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與不棄(1 / 1)

入夜後,霍宴山才回到霍府,見堂上的燈亮著,便多瞧了眼,頓時一驚,連忙走去問道:“娘,還沒休息?”

原來堂上坐著的人,正是霍母。此刻她望著自己的兒子,輕輕一歎,道:“兒呀!娘念家了,我們早點回泠南吧!”

這些天裡,霍母日日看著兒子借酒消愁,意誌消沉,她心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能說的也隻有這句話了。她也不求什麼禦賜姻緣,看似光耀,不過龍椅上的人隨筆一揮,亂點鴛鴦譜。

她什麼都想開了,泠南不少好人家女兒,當初為何非要來安陽呢!她望著兒子,盛著淚的眼裡滿是懇切。

麵對這樣的眼神,霍宴山一怔,他確實有愧為人子,連母親都看出了他的異常。他慢慢笑起:“好,娘,我們回泠南。”

霍母大鬆一口氣,跟著笑起來,拉著旁邊容姑的手道:“再有幾天,就是小舟歸寧的日子。我們見了,就回泠南,容姑你下去準備吧。”

聽到母親的話,霍宴山眼神暗下。也不知今日的光景,他那個成為寧王府孫媳婦的妹妹,還瞧不瞧的上霍府。

夜色拉長,茫茫穹宇都包裹在黑暗裡。整座霍府的燈光一盞接一盞的吹滅,最後隻剩下書房裡一朵獨苗,沉默著,房間裡沒一點聲音。

霍宴山提筆,卻不知寫些什麼。蘭煙閣裡,冷秋參說:“對不起,秋參不該答應你的婚事。”又說:“秋參祝願郡王爺,早日找到真相相愛的女子。”

她說了很多,那般釋然輕鬆的笑著。霍宴山一字一句聽著,心慢慢沉下無儘的黑暗裡。

寂靜的夜裡,忽然響起一聲笑:“嗬!”

霍宴山慘笑著搖搖頭,無可奈何,蘸著墨汁的筆落下,緩緩畫出兩個字“休書”。然而這兩個字剛落成,門前就傳來何管家的聲音:“王爺,楊開大人求見!”

“深更半夜,他來做什麼!”霍宴山微微皺眉,“找個理由打發了。”

隔著門,何管家悶聲悶氣:“可他說有一樁要事,必須要王爺知道。而且......”

何管家的聲音斷了,霍宴山聲音一沉:“而且什麼,說明白點!”

一陣沉默後,何管家道:“楊大人說,而且此事與冷姑娘有關。”

這下輪到屋裡的人沉默了。霍宴山盯著白紙上的兩個字,慢慢攥緊手中的筆。他該就此放下,可說出來的話卻是:“請楊大人過來吧!”

不過片刻,楊開披著滿身的夜寒闖入這個燈火熏暖的房間,惹得火苗不滿搖晃。

“哎呀呀!深夜打攪,實在冒昧!”楊開拱手道歉,誠懇至極。

霍宴山一臉冷漠,甚至沒有請客人坐下,直接說道:“楊大人,既然有事,何不快言!”

主人家沒邀請,楊開四下看了看,自己挑了個位子坐下,又覺得離霍宴山有些遠,把屁股往前挪了挪,探著身小聲道:“王爺,你可知十五那天,宮裡發生了何事?”

霍宴山冷著臉,也不言語,一副就看你怎麼演的樣子。楊開覺得尷尬,下意識摸一下玉扳指,繼續道:“陛下在十五夜撞見兩位先皇子的魂,在芷薇宮睡了一夜,引起舊疾,今天都沒上朝。當年陛下夢見廢太子索命,後便有官員上奏兩位皇子私造兵甲,陛下一時大怒,兩位皇子因此殞命。”

楊開嘴角慢慢裂開,諂笑陰險:“如今的情況似是當年,若皇帝知曉劫霍府親事的人是誰後。王爺,您說陛下會如何處置呢?”

霍宴山頓時明白他目的,冷幽幽說道:“楊大人是希望我出麵,指認六殿下?你覺得我有那麼蠢嗎?”

楊開立即搖頭:“不可!不可!如今霍家與寧王府為姻親,王爺這麼做,令妹那邊也不好說。”

聽到自己的妹妹,霍宴山目光越發複雜。楊開還在說著:“王爺什麼都不必做。楊某隻是記著王爺,想到六殿下萬一有個什麼,冷姑娘還在蘭煙閣,又該如何是好,便來告知一聲。”

他說的殷勤十足,然而霍宴山眼神一變,審視著楊開:“是你要告訴我,還是你背後的人命你來告訴我?”

楊開諂媚笑著:“王爺,有什麼不一樣呢?”

霍宴山盯著他,慢慢向前俯身,倏忽冷笑,從容而無謂:“也不知我霍家有什麼好的,值得魏王殿下如此惦記!”

楊開神色未變,正麵迎著霍宴山的打量,說道:“王爺何必謙辭,魏王可是常說,若得您相助,天下還有什麼事辦不成!”

霍宴山眼尾挑起,那笑容也變成了嘲諷:“該是魏王殿下謙辭了,他哪兒需要我霍家相助。”

楊開起身一拜:“這件事,還真需要王爺相助,且隻有王爺您能幫的了!倘若王爺肯相助,魏王承諾......”

“在下幫不了,楊大人不必說了!”霍宴山不等他話說完,便直截了當拒絕。

楊開也不意外,繼續笑著:“魏王當然知道王爺顧慮,他讓楊某告訴王爺一聲,請王爺就當是為冷姑娘,暫留安陽多看幾日戲。”

他說完這番話,又瞧了眼窗戶那邊,道:“時候不早了,楊某就不打攪王爺休息了,告辭!”

皇城裡的鬥爭無非是那些,魏王的目的不新鮮,誰都能猜到。隻是......霍宴山垂下眼眸,望著白紙上的二字出神。最後他拿起那張沾了墨字的白紙,放到火苗上,眼看著昔時決心燒成灰。

......

就像楊開說的那樣,皇帝果然因為十五的事對李辰商起了疑心。奈何又查不出當日劫親的人到底是誰,脾氣更為暴躁,常為一點小事斥罵朝臣。

按照常理,李辰商這時應該離皇帝越遠越好,但他偏偏追到禦書房,跪在地上向自個的皇帝老爹哭訴。哭訴內容大概就是老子打兒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子心甘情願。但請父皇彆把怒氣撒在朝臣上,以免君臣生隙,外麵再傳些不好的話,影響名聲。外人不敢說,那是怕皇帝降罪。但他更怕父皇氣著自己,又怕父皇聲譽受損,所以哪怕被打,也要來和父皇說道說道。

他哭得那叫一個聲淚俱下,說得那叫一個言辭懇切。皇帝再看他不爽,也不好懲罰了。隨便敷衍幾句,就讓他下去。

寧王入宮,皇帝又把十五的事和他說了一遍。寧王沉默片刻,得出一個“可能二位皇子有什麼未了的心願”的結論。

皇帝心中一動,跟著沉默了。其實當初兩位皇子死後,皇帝就有些後悔,還特意把年號改為永和。

寧王前腳剛走,後腳皇帝就在夢中又見到自己的兒子們了。他當即被嚇醒,還沒緩過神,李辰商又慌慌張張跑來,說是夢見了兩位皇兄和良妃娘娘。

到底是同病相憐,皇帝立馬覺得眼前兒子順眼了些,便讓他說說都夢見了什麼。李辰商便說,兩位皇兄要請父皇幫他們伸冤。

總之經過李辰商一番陳詞,使得皇帝終於相信。兩位兒子不是來找他索命的,而是來找他伸冤的。

就這樣,劫親的過去了。虧心事做多了,人心都是虛的。皇帝為使兩位皇兒早日瞑目,把調查當年兩位皇子私造兵甲的事,交給了自己唯一還活著的兒子。

朝臣們都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特彆是魏王,他用了那麼多迷心香,可不是為了幫李辰商重獲君寵的。但他畢竟能沉住氣,很快就有了彆的注意,目光鎖在朝堂另一邊的丞相田懷恩上。

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隻能請你去死了!

當然,以上種種都是書裡寫著的,霍小舟並不意外。從劫親開始,李辰商就要反擊了。先是將計就計,借皇帝的疑心病,打著為兩位皇兄雪冤的名義,扳倒田懷恩。後來下毒除掉趙克責,逐步收回兵權。冷秋參見其冷漠無情,轉身投入霍宴山懷中。

回顧到這裡,霍小舟不禁皺眉,一臉凝重。她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自己還能怎麼乾預,才能使兄長放棄冷秋參,放棄與魏王結盟。

“哎呀!好麻煩啊!”霍小舟哀歎一聲,倒在了床上,接下來都是朝堂上的事,她根本乾預不了。她轉動僵硬的雪頸,愣愣望著窗子那邊。窗戶開著,外麵的景色一清二楚。

已是秋天,外麵的世界逐漸消歇了,偶爾才能聽到一兩聲鳥叫。黃色在草葉片上蔓延,不等風吹,樹下鋪了一地的金黃。這倒和泠南有些不一樣,泠南的四季都是綠的,一點點地變深,春天淺綠,夏天翠綠,秋天深綠,冬天墨綠。

周而複始,四季輪回。

霍小舟想得出神,冷不丁眼裡闖入個影子。她當即一驚,從床上坐起,又仔細看了一眼,生氣吼道:“李愚安!你有病啊!”

窗前立著的人影正是李愚安,他貌似有些無辜,攤攤手,笑道:“我隻是想來問問你,明日趙家宴客,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前去!”

霍小舟趕緊下床,快步走到窗邊,氣呼呼撂下一句:“不要!”隨即“嘭”的一聲,把窗戶也合上了,省得看見那張討人厭的臉。

可轉念一想,趙家?她心思活絡起來,又打開窗戶,語氣生硬道:“是趙克責家嗎?”

李愚安點頭,一個“是”字還沒說完,窗戶又合上了,立麵傳來一聲:“我要去!明天記得叫我!”

書裡寫,李辰商就是趁這個機會,激發出趙克責野心,使得他背叛了田懷恩。既然是書裡有的內容,她怎麼能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