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求救聲讓人察覺到不對勁。

孟少宇和喻銘都趕往禁閉室。

我趁亂溜到據點物資庫，引燃一處物資庫裡早已埋好的炸彈，將絕大多數看護引開。

我把車和汽油收入手環空間裡。

團隊裡還沒有瞬移、空間門之類的異能者，沒有交通工具，短時期喻銘追不上我。

明月當空，黑夜伴隨著危險降臨。

據點卻過分喧囂，物資庫的火焰熊熊燃燒。

不少異化種被火光和人聲吸引過來。

【你究竟乾了什麼？據點亂成了一鍋粥。】

穀盈聽了我的話，等在據點外的老位置。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我拉住她的手，鼻尖一酸，【對不起，連累你了。】

明明已經報了仇，我總覺得心被巨石壓住，堵得慌。

孟軟軟的求救在耳畔厲厲。

【你不要自責了，我還得謝謝你。】

穀盈生氣地朝據點的方向豎了個中指。

【會廳那會兒我用異能感知情緒，你猜怎麼著？】

她朝我眨眨眼睛，踢了一腳地上的石頭。

【所有人都希望我們去死，他們明明察覺事有蹊蹺，卻想借審判狂歡，久違地站在已然泯滅的道德高地上指點江山。】

穀盈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想去C市，反正離喻銘的據點越遠越好。

物資充盈，一路上生活過得去。

走過這條黑色軌道，我們就能徹底離開W區。

地圖上顯示這條山洞軌道並不長，按照我們的速度，一小時就能穿越。

【我們到底走了多久啊？】

穀盈累得倚著牆坐下來，她懊惱地捶打小腿緩解酸痛感。

軌道黑黢黢，每隔一段距離才有一盞燈。

隱隱現現，恍若鬼火。

軌道在偏僻的郊區，我細細一想背上冷汗直冒。

【我們沒有遇到一個異化種吧。】

【對啊，早知道一路這麼平靜，不如直接開車。】

穀盈說完臉色白了幾分，又與我對視一眼。

【該、該不會是A級異化種吧？】

異化種是人類科技演化的變種，一般共有ABCD共4個等級。

D級雖然數量多，行動和攻擊與末日前的普通人獸無異。

隨著能力、防禦、速度等各項增加。

逐漸演化出具備思維的A級異化種，這類異化種尋常的槍械極難對付。

你會使用武器，你會布局設計。

但不好意思，A級異化種也會。

它們的力量、速度更在人類之上。

麵對A級異化種隻能人數圍剿。

有少數像喻銘這種極強的覺醒者可以單挑。

我的手環裡有很多武器，但是四拳難敵A級異化種，於是果斷選擇跑路。

末日到來前我沒來得及學車，穀盈抱著方向盤躍躍欲試。

她拍著胸脯再三保證放心地交給她。

然後我體驗了把什麼叫速度與激情。

幽深的軌道簡直是座魔窟。

穀盈越開越怕，嚷嚷道遇到鬼打牆晦氣。

話音剛落，“鬼”撞了上來。

末日還有碰瓷的鬼？

【啊！】

軌道回蕩起我和穀盈的尖叫。

被飛馳越野車撞到的“鬼”直立立站在車前撞擊的車頭凹陷下去。

一切恐懼來源於火力不足。

我正要開槍火力掃射，穀盈拉住我的袖子。

【等等，好像是個人。】

荒郊野嶺哪裡來的人啊？怕不是異化種的詭計。

我快速掃了一眼駭人的“鬼”。

【卡繆！】

我沒忍住呼出他的名字。

孟軟軟攻略對象之一。

S級異化種，病嬌年下屬性，後期團隊的重要戰力角色。

這個貌美的少年讓孟軟軟攻略得極其費勁。

好幾次差點死在他手裡。

最後成功以愛溫暖感化他，走進脆弱易碎的心，成為少年前行的同伴，才攻略成功。

費勁程度令人乍舌。

現在的卡繆還沒有認識孟軟軟。

少年瘦削高挑，白色長發隨意地落在肩上，前照燈下毫無血色的臉像光滑的白瓷。

赤色而深邃的眼睛注視著我。

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同伴。】

卡繆輕聲道，目光耐人尋味。

穀盈低聲對我說，【我感受他沒有攻擊的意圖。】

她雖然無法讀少年的心，也可以感知少年的行動傾向。

如同附和穀盈。

卡繆開口道，【我不會攻擊同伴。】

同伴？

這是什麼意思，我並沒有和他有過交往。

架不住疑惑與好奇，我問卡繆，【我怎麼可能和異化種是同伴？】

【編號390H，難道你認為人類是你的同伴？】

諷刺的目光落在我身邊的穀盈。

卡繆的臉籠上陰雲，散發著陰暗的氣息。

病嬌一笑，生死難料。

狹小的車內空間逐漸扭曲。

我和穀盈死活打不開車門。

卡繆的異能為【領域之主】。

他的異能可以劃分空間，像國王一樣主宰空間裡的一切。

穀盈被異能影響，身體固化成為雕像。

我大聲喊道，【騙子！你說不會傷害同伴的。】

他垂著頭，置若罔聞。

我咬了咬牙，心下一橫，作出了違背祖宗的決定。

【我知道你想要同伴，你想要解決末日異化，我可以幫助你。】

說實話，我根本不想再和與孟軟軟有關的人牽扯上關係。

考慮眼下的情況，我不得不低頭。

我的話正戳中卡繆的心思。

【好。】

他乖巧地點點頭，解除了異能。

卡繆想要尋找同伴解決異化。

這件事哪有那麼容易。

我問他有什麼計劃，他愣了一下，看樣子根本沒細想過。

良久後他給出方案。

【把異化種都殺了。】

真是個狠人，狠起來連自己都殺。

我深呼一口氣，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反問道，【你覺得現實嗎？】

雖然卡繆是S級異化種，還有個逆天的空間異能，可是異能使用是有極限的，一旦抵達極限就會被異能吞噬而死亡。

要殺光所有的異化種，簡直異想天開。

更何況，世界無法被拯救的。

孟軟軟完成攻略任務，末日世界恢複和平。

當她離開後，下一輪循環轉動，一切又會卷土重來。

解決異化的敵人不止是異化種，還有世界之外的“係統”。

我該怎麼告訴卡繆，我們的世界是披著末日皮的無腦團寵戀愛文，你還是男主角之一，拯救世界需要孟軟軟，但她已經被我殺了。

眼前的柴火劈裡啪啦地燒，溫暖的火光驅散了夜晚的寒冷。

穀盈睡著了，鼾聲如雷。

我猶豫了片刻，把真相咽回肚子裡，說起了另一件事。

【你說我是異化種，為什麼我會被異化種追著攻擊？】

A級以下的異化種是不會攻擊同類的，A級及以上的異化種擁有智力，可以擺脫本能。

可我這具身體與常人無異，也沒有覺醒異能。

雖然保留著人類思維，怎麼看也不是A級、S級異化種。

我以為這是個非常深奧的問題。

卡繆依樣畫葫地敲了敲我的腦袋。

【你確定它們要殺你？】

他說著，指了指睡得沉沉的穀盈。

【如果你一直和人類待在一起，異化種本能判定你受到人類的威脅，所以才會展露殺意。】

【我們才是同伴。】

這幾個字他說得極為認真。

我嗯嗯地點頭，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沒過幾天，卡繆找我告彆。

他表示實踐出真知，打算在實踐中尋找解決異化的方法，細化一下方案。

【你要跟我一起嗎？】

他期待我的回應，被我拒絕後有些陰沉。

我之所以拒絕是因為拯救世界最終還是一切重來。

挺沒意思的。

與係統抗爭，僅憑我和卡繆是無法做到的。

卡繆沒有威脅我陪他。

他麵色釋然，手指落在我的手環上，送我三次空間穿梭的機會。

【你想通了來找我。】

我不太適應病嬌突然豁達大度，好奇道，【你怎麼突然這麼好心了？】

【因為我們是同伴。】

他留下這句話後，將我和穀盈送出了軌道。

手環因為注入異能發生變化，從廉價的地攤塑料手環變成了通體赤紅的玉鐲子。

殷紅如少年的眼眸。

我把手鐲取下來放進褲頭裡。

太顯眼了，明晃晃地招人來搶。

塑料手環醜是醜了點，但至少沒人想要。

穀盈撞了撞我的肩膀，一臉壞笑。

【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我直接用巧克力堵住她的嘴巴。

吃你的巧克力去吧！

流浪C城的第三個月，我和穀盈一直躲在中心實驗室。

孟軟軟死了，我的複仇畫上句號。

我決定好好生活，苟到本次末日結束的那一刻。

現在吃喝不愁，不用擔心異化種的襲擊，生活宛如回到末日前，除了偶爾被附近的槍聲驚醒。

這一閒下來，往事不斷在腦海裡回放，父母把我護在懷裡的片段，與孟軟軟相識到背叛的片段，以及卡繆談論解決異化時奕奕神采。

【舒舒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替我們看到未來啊。】

即使到達了未來，看到的也不過是絕望。

我不禁思索，未來隻能這樣嗎？

【穀盈，吃飯了。】

平日一聽聲就蹦出來的穀盈突然不見蹤影。

我又喊了幾遍，依舊沒有回應。

“吱呀”一聲，門緩緩地打開。

穀盈露出半張臉，焦急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她背後站著的，竟然是許久不見的喻銘。

黑色流體化作鎖鏈狠狠勒住穀盈的脖子。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你們倒是自己撞槍口上來了。】

說話的人不是喻銘？！

更令我意想不到的人從他背後走出來。

被我親手殺死的孟軟軟。

此刻活生生站在我麵前。

孟軟軟死死盯著我，眼睛是濃重的怨恨。

恨不得把我撕碎碾成灰。

穀盈還在喻銘手上，我不能拿她的命冒險，於是好言道，【有什麼目的，可以直說。】

以喻銘為點，黑色流體以線條形態迸射，纏住我的手和腳。

隨後化作拳頭狠狠砸向我的身體。

一拳又一拳。

喉嚨間冒出一股腥甜，血從我的嘴角溢出。

孟軟軟笑聲肆意瘋狂，她用力踩住我的手指。

【傅舒，你求我啊，哈哈哈哈。】

【哈哈，你求我吧，我就讓喻銘留你們全屍。】

我強忍劇痛張口，卻不是對孟軟軟說話。

她的力量來自喻銘。

【喻銘，你不好奇我怎麼憑空把你的車挪走的？】

【我有一個隨身空間，裡麵有很多物資，我拿它換命。】

黏膩漆黑的流體又化作手掌，掐住我的脖子。

喻銘冷冷吐出一個字。

【說！】

孟軟軟見我說動喻銘，聲淚俱下。

【你說過要為哥哥和我報仇的！你忘了我是怎麼被異化種啃噬的嗎？哥哥為了救我以命換命，你答應過我要幫我報仇的。】

沒想到孟軟軟複活是因為孟少宇用命作獻祭，他的異能【天秤守恒】，一命換一命達成平衡。

為愛付出生命，看來孟軟軟已經完全攻略下他了。

【我要傅舒為我哥陪葬，我要她不得好死。】

孟軟軟越說越激動，完全喪失了理智，不顧一切地朝我開槍，卻被喻銘一一擋下來。

【為什麼！你不幫我就算了，為什麼要阻攔我！她說有隨身空間，你就真的相信呀？】

【傅舒真的有隨身空間，不然憑我們兩個，怎麼可能走到C城。】

被勒住的穀盈張嘴嚷嚷道，為我的話增加可信度。

喻銘將孟軟軟拉近懷裡，輕輕拍她的背。

他柔和地安慰道，【軟軟，我會讓你報仇，但不是現在。】

【你知道我們的物資不多，等拿到隨身空間，傅舒任你處置。】

在喻銘誘哄下孟軟軟冷靜下來。

我見狀趕緊說，【我和穀盈生是姐妹，死是姐妹，你說要留我們全屍，就讓我們死在一起。】

【可以，所以隨身空間在哪裡？】

【我褲子口袋裡。】

為了不被欺騙戲耍，孟軟軟迅速翻出玉鐲子，隨後交到喻銘手中。

【怎麼打開空間？】

【你把穀盈給我，我就告訴你。】

喻銘遲疑了一下，還是照做。

在他眼裡，兩個沒有攻擊力的廢物是翻不出花樣的。

我拉住穀盈的手，心裡默念去往的地方。

察覺不對勁的孟軟軟瞪大眼睛，一時間不管喻銘的叮囑，朝我們狠狠開了幾槍。

我將穀盈護在身後。

子彈打在□□上血肉飛濺。

一道白光閃過，我們消失不見。

喻銘望著空空的手心，臉色如風暴的前夕一樣森然可怖。

作為異化種的我會死嗎？

這具被卡繆稱作【同伴】的軀體，和普通人一樣脆弱。

知曉一切秘密的人通常活不久。

我大抵就這樣死了。

可是我還是好想活下去。

好不容易重生，不過是想讓孟軟軟償命，我有什麼錯！

我開始經曆第二次觀看走馬燈。

幼時父母抱著我玩耍，在異化災變到來時拚儘一切保護我。

【舒舒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替我們看到未來啊。】

可是活下去，真的有未來嗎？

憤怒、不甘、怨恨、痛苦。

常日裡克製住的情緒如同壓在石縫的芽，在瀕死時激發出彆樣的力量。

身體的每一處器官都在嘶吼，即使早已精疲力儘。

【活下去】

柔和的力量將破損的肌體縫合，撫平所有的創傷。

【傅舒你睜眼看看我啊。】

恍惚間我聽到穀盈哭喪。

【醒過來，求你了。】

有人用手拍打我的臉，嗚咽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同伴。】

卡繆眼眶泛紅，淚水啪嗒啪嗒打在我臉上。

他捕捉到我扇動的睫毛，立刻將淚水憋回去，逃也似地站得遠遠的，抬手擦乾眼尾的淚痕。

【謝謝你們把我哭活了。】

我直直坐起來，傷口全然愈合。

穀盈見我“起屍”，哇地一聲尖叫，抱著我邊哭邊罵。

【你嚇死我了，嗚嗚嗚嗚。】

逃到一邊的卡繆走過來，紅紅的眼眶讓我忍俊不禁。

聽見我的笑聲，他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潔白的臉染上緋紅。

【你覺醒了異能。】

卡繆見證了我死而複生，肯定道，【是與生命相關的異能。】

如果隻是治療類異能，絕對救不回斷氣的我。

異能是覺醒者的意念化身，是外化的標簽。

我的異能與生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