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少年踩著石梯三步並兩步的跑上來。
這三級石階是他還沒出生時,父親溫謝風親自修的。
“我上街買了紅豆餅”溫喻笑著跑到在院子裡染色布的林靜身旁,“賣餅的王姨還多給了我一個呢!”
林靜從椅子上站起來,揉了揉肩膀,順手拿起一旁的白布擦了擦手上的顏料。
她長發及腰,有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優雅,隨手撩起額前的碎發,彆到耳後。
“慢點兒跑,彆又摔著了”林靜笑道
“謝謝阿喻幫我買菜啦,餅彆吃多了,娘先去燒飯了”
她提過溫喻手上的菜,走向廚房。
溫喻則坐在院子裡的椅子上,拿起一個紅豆餅,少年長長的頭發被一條白繩緊緊地捆著顯得精氣神十足。
然後擼起袖子,走進廚房,將剩餘的紅豆餅隨手放進自己印有桃花的小布袋裡,便去幫林靜洗菜了
“我回來了”溫喻剛洗完一顆大白菜,就聽見聲音從石梯口傳來。
“爹回來啦!”他趕緊放下大白菜,興奮地跑過去。
強行和溫謝風貼貼,抬頭笑嘻嘻地說“這次帶了什麼禮物呀?!”
溫謝風故作不爽,輕輕刮了下兒子的鼻子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我了”
溫謝風是季衿國有名的畫家,很多達官顯貴都會請他來作畫,即使不懂藝術的人也對他的畫稱讚有加。
上個月皇太子生辰,皇上專門指名讓溫謝風來為他們一家作畫。
整個皇宮也為了這次生辰忙得不可開交,溫謝風也為皇太子畫了一百來幅畫。皇上也對這些畫作甚是滿意,賞了他好多東西。
“皇上知道我有一個兒子,專門給了我數十本神話書,爹爹我還專門為你拿了幾塊甜食”
溫喻聽見‘甜食’眼睛都亮了,連忙解釋自己是真的想爹爹了,眼睛卻十分誠實地盯著溫謝風身後的背包。
溫謝風哭笑不得,把包取了下來,讓溫喻幫忙收拾好,甜食和書都是他的了。
溫喻趕緊接過包,像踩著風火輪似的,往爹娘的屋子裡跑,溫謝風則去廚房向林靜打招呼順便幫忙做菜去了。
“阿喻,彆吃太多,要吃飯了!”林靜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知道了!”溫喻口答心不答的啃著手裡的杏仁蛋糕。
忽然,“啊”的一聲,把溫喻手上的蛋糕都嚇掉了,緊接著又是一陣陣令人心驚的廝殺聲。
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聽見門外的呐喊聲,尖叫聲,狗吠聲,以及孩童的哭喊聲。
“阿喻”林靜和溫謝風從廚房趕來,撲在地上緊緊的護住溫喻......
然後溫喻邊遍感受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仿佛要把整個人給壓碎。
腦袋蒙了一下,眼睛也不自覺地閉上。
等恢複意識時。
隻聽見耳邊推動石頭的聲音,身體如同被一隻野獸在體內撕扯,溫喻感覺自己的內臟仿佛被粗大的荊棘拖出體外。
他看見溫謝風在拚命的推開眼前的雜物。
奇怪,明明是那麼高大的男人,如今推動幾塊石頭就如同用儘了全身力氣,太陽穴那那裡也血肉模糊,沾上了好多灰塵。
他將林靜和溫喻緊緊的護在身下,脊柱上堆滿了房屋的瓦片,不知這樣堅持了多久,而溫喻身旁的林靜,早就沒了呼吸。
溫喻微微的叫了聲爹爹,溫謝風聽見後連忙停下手上的動作。
“阿喻...你醒啦阿喻,太好了......”然後緊緊的抱著自己唯一的掛念。
“爹...嗚嗚...我好怕....身上好疼”
在被父親抱住後的一瞬間,終於忍不住眼淚,豆粒大的淚珠一顆顆滾了下來,靜浸沒在溫謝風的衣襟上。
溫謝風一言不發,任憑溫喻哭泣,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又無聲無息的流滿了臉頰。
作為一位父親,他一定不能讓兒子看見自己軟弱的樣子。
他必須給予溫喻最後的安全感。
他將眼前的瓦片全部撥開,輕輕地告訴溫喻
“走過雀煙山,一直向東走,就會到錦南國,我和你娘八年前在那裡修過一個房子。”
溫喻當然明白溫謝風是什麼意思,一秒也沒有猶豫的直搖頭
“我不要,阿爹阿娘和我一起走,嗚嗚...一起去錦南...”
他哭得快發不出聲了,眼睛腫得像兩個大核桃。
“不行啊....爹爹的腿動不了”
溫謝風苦笑,溫喻回頭一看,自己父親的下半身已經模糊不清了。
“沒事啊....我可以背...我長大了....”溫喻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溫謝風沒有搭理他的話,用儘全身力氣將溫喻推出去,“不要!爹爹!!您也出來啊!!嗚嗚......”
溫喻聲嘶力竭的哭喊著。
“阿喻,算爹爹求你,快點走!”溫喻從來沒有見過溫謝風露出這種表情,下意識愣了一下。
可下一秒,溫謝風便露出與平時沒有區彆的笑容,感情溢出眼眶“阿喻,聽話,好嗎?”
這時,遠處傳來人聲“那邊好像還有人,快過來!”
隨後,便聽見三五個腳步聲往這邊靠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溫喻知道,自己再不走就沒時間了,也再也見不到父親了
溫喻腦袋直搖頭,嘴唇微張,想對父親說的千言萬語。
在此刻,喉嚨如同抵了一塊大石頭,隻能發出輕微的嗚咽聲。
他望向溫謝風,苦澀無奈,以及緊皺的眉頭,嘴裡不停的說著讓溫喻快走。
可眼底依舊溢滿了愛意。
父親想讓他離開,溫喻不想在最後做出讓父親和自己後悔的選擇。
於是頭也不回的向雀煙山跑去。
他不敢回頭
他怕一回頭就會舍不得,他害怕看見溫謝風臉上的淚水……
不知道跑了多久,但溫喻似乎像是感受不到疲憊,腳步越來越快,眼淚一滴一滴與風相合,穿過那薄淚,是留戀與崩潰。
最後被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