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霍小舟就紅了臉,慌忙放下玉佩,緊張地四處看看,幸好屋子裡隻有她一人。既然隻有她一人......霍小舟的心思又活絡起來。
她敢保證,她真的隻是在推測,絕沒彆的歪心思。霍小舟不斷暗示自己。又陷入了幻想之中。那張凶神惡煞的老虎麵具下,一定是張英俊瀟灑、放蕩不羈的臉!
可她認識的人裡,誰比較符合這張臉呢?霍小舟蹙眉頭,腦海裡一張張人臉閃過。忽然間,好像卡殼一般,停在李愚安這張臉上。
霍小舟當即嚇得一蹦三丈高,不斷搖著腦袋,默念著:“不可能!不可能!恩人那麼高尚,怎麼可能是李愚安那個卑鄙小人!霍小舟呀霍小舟,你一定是男人見得少了,怎麼會想到李愚安呢?”
可想到李愚安,她又想起之前扇李愚安巴掌的事。哥哥說,幸虧李愚安去的及時,才保她平安無虞。然而她卻當著眾人的麵,讓李愚安去死。
前世的經曆告訴她,應該恨李愚安。可今生的體驗又讓她迷糊了。前世的仇人今生卻莫名對她好,那她該怨,該恨,該怎麼做?
話說,前世的李愚安也不過是按律行事。他們分立兩邊,李愚安有他的六皇子,霍小舟有自己的親哥哥。若把霍小舟擺在李愚安的位置,估計也不會放過霍家。
她越是想,就越覺得自己理虧,李愚安委屈。那怎麼能行!霍小舟又跳起來,開始自我說服:“霍小舟彆忘了!要不是他,你怎麼會被關在家!”
沒錯!白日遇襲後,她雖然回來了,但兄長也說,直到出嫁那天,她都不能出霍府。因為李辰商的仇人就等著殺她分裂安陽和泠南呢!
俗話說的好,牽一發而動全身。一直都是深宅大小姐人設的霍小舟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有一天,兄長黑化的關鍵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若她出現個什麼意外,兄長一定會認為是李愚安把她牽扯進來的。哪兒還用得著等李辰商搶婚,兄長說不定現在就投靠魏王了。
霍小舟萬萬沒想到,嫁給李愚安還有這等苦果。
所以討人厭的李愚安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李愚安,就算你可憐,也是你自己招來的!”霍小舟為這一切念頭下了個定論。
不過她說話的聲音好像大了些,門外的龍藜突然衝進來問道:“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霍小舟被嚇了一跳,當即生氣道:“當然有事!你差點嚇死我了!”
然而龍藜的目光卻被桌上的玉佩吸引去了:“小姐,那枚玉佩——”
“什麼玉佩!”霍小舟趕緊打斷他的話,一把收了桌上玉佩,色厲內荏道,“與你無關的事,少打聽!”
其實龍藜是想說,那玉佩好像是未來姑爺的。既然小姐不樂意聽,他也隻好閉嘴,默默退出去。
於是之後的日子裡,龍藜都沒再提過那枚玉佩。霍小舟依舊在猜恩人模樣,雖然總是莫名想到李愚安。
婚期漸進,霍小舟不上心,但霍母很上心。天天拉著她,不是選鳳冠,就是試嫁衣,好不容易敲定了。霍母又要傳授她一些當婦人的經驗。霍小舟聽得無趣,卻不得不佯裝開心認真聽著。要不然母親又要長籲短歎,說著這兒不舒服,那兒不舒服的話。
可聽著聽著,霍小舟的眼睛就飄到窗子外麵去了。正是盛夏的時節,滿院子都是綠色,深深淺淺,一層覆一層。陽光很大,把天地照得通透明亮,無一處死角。夏蟬躲在樹冠裡拉著鋸子,尖銳激鳴的聲音無休無止。
不過蟬的聲音再大,也沒有前院吵鬨。因為要準備兩樁婚事,近一個月來,霍家下人們都沒停過步子。四處都是婆子丫鬟們的招呼應答聲。哪怕隔著好幾堵牆,霍小舟依舊能聽見夏媽媽歡快的大笑聲。
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慶,隻有霍小舟這個主角之一,實在太平靜。這也不怪她,那麼多的前世裡,她不知定過多少姻緣,哪有什麼驚喜可言。
不過......她的目光鎖在母親身後的嫁衣上,那麼多次的姻緣裡,出嫁可還是第一次。那些被李愚安結束的前世裡,誰能想到將來的某一世,自己會嫁給李愚安。
她盯著那件嫁衣,母親的叮囑聲變得如霧一般稀薄,最後徹底淡出她的腦海。她的心裡、腦海裡,慢慢被同一個疑惑占據。這個疑惑自婚事定下來後,就一直盤旋在她心間。隻等她稍微得空,就在眼前晃一晃。
李愚安,你為什麼要娶我呢?
原書裡,劇情毫無交集的兩人,明明殺了她那麼多次,怎麼現在突然要娶她呢?
霍小舟知道故事劇本,魏王需要泠南,是為瞞過陛下耳目。但李辰商不需要,安陽六支六萬青羽衛,深得皇帝信任,又能為他所用。更不用說寧王曾經的部下,如今都任軍中要職。李辰商需要的,是朝堂上的勢力。扳倒丞相田懷恩,才會有多的位子空出來。
李愚安要娶,也該娶個文臣之女,能助李辰商一臂之力。娶自己乾什麼?抱回家當花瓶嗎?
霍小舟不知道這樁婚事是寧王親自求的,暗自埋怨聖上真是糊塗了,簡直是亂點鴛鴦譜!
然而再是困惑埋怨,時間一到,霍小舟還是得穿上嫁衣。
彆的女兒出嫁,總是很傷心,不是倚在西窗前暗自垂淚,就是抱著母親哭哭啼啼。可霍小舟卻很開心,不,應該說是興奮。
出嫁前一個夜晚,霍小舟的閨房裡到處貼著紅豔的喜字,燭火灼灼,那些紅色就像水一般流動起來,滿屋的紅光豔豔。霍小舟沒有趴床上哭,感歎自己最後一個女兒夜。而是坐在妝台前,旁邊就擺著精致華貴的鳳冠。
鏡中的人沉著冷靜,絲毫不像個出嫁的新娘。她遞給身後丫鬟一張紙條,聲音冷冷道:“紅漣,明天你就守在大門前,若有蒙麵男子硬闖,就把這張紙條遞給他。說,公子想找的人,就在紙條裡。”
紅漣隱約覺得不對,試探道:“小姐,明日真的會有人來嗎?”
霍小舟猜出了紅漣的心思,回頭燦然一笑:“紅漣,你該知道,有我保你,你就不會有事。可若我嫌棄了你,那就說不準了!”
那些前世裡,霍小舟可做過不少回惡人。該怎麼威脅人,她可是門兒清。果不其然,紅漣被嚇了一跳,趕緊保證:“小姐放心,紅漣一定會照做的!”
紅漣膽子小,小姐讓保密,隻要沒人主動問,就不會往外說。但被人發現了,那也沒辦法,隻能老實交代。自家小姐雖然脾氣怪,卻不會為難她。知道她不是主動說出的,就不會追究。
現下紅漣就算知道不對勁兒,也當做不知道了。反正明天的事誰能說得定呢?
八月十四這天,霍家要張羅兩樁婚事,從子時起就不得閒了。霍母更是激動,一會兒開心兒子娶親,一會兒又傷心女兒出嫁。容姑陪在旁邊,又是恭喜,又是安慰,忙活好一陣。
於霍母抓著陪伴自己多年的容姑的手,哭著說了許多抱歉,又談起兩人這些年相互陪伴的日子。
容姑倒是不介懷自己的事,隻是霍母提起過去,她也有些傷感,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夫人當小姐時,容姑就陪著你了,隻見你哭過三次。一是出嫁,二是老郡王爺先去。這第三回,便是今日。”
但霍母到底是個知書達理的婦人,掉幾滴眼淚後,就忍住傷心,惆悵道:“好了,我還想去見見小舟呢。要是她見娘哭,就舍不得走了。”
顯然霍母的擔心是多餘的。霍小舟沒有半點舍不得,隻覺得沒睡夠,雖然戴上鳳冠,穿上嫁衣,卻還托著腦袋打瞌睡。丫鬟婆子們進進出出,絲毫沒影響其睡眠。
霍宴山進來看妹妹時,那顆小腦袋已經倒在妝台上了,雲鬢上的鳳冠歪歪扭扭。他不由得一笑。負責梳妝的婆子卻尖叫起來:“呀!小姐!”
婆子一手捏著篦子,趕快扶起還沒完全清醒的腦袋,打算趁花轎還沒來時,再補救一下。霍小舟一臉起床氣,煩悶道:“怕什麼!到時候蓋頭一蓋,打扮再好看,也沒人看得見!”
“誰說沒人看見!”
一聲響起,霍小舟轉身便看見了自家兄長。前世裡,她見過很多次哥哥當新郎官的樣子,每一次都覺得,那般光彩神氣的人,該是天上仙君下凡。
但她也清楚,今日是哥哥最開心的一天,也是哥哥最不幸的一天。冷秋參不愛溫潤的謫仙,愛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人間帝王。
想起前世,她的笑容裡帶上幾分憐愛,又被更多的欣喜掩蓋:“哥,你來了!”
“是呀,今日是你出嫁的日子,哥哥來看看你。”霍宴山說著,就停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靜靜凝望著她。
這一眼,卻看儘一生。
當初還是小孩子的霍宴山趴在搖籃前,也像今日這般,靜靜凝望著自己的妹妹。那時他好奇,今日是不舍。他的妹妹,從牙牙學語,到亭亭玉立,最終嫁去彆人家。
霍家不會留在安陽,自此一彆,可以說再見無期。霍宴山越是看,越是憐惜。還沒說什麼。霍小舟先笑起來,輕鬆道:“哥,你打算這副臉色去接新娘子嗎?”
此時,婆子也扶正鳳冠。霍小舟起身走到兄長麵前,微笑道:“哥,你放心!我是泠南郡王的妹妹,沒人能欺負我!”
霍宴山藏下眼底的憂慮,展顏一笑:“也是!向來隻有你欺負彆人的份!”
一聽這話,霍小舟就嘟著嘴,半是撒嬌,半是埋怨:“哥,你就會拿我開玩笑!早點去接你的新娘子吧,彆讓人家等急了!”
說起冷秋參,霍宴山目光明顯柔和不少,就連語調都輕快起來:“小舟,你記著,哥哥永遠是你哥哥。”
霍小舟連連點頭,開開心心送走了哥哥。然而才轉身,母親又來了。
若說哥哥是來給她提供後盾,那麼母親就是來收走她的利劍。霍小舟不喜歡母親的話,她被嶽家公子拋棄了那麼多次,以至於對全天下的男子都不抱信心。當然,自己兄長肯定排除在外。
霍母哪能不知道女兒心思,她由容姑攙扶著,坐在女兒麵前,拉起女兒手淳淳叮囑:“小舟,娘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可沒辦法,誰讓你是個女子呢?”
“是女子又如何!”霍小舟小聲嘟囔著。
霍母聽見了,隻能一歎:“倒是隨你爹的性子。”
她總覺得女兒來安陽後變了不少,卻不知這些變化源自何處。想了想,又是哀歎。霍小舟也不知母親心中所愁,隻好保證:“娘,放心,我會聽你的話,做一個完美妻子,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反正這樁婚事不能成,母親要怎樣,都無所謂。
可霍母聽了這番話,隻是搖搖頭:“小舟,娘不是想你做什麼好妻子,隻希望你將來過得好。寧王府顯赫,安陽離泠南又遠。你過去了,收斂一下性子,不要和李大人爭,順從些,他自會念你的好。”
霍小舟沒聽出母親話中的關心,隻一味保證:“小舟知道了,嫁過去後,一定會聽李愚安的話。他讓我往東,絕不會往西。他讓我煮飯,絕不會煲湯。他讓我上房,一定不會揭瓦......哎喲!”
她眉心忽然一痛,原是霍母看不慣女兒亂說,便戳了一下她:“瞎說什麼呢!”
“本來就是嘛!”霍小舟捂著被戳痛的地方,嘟著嘴道,“這些道理娘天天念,女兒哪能不知道。向娘保證,娘又不信!”
霍母微微沉著臉色:“像你這麼保證,誰敢信!”
霍小舟卻是不記打,厚著臉皮笑道:“女兒信呀!娘,你也相信女兒好不好?”
如今再不信,又能如何。霍母又是一歎,終不再討論這個話題。轉而說起了嫁過去的第一天要做什麼。但這又是一個無聊的話題,霍小舟興趣缺缺,臉兒還笑著,心思卻飛去了彆的地方。
她陷入困境時,恩人就會出現。她也不想結這個婚,恩人會不會來搶親呢?要是來的話,自己不就成了冷秋參?這樣看來,李愚安倒是有些可憐了。
不對,不對,自己乾嘛要同情李愚安!明明都是他活該,自己可是說明白不願嫁給他了......
霍小舟重新堅定心中對李愚安的那份討厭。隻有這樣,將來才不會手下留情。
陽光透過窗欞時,前院突然炸響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霍母知道時辰到了,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一顆顆往下墜。她低著頭,堅決不讓女兒看見自己傷心的模樣。
容姑端來紅蓋頭,霍小舟不知離彆,依舊笑著安慰母親:“娘,小舟會來看你的。”
霍母鼻子一酸,趕緊替女兒蓋上紅蓋頭,遮住了自己的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