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1 / 1)

今生如前世,皇帝準備將冷秋參賜婚給新的泠南郡王霍宴山,直接將田青梔賜婚給李辰商。又有些不同,霍小舟的婚約對象換成了李愚安。

霍小舟本人已經驚訝完了,在看見兄長驚訝不解的神情後,還好聲安慰道:“哥,其實你妹妹嫁得也不錯了。寧王之子,皇城青羽衛首領,多少人家還攀不上這們親事呢!”

但霍宴山更在乎妹妹的感受,冷靜詢問:“你不是討厭李愚安嗎?”

“也不是很討厭啦!”霍小舟笑得很真誠。

霍宴山垂眸沉默片刻。皇帝禦賜的婚事,就算厭惡又能如何。

“小舟,對不起!”他低聲說道。

卻沒想霍小舟聽了這話,笑得更開心了:“哥哥,你該恭喜我!”

霍宴山看著自己的妹妹,幾欲開口,還是說不出那番恭喜的話,隻能說句“天色晚了,哥哥不打擾你休息了。”

門前吱呀一聲,桌上的燭火搖曳幾下,最後又拉得筆直。在昏黃的燭火照映下,霍小舟眼底的眸光盈盈閃爍,似沉著無儘的心事。

哥哥不是丁憂期剛滿就來安陽,而是守幾個月的孝,才動身出發,加上路上耽擱的時間,也就隻剩下四個月便滿三年孝期。如果不在這四個月裡,讓冷秋參或者哥哥改變心意。那麼之後,就是冷秋參逃婚,皇帝大怒,哥哥求情。皇帝讓冷秋參自己選,要麼當郡王妃,要麼違抗聖旨淪落青樓。

當然,不畏強權的女主肯定選擇後者。一旦冷秋參落難,再讓哥哥放棄可就難了。

霍小舟慢慢趴在桌上,若有所思問了一句:“係統,我哥的婚期是什麼時候?”

係統彈出:“八月十四。”

“這樣啊!”霍小舟微微一笑,眼裡透出幾分狡黠,“那我也八月十四結婚好了!”

然而這三樁婚事,改變的又豈隻有霍小舟的命運。

夜幕落下,燈火俱滅,正是萬籟俱寂的時辰。皇宮裡唯一醒著的活物,除了巡邏的青羽衛,就是牆角捉老鼠的貓兒。

哦,不對!還有站在城牆上的皇子。

無邊寒氣在夜空裡靜靜流淌,李辰商伸出手,隻接到一捧涼意。身後提燈的小太監道:“殿下,夜深寒涼,還是回宮歇息吧。若耽誤明日早朝,陛下又該生殿下的氣了。”

小太監叫明桂,來宮裡不久,心思還淺。當初總管問誰要去四殿下身邊伺候時,他立刻舉了手。四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兒子,那一定是將來的皇帝。等到四殿下登基,自己也會跟著沾光。

可其他老成的太監們見他舉手,都偷摸笑著。那個剛入宮的四殿下生得一副宸寧之貌,即便總是沉默寡言,也透著軒昂的氣度。

這樣的人,若生在平常人家,那就是一門的榮耀。可他偏偏生在皇家,成為陛下的兒子。這份不凡就成了累贅,成了禍患。

小太監不懂這些,依舊關心著殿下的身體。

李辰商收回了手,卻沒回頭。明日的早朝,他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去。

他是父皇唯一的兒子,也是父皇眼中唯一的刺。不務正業,父皇會生氣他無能。可若是稍微顯露點才能,父皇又會忌憚他。

寧王曾告誡,殿下麵前隻有一條路,一條通向皇權的繩索。要麼小心翼翼踩著繩索坐上皇位,君臨天下。要麼失足掉下萬丈深淵,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李辰商對這句話總算有了切身的體會。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拆散他和冷秋參。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居高臨下,睥睨一切,即便是對自己的兒子也沒有絲毫柔情,反而眼中帶著冰冷的警告。

像是山林裡的老虎在警告另一隻進入它領地的老虎,此地隻有它能肆意妄為。可他不是另一隻老虎,隻是父皇的兒子呀!

李辰商眼中流過一絲落寞,縷縷涼意從夜裡蔓延至他的心。原來寧王說的沒錯,他不該期望皇家的親情,他的腳下真的隻有一條繩索。

夜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涼。提燈小太監忍不住,突然打了噴嚏,正要乞求殿下恕罪時,又聽見前麵的太子問:“明桂,你為何會入宮做一個太監?”

小太監揉揉鼻子,臉上掛起討好的笑容:“奴才家窮,阿爹養不起那麼多人,隻能送奴才進宮,伺候各位殿下娘娘,混口飽飯吃。”

“這樣啊!”李辰商望著夜色若有所思。原來就算是貧苦人家,就算到了山窮水儘的時候,也會為自己孩子謀劃。

既然父皇不願為他留一條生路,那他就順著這條懸崖的繩索,走到儘頭!

他轉身走去,丟下句:“夜深回宮吧!”

小太監一愣,立即跟上去照亮。

兩人走得越來越遠,很快消失在夜色裡。時光卻走得越來越近,很快就到霍小舟出禁閉的日子了。這時候,關於她那句“我未來夫君應該是豐陽嶽家公子才對”也在安陽貴族間傳遍了。

今日天氣不是很好,天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但霍小舟知道,這場雨下午才會下起來。就像小說裡,通常會用一場雨來襯托女主的悲涼,被李辰商傷透心的冷秋參也會行走在雨中,然後自己兄長出場,默默給她打傘。兩人無言,卻道儘千言萬語。

可在霍小舟看來,這千言萬語都是屁話。

兄長似乎是為了安慰她,居然準她今日出府遊玩。霍小舟不想浪費機會,立即收拾出門。

紅漣手裡拿著個帷帽,一路小跑跟在小姐身後,嘴裡不停說著:“小姐,你就把帷帽帶上吧。萬一叫彆人認出來,老夫人又該生氣了。”

霍小舟穿著一身清婉女裝,卻走得大步生風,有些賭氣道:“娘才不會生氣呢,我都是寧王的孫媳婦了,她不知有多高興。”

紅漣依舊不願放棄:“就是因為小姐有了婚約才要注意,若有什麼風聲傳到了寧王府,那.......”

“我巴不得他們解除婚約!”霍小舟截斷了她的話,一步躍過霍府大門的門檻,瞧著外麵熙熙攘攘的街景說道,“再說我是去見李愚安,就算有風聲,也傳的是我和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紅漣一向佩服自家小姐,膽量大得不像個女子。來到安陽後更是奇怪,總一副神色凝重的樣子,不論做什麼,都像在辦一件決定生死的大事。紅漣猜不透小姐的心思,隻能小聲問:“小姐,你知道李大人在哪兒嗎?”

“放心。”霍小舟快步往前走去。據書裡記載,今日李愚安會護送李辰商出宮與冷秋參在筵天樓相見。

因為天氣的原因,街上百姓比平時少些。小攤販們的吆喝聲稀稀拉拉,卻十分有穿透力。即便隔了一條街,依舊能聽到那聲:“烤鴨,剛出爐的烤鴨嘞!”

紅漣走了許久,腹中早已空空,又聽見這聲吆喝,不由得咽下一口口水。可看著滿大街的人,她趕忙低下腦袋,生怕叫人瞧見自己的窘態。

她就這麼垂著腦袋跟在小姐後麵,為了分散注意力,便想起了未來姑爺的事。

紅漣沒見過寧王家的世孫,也是,那般顯赫尊貴的人,怎麼是深院裡的小丫鬟能見的。

不過小姐的婚事定下後,後院燒水洗衣的夏媽媽等人倒是經常討論過。紅漣有時得空,就走過去聽一兩句。無關乎是那幾個詞,豐神俊朗,英姿颯爽,年少有為。

夏媽媽常常外出,見過不少世麵。她總說未來姑爺在做大官。可是多大的官,大家也不知道。夏媽媽便和眾人解釋,安陽城裡的兵,不管是抓賊的,還是大街上巡邏的,或是那城門上站著的,都歸未來姑爺管。

紅漣仔細一想,果真是好大的官!正好配自家的小姐。

就是有一點不好,紅漣想起賜婚時,小姐突然嚷出來的那句話,隨即微微皺眉,暗自思忖:嶽家公子又是誰?怎麼從沒聽小姐提醒過?

她一時想得出神,結果突然撞上自家小姐。抬頭一看,自家小姐正一臉凝重地盯著前麵。

前麵是一個渡口,停著好幾葉烏篷船,船夫和岸上的商家忙著卸貨,又有些百姓想來買點零散的貨物,或是走水路去彆的地方。於是人群便聚集起來,擠擠攘攘,形成了一小片熱鬨的集市。

渡口旁邊,隔著三棵依依楊柳,還有一個小亭子。幾個穿布衣的書生在亭子裡辦了個酒會,個個喝得酒酣耳熱,仰而賦詩。那般激情澎湃的聲音,連渡口的熱鬨都壓不下去。

也是在那亭子前,還立在幾個穿墨綠製服的官差。紅漣聽院裡的安陽姐妹們說過。安陽皇城裡隻有一支軍隊,都穿著墨綠色的衣服,叫做青羽衛。

紅漣想,小姐既然看著那處,想必未來姑爺就在那幾個墨綠衣中間。

她想找出哪個是未來姑爺,仔細一瞧,發現青羽衛之前還站著個男子。雖然打扮簡單,隻能看見張側臉,可單看那張側臉,便能引起無限憧憬。

紅漣的目光不由自主移過去,最後完全定在男子身上。

碧河紅亭,楊柳依依,喧天的熱鬨裡,那人靜靜立在亭下,抱著雙臂,姿態隨意而輕鬆。微微垂著眉眼,望著亭裡揮墨的書生。

紅漣看著,忽然想起泠南的月夜。夜高月朗,萬川無聲。若那隻眼是月,那麼,那道挺立的鼻梁就是藏月的橫山。

想到這兒,那人又透出點遺世獨立的味道,不過又被眼裡的情意拉回人間。超然物外變成了灑脫從容。

明明沒有笑,卻能讓人從那半張臉上瞧出笑意,感受到舒適與親切。

紅漣還在瞧著,自己小姐已經了過去。她微微一愣,趕緊跟在小姐身後。

霍小舟沒紅漣想那麼多,也覺得李愚安長得好看,但屬於欠揍那種好看。

亭子前,孫逸飛先注意到了走來的霍小舟,便撞撞表兄,小聲說道:“表哥,霍家小姐來了。”

說完還拉著其他人退後一步,興致勃勃地準備看戲。

李愚安眼眸微驚,轉身就見霍小舟站在一步遠的地方,水盈盈的眼裡依舊裝著倔強和厭惡。

霍小舟賜婚時說的那句話也傳到了他耳中。他在落寞一陣後,又覺得無比慶幸。

幸好,是他先下手。

不過顯然,霍小舟對他半道截胡的下作手段很不滿,冷聲冷氣問:“你知道我們倆要結婚的事嗎?”

李愚安以為她是來退婚的,苦笑一聲:“在下知道!”

“很好!”霍小舟垂眸一想,隨即抬起臉兒又問,“你們家定好吉日了嗎?”

一聽這話,觀眾席上的青羽衛們頓時發出幾聲意味深長的竊笑。於是李愚安抽空回首瞪了一眼,幾個青羽衛立即閉嘴站好。

也是這個空檔,霍小舟嘴角上揚,朗聲說道:“不管你們家定沒定好吉日,反正我已經定好了,你們家先準備好聘禮婚書,等我通知。”

她眼裡透出幾分認真:“放心!我會提前說的。”

然而聽到這句話的李愚安直接愣住了,他以為憑霍小舟的性子,怎麼著都要折騰一番。卻沒有想到她同意了,還自己定下婚期。

李愚安眼裡的驚訝慢慢化開,像是落進夜湖的星子,滿是笑意地望著心上人。用一種鄭重而輕悅的語氣,緩緩說出一個“好”字。

霍小舟緊跟一笑,頗有些陰謀得逞的意味。

在他們交換海棠花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今日的局麵。真花假花,真情假意,就看最後誰能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