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暑假終於結束了,林未兮回到了江臨市,妹妹回虞海上學了,哥哥前幾天的飛機回西京外國語學校繼續學業,一切又回歸到了最初的樣子。
隻是每每回到家,林未兮經過外頭的小花園,看到木排上父親親手刻的字,一股子酸澀便交織著密密麻麻湧上心頭。
那是汪曾祺老先生曾寫過的一句話,父親特彆喜歡,她亦喜歡:“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它們很溫暖,我注視它們很多很多日子了。”
父親生前有事沒事喜歡打理打理小花園,不用說前頭各色相擁的繡球,紫紅的蝴蝶蘭,溫婉的白玉花兒;也不用說夏日裡鳴蟬哼哼,春日裡蜜蜂伏在西麵的桃花樹上。單單是東牆角柿子樹下懸著的秋千,便能叫人流連。這幾日無人打理,花兒倒是不驕矜,仍盛放著。
“爸爸,或許你還在聽嗎?這片花園裡,你最愛的是白玉蘭與柿子樹,你說總讓你想起小時候”
林未兮摸了摸刻在木牌上的字,一滴清淚落在上麵:“可是,這片花園裡,我最愛的是這對秋千和小木牌,總讓我無法自抑地想起你。”
半晌,她回過身來隻驚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江臨的夏天雖然快要結束了,天氣仍悶熱悶熱的,像被籠罩在巨型蒸籠下,讓人什麼事兒也提不起興致,隻想躲在室內,最好一門不出,二門不邁。
林未兮坐在母親的車上,冰冰涼涼的空調風從出風口送了出來,掃過膝蓋,好不涼快。她出神地望向窗外,路邊小攤小販邊擦著淋漓大汗邊吆喝著煎餅,有穿著校服的同學似乎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匆匆跑向校門口。
或許石黑一雄說的很對,她不能永遠總是對過去發生的事耿耿於懷。當她認識到她與大多數人一樣過得很好,或許還要好得多,那就應該心滿意足了不是嗎?
今天是京越中學低年級開學的日子,由於林未兮是高一新生,需要參加學校組織的軍訓。
難得,因是剛開學,今兒的雙肩包是空的,林未兮下車後,步伐不免也輕快了起來,很快便沒入了都穿著校服的新生們中間。
說來,這京越中學的校服不同年級,邊上的條紋對應不同顏色,高一至高三,分彆是湖藍、藏青、深黑色。
“聲聲!”林未兮剛踏入校門,雙肩包便是一沉,一驚,她控製不住地微微後仰,回頭一看原來是發小陳路遙。
同一年中考,陳路遙也考入了京越中學,隻不過他考的是國際部,他媽受不了這小皮孩子,打算把他送出國去。
“國際部也要軍訓?”林未兮調侃道。
“拜托,聲聲,我們是國際部又不是特權部。”陳路遙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過看到林未兮現在又能調侃他了,說實話他還挺高興,至少不像剛出事時那般沉默寡言了,聲聲在一點點恢複元氣。
“好了,先不和你說啦,我先去找我的班級了。”林未兮轉身就要走,她對這個學校還不是很熟悉,加上她路癡的屬性,很可能得找一陣兒,這早到的十分鐘便是留來找路的。
“行,你後來分到哪個班?”
“理科六班。”
“得空了來找你玩。”
林未兮飛速地點點頭,向陳路遙揮了揮手。
京越中學,是江臨市最頂尖的中學,甚至在整個南方都是數一數二的,臨江以南的高考分數線在國內也是出奇的高,競爭很是激烈。
不同於江臨市其他中學的現代化,京越中學因其曆史悠久,建築保留了其原貌,古色古香,頗有書香之風。
這京越中學原身是京越草堂,據說是宋朝時,汴京著名太傅莊舟南下時同知名的學者們聯手共同創辦的,漫溯了曆史長河,幾經了滄海桑田,櫛風沐雨,相傳至今。亭台樓榭,錯落的玲瓏有致。
園內鑿有一蟠池,池上有一道拱橋,是高高的圓弧形,橋洞很大,走到橋中,上麵望去是碧藍的天,俯首向下是碧綠的水,讓人不覺身輕如燕,似能淩空飛行,宋朝有傳聞,走一走這石橋,定能一舉高中,平步青雲。
如今,蟠池的荷花正值盛放之際,校園內飄著若有似無的荷香,令人心曠神怡。
林未兮此時正徘徊在校園一隅處的走廊上,這偌大的校園著實讓她有些摸不著方向,眼瞧著還有三分鐘就要八點整了,她不免有些著急,看來還是得找人問問,不然她怕是彆想準時到班級了。
四下無人的走廊前此時正走過兩個男生,兩人都高高的個子,穿著京越中學的校褲,一個黑T,一個白T,一前一後的,前麵的那個男生,頭發微卷,大步流星,眼看著就轉過拐角上了樓,而後麵那個男生倒是慢慢悠悠地跟著,單手拎著件藏藍青邊校服外套搭在後肩上。
林未兮趕緊小跑上前,成功截胡了落在後頭的男生,眼下隻能仰仗這根救命稻草了。
“同學您好,打擾下,請問致遠樓理科六班怎麼走?”林未兮雙手抓緊了書包肩帶。
“原來是新來的小學妹,喏,這邊左拐,穿過長廊,就能通到致遠樓了,上到三樓,一眼就能看見六班。”項曲,看了看麵前這個穿著湖藍邊校服的女孩,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這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小仙女,新來的這一屆顏值都那麼抗打的麼。
“磨磨蹭蹭乾什麼呢,遲到了就不用進來了。”樓上傳來一聲低啞的男音,似是有些不耐煩。
林未兮竟覺這樓上傳來的聲音有些熟悉,她甩了甩腦袋,這語氣一聽就是老師在催學長,她又怎麼可能認識這學校的老師。
“學長您先忙吧,打擾您了,萬分感謝。”林未兮道了聲謝,照著學長指的路著向教室快步走去。
項曲聽到樓上傳來的男聲,似是被招了魂似的一改先前散漫的步伐,說了句“客氣”便健步如飛地衝上樓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後頭跟了什麼洪水猛獸呢。
“秦神,事出有因啊,事出有因” 請秦神早幾天開學“蒞臨”,研究機器學習可不容易。
“吾滴鵝,又給新來的小學妹指路去了?”信息競賽教室內,一個白淨壯實的男生戴著頂湖人隊的聯名球帽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手上拿著包浪味仙,嘴裡嘎嘣嘎嘣的。
坐在他後排的還有個戴著透明鏡框眼鏡的男生,耳朵上戴坐藍牙耳機敲擊鍵盤的手一直沒停,唇角微微上揚,仿佛置身事外。
這是葉揚清,他是個偏科怪才,聽說是跳級上來的,高三的人了,年齡甚至比他們高二的還小兩歲,已經保送西京科技大學少年班。長的眉清目秀的,眼鏡很大,像葡萄,聽說小時候常被誤會成小姑娘。
“周小胖,還得是你懂我。這可不是一般的小學妹,是小仙女。”項曲朝周凱洋擠眉弄眼道。
“你倆擱著唱雙簧呢?不寫程序不如出去聊?”坐在正中的男生麵前架了台筆記本電腦,揉了揉微卷的頭發,敲擊鍵盤的手指有些躁。
“我發現最近秦神的忍耐度有所下降啊,鵝,你是不是最近做什麼對不起秦神的事兒了。”教室角落坐著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女生,戴著金屬邊框的防藍光眼鏡,手上敲擊鍵盤的聲音停了下來。
“海昕姐,我是真冤枉啊,秦神暑假弄丟了一個負心小美女,心情壞著呢。”項曲起了興致,倒是頗有幾分任君處置的擺爛氣勢。
“喔,也哥有點東西啊!”葉揚清被驚地摘下了耳機,笑的人畜無害。
“嗖”一本編程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了過來,險險地落在了項曲一步之遙的地方。
“不會說話可以不用說。”秦也劍眉上挑,黑眸似寒譚般深沉,目光警告性地掃過項曲。
項曲隻覺後背一涼,慫的立馬閉了麥。
“鵝,你誆我能不能也編個像樣的理由。”沈海昕拿起水杯,經過項曲旁時笑道。
“吾滴鵝,以後造點靠譜的謠,秦神這種不諳世事的仙人哪來的負心小美女啊。”周凱洋重重拍了拍項曲的肩,差點沒把項曲肩給拍沒了。。
“服了,老子說的是真的。”項曲嘟囔著,罵罵咧咧地從包裡拿出機械小車,“不是,周小胖,你輕點會怎麼樣啊。”
等林未兮趕到教室時,正好八點整,大部分同學都已經落座了,班主任已經端著水壺站在講台上了。林未兮趕緊就離自己最近的空位坐下,用手理了理自己因奔跑淩亂的劉海。
“同學們,我姓董,以後就是大家的班主任了。。。”
其實在來學校之前,林未兮就已經了解到,家裡幫她托關係選的班級的班主任是個雷厲風行的物理老師,正值壯年,剛帶完最新一屆高考,他所帶的班級也是升學率最高的班級,百分百的一本率,大半個班的985。
不過這是林未兮自上學以來第一位男班主任,她還覺得挺新奇的,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管理模式。
班主任介紹完,便由臨時班長代為分發軍訓服。因著尺碼出了些差錯,班級有些鬨哄哄的。
教室前門忽然閃進來一個女孩的身影,看來是遲到了。她的個子很高挑,一頭利落的齊耳短發,右耳似是有個耳骨釘,下巴尖尖的,唇色極淡,眼型上挑,眼尾有顆黑色的痣,有些魅,她單肩背著一個黑色的書包,掃了眼教室的空位,快步走向座位區。
“同學,麻煩讓一下”
林未兮看了眼一旁的空位,站起身來。
“謝謝”,短發女生利落地將黑色書包塞進抽屜,“看來接下來幾天我們是同桌了,我叫秦芷。”
“我叫林未兮,我很高興認識你。”林未兮笑起來露出了兩顆小虎牙,看向這個頗有幾分個性的女生。
天呐,這姑娘笑起來可真好看,讓人一整天心情都變好了,秦芷心想。她勉力扯了下嘴角,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淩厲。
今天上午主要的活動是簽到注冊學籍,軍訓計劃是從下午開始。中午是大家的自由活動時間,下課鈴聲一響,同學們便蜂擁而出,奔向食堂。新生們來到了新的環境,不免充滿了新奇與熱鬨,走廊上熙熙攘攘地,夾雜著學生們興奮的交談聲。
林未兮坐在教室裡百無聊賴地等沈彎彎,教室裡的人早就空了,不過秦芷也還沒走,她好像從教室進來到現在便一直在俯首畫畫,彩鉛紙上一座黑筆勾勒的花園躍然紙上,大抵是個”藝術家“。
“誒?你聽說了嗎,我們學校有個大神,賊厲害,精通信息技術,還要代表我們市參加比賽呢。”
“你說的是秦神吧,我在開學前就聽聞他的名聲了好嗎。拜托,大神就是大神,你有見他物化生哪個不擅長的嗎,光是上學期理科競賽就拿了不少獎吧。”
“跟他一組的幾個都很牛吧,可惜秦神光芒太盛了。”
外麵走廊上女生們的討論聲有些縹緲,斷斷續續地傳進教室。
看來京越一中果真是臥龍藏虎之地,也不知道天台的那個少年比賽怎麼樣了,等她回江臨後去那兒便再也沒見著他,林未兮有些遺憾。
“聲聲,咱們去吃飯吧!”窗外突然有人敲了敲玻璃,打斷了林未兮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