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答案是什麼好像不重要了。一旦被人討厭,無論做什麼,對方眼中都隻有厭惡。
霍家的馬車漸行漸遠,最後連滾滾車輪聲都消失在長街儘頭。李愚安依舊站在原地,靜靜凝望著遠去的馬車。
“小舟隻是單純討厭你而已。”
李愚安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映是震驚,而後是無措。像是一個不知道錯在哪兒的孩子,搜腸刮肚地想自己做過什麼討人厭的事,或是在哪裡得罪過她。但他什麼都沒想到,又想問一問對方。可看著那道倩影,忽覺得自慚形穢,伸出去的手慢慢放下。
一股巨大的失落從他心底蔓延,猶如一團寒氣,逐漸凍住他全身。他下意識地笑了笑,卻沒了從前的灑脫。
孫逸飛總是說,憑表兄的才貌地位,隻要一開口,全安陽的女子都要來寧王府排隊。然而這句話是錯的。他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魂牽夢縈。他一生順遂,無往不利。原本以為這份喜歡也是水到渠成,卻被對方一個眼神打成了求而不得的遺憾。
王府的管家走來,詢問些壽宴的事。李愚安輕歎一聲,悄然不可聞,轉身走進王府。
壽宴還未結束,隱藏在其下的風雨也不會停。
眾人還在討論六皇子和泠南郡王世子打架的事,丞相田懷恩好像不感興趣,直接帶著女兒略過討論的人群。可走著走著,前方突然被攔住了去路。
田懷恩眉頭一皺,抬眼見是魏王李常,又舒了語氣:“魏王殿下。”
在外人眼中,魏王一直都是貪圖享樂、不問世事的逍遙王爺形象。要不然當初怎麼會因為一個青樓女子丟掉太子之位。家中除了一位正妃兩位側妃,還養著十幾個侍妾。府上專門有個院子,用來堆放魏王四處遊玩帶回的寶貝。
他那個兒子李紹英倒是中用,年紀輕輕,已經當上將軍。隻可惜英年早婚,折煞多少春閨夢。
眼下魏王樂嗬嗬道:“喲!田丞相,你身邊這位是?”
田懷恩道:“臣的小女,名為青梔。青梔,快來見過王爺!”
田青梔立在原地行了禮,魏王點點頭,半開玩笑道:“溫婉嫻淑,姿容秀麗。剛才我那個皇侄兒不會是為你打架的吧!”
此話一出,田青梔立即紅了臉,田懷恩趕緊說道:“魏王殿下誤會了!”
“這有什麼誤會的!”魏王笑得更為爽朗,大手一揮道,“若不是紹英已經成家,本王都想去丞相府坐坐!”
田青梔臉色更紅,腦袋也垂下來。田懷恩卻是沒多大變化,仿佛對這個話題不敢興趣,語氣平淡道:“魏王殿下,臣還有事,就不陪殿下多聊了。”
魏王很是大氣:“知道你事忙,去吧!”然而田懷恩父女剛與他擦身,他又道:“對了!我那個皇侄兒也到成親的年紀了,聽說有人上書推薦公主府的冷姑娘。若田丞相有那個心思,可要抓緊了。”
田懷恩一愣,再看過去時,魏王已經走了。適才四殿下好像就是為公主府裡的冷姑娘與霍宴山打架。若四殿下真的喜歡冷姑娘,屆時挑選正妃,定輪不到自家的青梔。
想到此處,田懷恩不由得皺起眉頭。看樣子得像個辦法,把冷秋參從未來太子妃人選中挑出去。
在壽宴正式開始前,宮裡的人來了。送來一道聖旨和幾箱玉石珠寶。玉石珠寶,能來赴宴的人都不缺。關鍵在於這些東西是皇帝送來的,還有禦筆題寫的聖旨。這說明即便退出朝堂,老寧王的地位依舊穩固。
當今聖上痼疾纏身,疑心越重,誰是下一個皇帝,群臣都不敢妄加猜測,更不敢輕易站隊。就怕選錯了,萬劫不複。
六皇子幼時養在寧王府,與寧王一家素來親近。未來誰有可能登臨大統,似乎逐漸明了起來。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對李辰商的態度更為恭敬。
不過對於老寧王妃而言,未來皇帝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孫兒老大不小了仍未娶妻。如今又過一歲,老寧王妃甚至看見閻王爺在向自己招手,也不知哪天夢裡就駕鶴西去。
檀香隱隱的靜室裡,歎息聲清晰可聞。老寧王妃喜靜厭鬨,周圍聲音大點就頭疼。更何況外麵在辦壽宴,那劈裡啪啦、鑼鼓喧天的動靜,隻怕出去走一圈,明兒寧王府就得掛白幡子了。
於是她一直留在靜室,拜完月下老人,又去求送子娘娘,希望上蒼能賜孫兒一段良緣。
然而良緣沒有送來,倒送來個孫逸飛。
小丫鬟走進靜室:“娘娘,孫家二公子求見。”
“孫家二公子?小飛?”老寧王妃笑道,“讓他進來吧!”
小丫鬟領命下去,老寧王妃也在身邊婆子的攙扶下來到另一邊的榻上坐著。
孫逸飛一來,便煞有介事一拜:“小飛拜見王妃娘娘!”
老寧王妃嗬嗬笑幾聲,招手道:“拜什麼拜!快過來坐吧!”
寧王府與孫家算是世交,沒那麼多客氣要講。孫逸飛也不管什麼禮數,徑直坐在右邊榻上,雙手搭在中間的小方桌,看了眼老寧王妃問道:“娘娘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他本是為了躲表兄才來的這邊,見老寧王妃麵色愁鬱,似有煩心事,故而一問。若討得王妃娘娘開心,到時候表兄也不好責怪他得罪霍家兄妹的事。
老寧王妃輕歎一聲,側身望著遠處那尊送子娘娘說道:“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你表兄的婚事!也不知他究竟要找個什麼樣的姑娘,安陽城裡尚在閨閣中的小姐都拿去給他看了,沒一個入眼的!”
孫逸飛聽到這兒,眼睛一亮,這不就巧了嗎!他食指輕扣桌麵,發出一聲短促響亮的“咚”聲,驚得老寧王妃立即看過來。
“娘娘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孫逸飛有些興奮道,“表兄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老寧王妃微微眯起眼,似有不信:“你從哪兒聽說的?”
“哪是聽說!是我親眼所見!”
他突然站起來往前走幾步,再悠然轉個身,眼裡閃著激動的光,繼續說道:“就是剛來安陽的泠南霍家,他家有位小姐,叫什麼來著?哦,對了!霍小舟!”
老寧王妃有了幾分希望,伸起脖子試探道:“真的?”
孫逸飛立即肯定:“真的不能再真!娘娘您是沒看見,表兄一見霍小姐,腿就跟生地上了似的,那是一點都走不動道。我們幾個對那霍小姐聲音稍微大點兒,他就叫我們閉嘴。”
說到最後,語氣還帶著些不服,顯然還記著之前表兄為霍家兄妹對他動手的事。
老寧王妃聽到這兒卻是拍著大腿,樂嗬嗬笑起來:“我就說他怎麼瞧不上,原是心裡住著人了。”
接著又問孫逸飛:“小飛,快給我說說,那是個什麼樣兒的姑娘,竟能把你表兄栓住?”
孫逸抱起雙手垂眸想了想:“說不上來,性子古靈精怪的,也不知表兄怎麼瞧上她的。”
畢竟安陽城裡可沒有會爬樹的千金小姐。
老寧王妃心下更為好奇,繼續追問了幾句。但孫逸也是在司徒琅的提醒下才知道,霍小舟就是靶場上射箭的男裝姑娘,能清楚些什麼。老寧王妃問不出什麼來,便開始琢磨要怎麼才能見著那位姑娘。
……
寧王府的熱鬨持續了一個白日,等到月掛譙樓,微醺的客人們才相互拜彆,由自家仆人攙扶著回家去。
老寧王笑了一天,臉都僵住了,好不容易等到散席,不禁私下感歎:“說是為本王賀壽,最折騰的還是本王。一天下來,屁股都沒落幾回板凳!”
旁邊管家趕緊小心提醒:“王爺,前院裡還有幾個客人呢!”
“那不是有安兒在嗎!”老寧王麵露不耐煩,步子邁得更快了,似乎想早點離開這個地方。
他是從軍營裡退下來的,實在不習慣文人這些彎彎繞繞。偏偏這些人總喜歡找個人討好,未來新帝尚未確定,便都來找他這個頤養天年的寧王。
老寧王應付了一天,現在隻想回去好好睡一覺。
可惜這最後的願望也落空了。
剛進院,老寧王妃就顫巍巍撲過來,樂呼呼招呼道:“王爺,你知道嗎,我們家安兒有喜歡的人了!”
老寧王挺起身打了個哈欠,眼皮半耷拉著,平靜道:“知道呀!好像是泠南那邊的。”
“你知道?”老寧王妃一驚,馬上生起氣來,提起拐杖敲向老寧王的腿腳,“你知道還不告訴我!”
“哎呦!”老寧王吃痛跳腳,忙著解釋,“那不是還沒查出來是誰嗎!本打算查出來後告訴你,誰知道你先曉得了!”
他們是年少夫妻,幾十年的風風雨雨過來,已經不需要相敬如賓表達愛意,更多的是在對方麵前隨性隨心。
一聽他還不知道,老寧王妃頓時露出幾分得意,把手慢悠悠搭拐杖上說道:“虧你還在外麵辦事,消息竟不如我這個深院老婆子靈通。”
老寧王聞言不服:“這話說的,難不成你知道?”
他倒是下去查了,然而安陽裡的人本就對泠南那邊不熟,更彆說認識哪家泠南來的姑娘了。
老寧王妃得意一笑,頗有些年輕時的風采:“我當然知道!那位姑娘是霍家的小姐,泠南郡王之千金。虧你以前還見過幾麵泠南郡王,連他有個女兒都不知道!”
老寧王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撫掌歎道:“呀!我怎麼忘了這茬!明日我正要入宮,順便把這樁婚事要過來……”
“著什麼急呀!”老寧王妃趕緊打斷他的話,“還不得問問安兒意思。彆到時候會錯了意,惹兩邊嫌棄!”
老寧王一想,是這個道理,便甩甩手道:“行行!這事就由你去辦,我聽你吩咐!”
老寧王妃也是輕輕一笑,心裡已經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