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惡魔太擅長引誘人(1 / 1)

上班第一天,葉西杳過得很充實。所有擔心的事情——諸如讓他臨時去做入職體檢,或者被所有人無視後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工作——都沒有發生。

喬林川是個很認真負責的組長,邢恕是個溫柔體貼又很給人安全感的領導。

其他同事雖然時時忘記他,偶爾聽不見他說話,但每次隻要注意到他了,也都願意主動帶帶他。

這真是一份完美的新工作。

所以當下班路上突然開始下雨,葉西杳也沒有半點抱怨。

畢竟這一整天都已經這麼幸運了,那麼在沒帶傘的時候遇到下雨天,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那時候已經出了地鐵,出站口擠了不少人,都在等雨停。

葉西杳算了算,這兒離家不過幾百米距離,就想著頂著雨跑回去。

於是他把那隻邢恕送給他的兔子玩偶抱在懷裡,就這麼衝了出去。

但沒跑多遠,忽然覺得雨停了。

葉西杳感歎自己運氣真好。

一抬頭就看見一把黑漆漆的大傘,頗有壓迫感地沉沉遮在頭頂,擋住了這陣陡然變大的驟雨。

有那麼一瞬,葉西杳甚至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揉了揉眼睛。是邢恕。

再揉揉眼睛。

還是邢恕。

葉西杳喊了一聲:“邢總。”

“嗯。”邢恕一句廢話沒說,隻道,“走吧,送你一段。”

就這麼,兩個人安靜地走在雨裡。

有著各自不同的緊張。

邢恕緊張的是,他好像出現得太突兀了。

葉西杳反應看起來很錯愕,沒有明顯的開心或感激……是不是引起懷疑了?

而葉西杳緊張的則是,和邢恕共打一把傘一起走在雨中這件事本身。

當然,重點不在於“走在雨中”,而在於“一起”。

他過去總是獨自一人。

從前是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後來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回家,再一個人自言自語。他從來沒有和誰一起做過什麼。

葉西杳並不覺得自己可憐,也沒有抱怨過這個結果。因為一切是他自己選的。

他選擇要當“人”,就要用人類的方式生活。

但是葉西杳知道,自己對被愛和被關注其實是渴望的。

他隻是戒掉了,克製了。

但那種天性還在。

一旦有人靠近了他,他就蠢蠢欲動著,想要回應。

“邢總,你怎麼在這裡呀?”葉西杳輕輕問,聲音小得差點被雨和風蓋過去。

“開車路過,碰巧看到你。”邢恕餘光掃到葉西杳懷裡的兔子,莫名頓了一下,又說,“正好車上有傘。”

有些彆扭的解釋。

如果謹慎一些,應該能聽出他語氣的不自然和邏輯的生硬。

但葉西杳卻信了:“那真的好巧。”

巧才怪。

根本就是邢恕從公司出來就一路跟著他。

鹿城夏天很少下大雨,偶爾飄一陣細雨很快也就停了,所以大家基本沒有帶傘出門的習慣。

邢恕更不是帶傘的人。

彆說下雨,就算下冰雹甚至下硫酸他都能閒庭信步。

這傘是剛才臨時買的,然後專程開車到地鐵口等著人出來。

還沒等邢恕想好怎麼把傘送到人手裡,遠遠就看到葉西杳這小莽夫,直接悶頭衝進了雨裡。

於是邢恕就這麼出現了。

連偶遇的借口都還沒想好。

葉西杳走了會兒,忽然覺得不對,又問:“邢總,我們就走嗎?不去車上?”

雖然傘很大,但風刮著還是會時不時飄到身上,沾濕衣物。終歸不舒服。

葉西杳理所當然地認為,現在最好的方案是他們一起打傘走到車的位置,邢恕上車自己離開,他則借走這把傘撐著回家。

但看邢恕的樣子,似乎是要這麼走著送他回去。他自然不太好意思。

邢恕卻反問一句:“想坐車?”

然後自己琢磨出答案,“哦,你冷是嗎。”

不等葉西杳解釋,邢恕直接把傘塞進葉西杳手裡,說,“找個地方等我,我去開過來。”

他動作很快,大概是多年與魔物作戰所練就的敏捷。加上腿又長,隨便一跑就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瓢潑的大雨下,邢恕是唯一一個奔跑著但卻不顯狼狽的人。

“邢總,邢總……邢恕!”葉西杳急急追著他跑了兩步,可實在沒追上。

他這才明白過來,地鐵口不讓停車,邢恕的車停在了前一個路口。

挺遠的。

不是……這人動作怎麼那麼快。

稍微聽我再多說一句呢!

葉西杳有點急又有點惱。

急的是,邢恕為他多餘淋了一場雨。

惱的是,他其實有點暗自開心。

車開過來後,葉西杳迅速鑽進副駕駛,沒敢耽擱一秒鐘。

車內已經開上了暖氣。

大夏天的,就算是刮風下雨,也得有個二十五六度。他知道這是邢恕為照顧他特地開的,於是心裡比身體還感覺暖呼呼。

收了傘後,葉西杳立刻翻出紙巾遞給邢恕:“你快擦擦,身上都濕透了。”

邢恕看也不看,拒絕了:“不用。”

他是真不用。

反正也已經濕了,擦不擦的沒區彆。

而且,這點雨對邢恕來說算不了什麼,他沒葉西杳這身體那麼嬌氣,不管天氣是冷了還是熱了,身上打濕了還是受傷了,沒差。

但葉西杳顯然是沒有領會邢恕的那副瀟灑不羈。

他隻當邢恕開著車呢,不方便擦。

所以就探過身子,替邢恕擦身上的水。

邢恕餘光看到他湊近,沒躲。

葉西杳的動作很輕,將紙麵一點點壓在邢恕的臉上。

邢恕沒來由的想:這紙巾不行,很粗糙,沒有葉西杳的手細膩。

葉西杳捋開他的一縷濕發,紙巾輕輕摁在額頭,吸走一點雨水,再順著眉心到鼻梁再往下,擦過邢恕的薄唇。

邢恕的頭發並不算短,平日裡總隨意地折騰,微卷的劉海時常掩蓋他的眉眼,現在被雨淋濕後,發梢柔軟溫順地垂落,完全露出了他的五官。

雖然是張英俊帥氣的臉,奈何輪廓線條鋒利到讓人覺得凶狠。

葉西杳擦到下巴時,忽然感覺有點輕微的不平,他便又湊近一些仔細看,才發現竟是一道已然愈合的傷。

它已經恢複,肉眼很難看出有疤,但用手就摸得到曾皮開肉綻過的舊跡。

葉西杳沒有問這傷如何來的,因為不知道它的來曆會不會觸及到邢恕傷心的事。

但他手上的動作更輕柔也更小心了些。

車上本就狹窄,暖氣又噴得人心煩意亂,邢恕的注意力全在葉西杳身上。加上他越發靠近,身體幾乎已經貼到自己肩膀。

邢恕聞得見一陣惱人的香氣。

那些氣味不僅要鑽進他的呼吸,還要順著葉西杳的鼻息被遺留在邢恕的皮膚上。

他不得不沾了點葉西杳的味道。

葉西杳已經換了幾張紙巾,這時又要擦他的脖子。

邢恕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沒什麼起伏地淡淡開口:“可以了。”

“這裡還是濕的。”葉西杳用另一隻手的指腹,拭走邢恕喉結上一滴懸而未決的水珠,說,“現在好了。”

他收回手,乖乖坐在副駕駛。

安全帶綁得緊緊的,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溫潤無害的老實模樣。仿佛剛才他什麼都沒做。

可喉結本就敏感,被葉西杳的手碰過以後,那種觸感遲遲揮之不去。邢恕後槽牙緊咬——

他又這樣。

他總這樣!

每次都一派天真地做出那種分明是引誘人的小動作,然後又表現出若無其事,好像但凡邢恕敢當真,就是他自己想多了。

邢恕咽下一口燥熱,雙手握緊了方向盤,跟一種沒來由的煩悶較上了勁。

葉西杳忽然說:“邢總……開過了。”

他似乎對自己的行為給邢恕造成了什麼困擾毫無自覺,語氣和表情都是那麼坦然。

坦然得讓邢恕覺得自己敗下陣來。

“給我指路。”

邢恕故作不熟練地繞了點遠路。

這裡的公寓樓建成太早,環境一般,住戶密密麻麻,除了地段好價格便宜,似乎也沒彆的優勢了。

邢恕把車停在了樓下。

但一時竟然都沉默。

各有各的心思。

車外,大雨還沒有停。路上幾乎沒有行人,連小區保安都不見身影。

冷清得很。

他們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麼,但都在暗自揣測著什麼。

葉西杳在想,什麼時候是開口的好時機,琢磨著自己要說的話會不會太突兀。

最終還是忍不住那點蠢蠢欲動,葉西杳先開了口,說:“邢,邢恕。”

他鼓起勇氣改了口。

不叫邢總,叫邢恕,說明他們現在是私下的情誼,而不是上下級關係了。

邢恕看向他:“嗯?”

“……你要不要去我家呀?”葉西杳的聲音帶著些小小的顫,其實是緊張。

因為第一次邀請彆人去他家。

他剛才一直在想,他們現在算朋友嗎?

應該算的。

雖然才認識第一天,但邢恕請他吃飯,送他玩偶,給他打傘,帶他回家。

葉西杳雖然從來沒有交過朋友,但也見過彆人之間的友誼。

很多嘴上說著是兄弟的人,都未必有邢恕這樣仗義。

邢恕是個好得沒話說的人,最重要的是,邢恕看得見他。

葉西杳暗自期許能夠交到這樣一個朋友。

但邢恕卻問他:“去你家乾什麼。”

“啊,就是……”

葉西杳絞儘腦汁地想。

想彆的好朋友之間平日裡都乾些什麼,想電視裡那些哥們和好閨蜜都有什麼娛樂,想著邀請一個人到家裡他又能招待什麼。

最後隻能乾巴巴地東拚西湊,說,“坐一坐,喝水,看電視,聊……天。”

光是說著都覺得很無聊。

可能邢恕也覺得去他家無聊吧,所以才問的。

結果葉西杳也並不能想出一個有趣的提議。

他舔了舔嘴角,有點不好意思了。

這個小動作又被邢恕捕捉到。

被舌頭舔過的唇珠水潤飽滿,邢恕知道,那裡咬下去時像是果凍一樣軟,輕輕一吮便嬌豔欲滴地紅個透。

忽然,葉西杳抿緊了唇,像是不給看了。

邢恕麵無表情收回視線,問:“你叫彆的人上去過?”

葉西杳當然搖頭:“那沒有的。”

他哪裡有彆的朋友。

邢恕嗯了一聲。

葉西杳好慌。

他不知道邢恕是什麼意思。

是單純懶得上樓去,還是覺得跟他沒那麼熟,又或者真的是因為去葉西杳家裡太無聊?

“你衣服濕的,不舒服。”葉西杳笨拙地找了個還算是有理有據的說法,“我想著你上去換一身。”

邢恕挑眉:“換誰的?”

葉西杳呆愣:“……”

葉西杳沮喪:“對哦,你穿不了我的。”

車內再次安靜下來。

半晌,邢恕開了口:“今天不了。”

他偏過頭,明明在對葉西杳說話,看的卻是窗外。

這話需要多繞個彎。

邢恕說的是,“今天”,那意思是不是,彆的天就可以?

葉西杳開心地抬起頭,露出一口白牙,笑著點頭:“那下次。”

“好。”

邢恕還是盯著外麵的雨。

他想,這惡魔太擅長引誘人,小招數一套一套的。

他差點就著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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