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1 / 1)

午時安陽霍府內,何管家正立在院中吩咐下人等下上街要買的東西,恰巧霍宴山領著小廝路過,他頓時驚訝起來,轉身詢問道:“呀!世子這麼快就回來了?”

“什麼回來?”霍宴山停步,俊雅的麵上露出些許疑惑,“我今天並沒出去,何伯何故這麼說?”

何管家眼睛睜得更大了,不可置信道:“昨日陳家下人來,說是今日上巳節,請世子去和清苑遊賞,小姐還親自收了請帖。”

霍宴山墨眉一蹙,察覺不妙,轉身去了霍小舟的住處。彼時隻有個丫鬟紅漣守在小院裡。她是霍小舟的貼身丫鬟,自入府起就跟在小姐身邊。如今見到世子急匆匆走來,立即迎上去堵住去路,同時低著頭小聲說道:“小姐休息了,世子晚些再來吧。”

以前在泠南時,霍母管得嚴,霍小舟常偷偷扮成男子外出遊玩,留下紅漣守在院裡打掩護。這些事情霍宴山一清二楚,有時還會幫著妹妹應付一下霍母。所以現在紅漣這麼說,霍宴山自然不信,直接提高聲氣問:“小舟又出去了?”

紅漣低著頭不敢回答,霍宴山已然知道答案了,直奔霍小舟閨房而去。何管家也跟在後麵,路過紅漣時,還重重哼了一聲,似是責備。紅漣眼睛一紅,咬著唇邊兒也跟了上去。

房間裡暗香舒神,清雅嫻靜,完全一個千金小姐的住處,就是少個同樣嫻靜的千金小姐。

霍宴山環顧一圈:“昨天陳家送來的彩盒小舟放哪兒了?”

這個紅漣確實不知,顫著聲音回答道:“今早小姐換了身裝扮就出門了,隻叮囑紅漣不要告訴老夫人。至於陳家送來的彩盒,紅漣根本不知道,也沒見過。”

她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急,最後都快哭出來了。世子這麼緊張,定是老夫人知道小姐出門了。早在來安陽前,老夫人就警告過紅漣等人,若小姐有個閃失,定要問她們的不是,說不定還要趕出王府。

紅漣是泠南人,現在被趕出王府,那一輩子都回不了家了。

霍宴山聽出她的害怕,轉頭放緩聲音寬慰:“你不用怕,老夫人不知道小姐出門的事。”接著又看向一邊的何管家:“小舟喜歡把秘密藏在床下,何管家你去找找。”

何管家奉命走過去,果真從床下拖出一個彩盒。他捧著彩盒興衝衝來到世子麵前,興高采烈道:“就是這個,昨天陳家送來的就是這個盒子。”

然而盒子裡麵隻剩下一條繡著金梅的緞帶。陳家的規矩霍宴山也知道一些,想必霍小舟頂他的身份去和清苑了。隻不過為何不告訴他?

以前霍小舟不論做什麼,瞞天瞞地瞞父母,就是不會瞞他這個哥哥。霍宴山越發困惑,立馬又擔憂起另一件事:萬一自己妹妹被人欺負怎麼辦!

他神色一凝,拾起那條繡金梅的緞帶轉身離去:“何管家備馬,去和清苑!”

這個時候,正是霍小舟被刺客們追得四處亂竄的時候。等霍宴山到和清苑時,她躺在假山上睡得正熟。

霍宴山自然沒能找到自己妹妹。不僅如此,周圍人已經注意到他這個帶著梅花緞帶的男子。陳問思從霍小舟那裡受的氣還未消,又聽下人來說,又來一個泠南郡王世子。他當即暴跳而起,拎著下人衣領怒吼:“你們是乾什麼吃的!幾條緞帶還送不清楚!”

下人顫抖著身子答道:“公子,小的們沒送錯。那位公子是戴著女子緞帶來的。”

陳問思稍微冷靜了些:“是假的?”

“是真的。”下人回道,“小人不敢阻攔,才來請示公子。”

這倒是奇了!難不成送去霍家的緞帶被人偷了?陳問思放開下人,沉聲道:“帶我去看看!”

早上已經來了個泠南郡王世子,如今霍宴山站在場上,又帶著梅花緞帶,周圍人都隻敢議論,誰也不敢上前問一問。

不多久,陳問思在下人的帶領下找來,他先是瞧了一眼霍宴山,顯然眼前人比早上那個瘦猴兒更適合當傳聞中儒雅謙和的泠南郡王世子。便瞥著冷眼問:“你也是泠南郡王世子?”

霍宴山惦記著霍小舟,沒注意到他的態度,禮貌地回了句:“正是在下!”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泠南郡王世子?早上不是來了嗎?”

“肯定有個假的唄!”

“假的?陳家居然沒查出來?”

......話題轉眼就說到了陳家的不是上,陳問思臉色更差,恨恨諷道:“切!我竟不知泠南郡王有兩個兒子!”

霍宴山倒是聽出了眾人議論的人就是自己妹妹。但他又不能暴露妹妹的身份,隻好問陳問思:“請問早上那位泠南郡王世子現在何處?”

陳問思心情差到極點,抱起雙手毫不客氣道:“我又不是誰家的奴仆,鬼知道他在哪兒!”

周圍人中有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立即笑著朗聲道:“陳公子莫不是輸給上午的世子還在生氣吧!”

“哈哈哈哈......”眾位年輕人立刻笑起來。

陳問思臉色刷的一下全紅了,直直盯著說話的那個公子。孫家的孫逸飛,其姑姑是寧王的兒媳。孫家屬寧王一派,勢力不下於丞相一脈。陳問思隻能咽下這個啞巴虧,轉而對著一臉和氣的霍宴山發脾氣:“話說你怎麼帶著女子的緞帶?莫不是哪裡偷來的吧!”

霍宴山臉上霽色消失:“緞帶出自陳家,陳公子該問問自家下人是怎麼辦的事,這種小事竟然還會出現紕漏。”

“你!”陳問思眼中怒意更盛,還沒補完下一句,人群裡的孫公子又起哄道:“陳公子莫氣!你再和這位世子比一次,好好散散上午的氣!”

周圍人跟著鬨起來:“就是,就是!陳公子你們再比一次!”

“就比擊鞠吧!”

“哎呀,比什麼比,萬一又輸了呢?”

“哈哈......”眾人又笑了起來。那笑聲聽在陳問思耳裡格外刺耳。他是家裡的幺兒,千寵萬愛,何時受過這種嘲笑,當即對眾人吼道:“誰怕他了!比就比!”

然而霍宴山隻想快些找到妹妹,便不顧周圍的起哄聲,頷首淡言:“抱歉,在下身懷要事,先行告辭!”

孫公子笑道:“喲!陳公子,世子這是瞧不上你呢!”

陳問思神色一沉,對著霍宴山的背影說道:“我們比擊鞠,你贏了,我就告訴你早上那位世子在哪兒!”

霍宴山停步看向他,無悲無喜的深色眸子看不出是何情緒,隻覺得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越看越叫人發怵。陳問思不由得後退一步,大著聲氣道:“和清苑這麼大,你也可以慢慢找!”

“去哪兒比試?”霍宴山冷不丁道。

陳問思得意而笑:“世子彆急,你先找到人與你組隊再說。我也不為難你,簡單一點兒。你我雙方各出三人。”

雖說現在這位世子更像真的,但一天出現兩位泠南郡王世子,大家也不認識真的是誰,故現在都有些謹慎。陳問思很快湊齊兩人,霍宴山依舊一個人站那兒。

陳問思笑道:“世子,需要我幫你叫兩個下人來嗎?”

“不用......”霍宴山話還沒說完,人群後突然響起一聲:“我來!”

這聲音不像個男子,人牆緩緩向兩邊裂開。一個女子輕步走來,素衣天姿,傾國傾城,輕輕一笑,便是春臨人間,萬物生暉。霍宴山愣了下,隨即問道:“姑娘是?”

女子學男子一拜,爽快道:“在下金城公主府——冷秋參是也!”

霍宴山還沒見過哪個女子用這種方式自我介紹的,不由得一笑,頷首拜道:“多謝冷姑娘出手相助!”

冷秋參挑挑眉,頗為豪氣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公子何須如此客氣!”

陳問思澆來一盆冷水:“你們這也才兩個人,怎麼比?”

霍宴山從容道:“對付你們,我和冷姑娘足矣!”

陳問思的臉色瞬間跨下來。冷秋參一蹦一跳地來到霍宴山身邊,跟著自信一笑:“陳公子,難不成你們三個還怕了我們兩個?”

此話一出,周圍人又開始起哄:“喲!陳公子你這是被小瞧了!”

“陳公子,你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好歹這次人數占優,可彆又輸了!”

“哈哈......”眾人一笑起來就沒完沒了。

陳問思火氣上頭,立即就吼道:“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輸了可彆說我欺負你們!走!上馬去!”

擊鞠,就是馬球。陳問思想著霍宴山出自泠南,淒山苦水之地,應該不擅騎術,冷秋參又是個閨閣女子。這次比試,勝利再怎麼著都是自己。

然而那溫溫和和的兩人一上馬頓時變作兩陣風,繞得陳問思三人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整整半個時辰,陳問思三人就跟三個陀螺一樣由他二人溜著走。

最後結果也不言而喻,陳問思輸得比上午還慘。周邊看戲的孫逸飛笑得格外大聲:“喲!這換個世子還是打不過呀!”

陳問思輸得惱火,也顧不上身份了,指著孫逸飛厲聲道:“孫逸飛!有本事我們比一場!”

“孫公子,儘管比!”冷秋參縱馬疾步,笑得格外燦爛,“你若是贏了,我讓李大人再給你幾天假!”

一聽這話,孫逸飛立馬翻出人群,興奮道:“冷姑娘,這可是你說的!”說完,便吆喝同伴,嚷嚷著要和陳問思來一局。

此時,冷秋參正好下馬,霍宴山走來,又道了一次謝。

“沒什麼!”冷秋參一邊栓著韁繩,一邊和霍宴山說道,“看你樣子,估計才來安陽,什麼都不懂。我現在就教你一件事。”

她依靠著圍欄,笑容如藍天般明淨澄澈,眼睛覷著霍宴山的身後,那裡正有幾個公主府的婆子往這邊走來。她聲音輕快婉轉:“在安陽,除非你是皇帝,否則總有人看不起你。若不想被刁難,第一麵最好給人留下不好惹的印象。”

一說完,就收回目光看著霍宴山,偷笑道:“抱歉!仇家來了,我先溜了!”

霍宴山一怔,冷秋參已經溜走了,他連忙上前跨一步,伸手想要挽留:“冷姑娘......”

“江湖遙遙,有緣再見!”冷秋參越跑越遠,隻留下一串縹緲歡快的聲音。

看著那道消失在轉角的倩影,霍宴山嘴角翹起,莞爾一笑。

這個時候,霍小舟還在趕來的路上。

“破係統,要不是你亂指路,至於遇見刺客嗎?沒有刺客,我早就遇見女主了......”

她說完又歎一聲,腳下步子邁得更快了。書上哥哥與冷秋參相遇的時辰很模糊,大概是在下午。如今夕陽都掛山頭,若錯過了時間,也不知會發生什麼。

然而她不知道,所謂劇本就是命運,不論怎樣阻撓,冥冥中的天意還是會促成命運的達成。

等霍小舟見到冷秋參時,她正好被公主府的幾個嬤嬤圍在中間批鬥。霍小舟還以為這是故事開頭,便衝過去撞開那幾個嬤嬤,努力擺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大聲嗬斥道:“喂!你們乾嘛呢!”

現場的人都是一愣,幾個嬤嬤先反應過來,仰著腦袋冷哼道:“公主府的家事,何須你這個外人插手!”

霍小舟攔在冷秋參身前,單手叉腰傲然道:“我乃是泠南郡王世子霍宴山,你說有沒有資格管!”

前麵“霍宴山”三個字霍小舟咬得特彆重,就希望給冷秋參留下深刻的印象。冷秋參確實印象深刻,卻不因為他的發言,而是她剛才見過泠南郡王世子。

她看著麵前比自己都還要矮幾分的小人兒,纖瘦的腰肢,耳朵後麵露出一點白皙,還有那故作深沉的聲音。冷秋參已然明白了個大概,好聲問道:“你是泠南郡王世子?”

霍小舟趕忙點頭,雙眼亮得像天上星子:“沒錯!你記住了,我就是泠南郡王世子!”

可話一說完,就變了臉色。隻因她發現在冷秋參身後,原書男主李辰商帶著李愚安往這邊走來。

等等!書裡沒說現在哥哥會遇見李辰商呀!

霍小舟決定按書裡的情節來,悄然轉了個身,準備揮一揮衣袖,溜之大吉。然而這一轉身,又看見自家哥哥的身影。這可真是前有狼,後有虎,進退都是一個死!

她頓覺不妙,剛要哀歎自己運氣時,又忽然想起,和清苑相遇情節最後,哥哥與冷秋參談心正巧被李辰商撞個正著。

也就是說,她不是在故事開頭,而是在故事結尾?

霍小舟來不及思考,瞧了瞧兩邊,又對冷秋參笑道:“總之,下次再見!”說完,人就跑了。

霍宴山先走到冷秋參麵前,瞥了眼幾個嬤嬤問:“冷姑娘可是遇上麻煩?”

一個嬤嬤小聲嘀咕:“狐媚樣子,慣會在男人麵前扮可憐。”

霍宴山沒怎麼聽,冷秋參卻是聽得一清二楚,當即朗聲道:“嬤嬤不妨大聲些,好叫這位公子彆中了我的狐媚術!”

霍宴山尷尬一笑:“冷姑娘說笑了。”接著又道,“適才和冷姑娘說話的——公子往哪邊去了?”

冷秋參指了個相反的方向,狡黠輕笑:“那邊!”

這時,李辰商兩人也走了過來。幾個嬤嬤見著他,立即嚇得渾身一抖,躬身拜首:“見過四殿下!”

如今安陽城裡隻有一位皇子殿下,霍宴山稍加思考,頷首行禮:“見過四殿下!”

李辰商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錦衣華服裹著,即便什麼什麼動作神情都沒有,也似天上神明下凡,渾身散發著淩人的貴氣。更何況他現在臉色還不好,那貴氣裡又添一分不可直視的威嚴,聲音沉冷道:“你是誰?”

霍宴山頷首:“在下泠南郡王之子,霍宴山。”又用餘光瞥了眼天色,繼續恭敬道,“殿下,請恕臣無禮,身懷要事,需先行一步。”

“你走吧!”

李辰商冷冷說完,就去了冷秋參身邊,等人走遠了,才皺起眉頭問:“他剛和你說什麼?”

冷秋參笑了起來:“你猜?”

李辰商輕輕歎了聲,似有些無奈:“你知道的,我向來猜不透你。”

冷秋參撇撇嘴:“他在找人。”

“找誰?”

“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