該下山了。”柳晨風頓了一下，叮囑，“今天天黑前到家方不誤事。”

柳晨風宣布開局，希為下山後，應回不來了，此去不知身邊能否還有程曜父子的陪伴。

玄離問：“她的父兄可還在？”

“她的父兄在都城。”柳晨風答了又似沒答，“周祖師提及的那個地方，可有眉目了？”

玄境遺憾的搖搖頭，柳晨風黑了臉，“真人，已經五年了，山也並不大，怎還沒找到，皇上口諭：一年內再無進展，紫雲山便由天禦閣接手。屆時，玄易觀就得拆遷了。”

玄離性子急，聽到此話，自然坐不住，剛要發火，柳晨風收到商昆出現的信息，匆匆離去。

柳晨風走後，玄離止不住的憂慮，為希為，為道觀。玄境為其解惑，“昨天烏江傳消息來，柳晨風此次來還有個重要的目的，對付後齊的英王。所謂計劃變了，怕是與英王有關。”

“英王？”

“他未明說，我猜的。”

離開祖師殿，玄離來到希為住的小院，院子裡有兩顆銀杏樹，是希為剛來觀裡那年，師尊陪著種下的，一晃十二年，樹未長大，人卻已經大了。

聽到屋內有動靜，便向屋內走去，應該是她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