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線索,便沒理由不走這一趟。
雲瑤立馬動了身——當然,帶著桑無塵。
畢竟容遊身上“秘密”太多,如果他有意遮掩行蹤,雲瑤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他——多一個桑無塵,總算多了份助力。
木瘴散去後,山林鬱鬱蔥蔥,雖仍然鮮少有日光投入,但較之以往,顯得清澈不少。
隨著神識繼續外放,周遭景色在雲瑤的識海中凝成了栩栩如生的畫麵。
她以靈力蘊於足底,步伐不停,幾息便能跨出數丈遠,沒過多久,便已經靠近黎山南部。
較之東南角,南部的樹木更為稀疏,幾乎和尋常山林無異,加之山中水源不再乾枯後,淙淙水聲穿梭期間,淅淅瀝瀝分外清澈,總會引來諸多靈獸。
眼下,雲瑤不遠處的那條小溪便聚滿了大大小小的“身影”。
“好喝好喝!”
“我從沒喝過這麼甘甜的水!”
“我聽彆的鳥兒說東南邊有顆特彆大的樹,一個姐姐去了那兒一趟,不僅山裡的白霧沒了,石頭上還生出了水呢。”
“你好不知羞,都幾百歲的年紀了,還好意思叫彆人姐姐……”
一隻鳥兒立在小鹿頭頂上躥下跳,把小鹿抓得“哀嚎”不止。
隻是那呦呦聲傳入雲瑤耳中,卻悄然變成了“人言”。
雲瑤摸了摸耳朵,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這種“共語”之力太過罕見,她兩世相加都從未聽聞。
“你能聽見那小鹿和小鳥在說話嗎?”雲瑤回頭向桑無塵問道。
少年麵色蒼白,被雲瑤提在手中趕了半晌的路,哪有心情聽什麼山林雅音?
他支支吾吾半晌,終是憋出了一句:“鹿鳴清幽、鳥啼悅耳,大師姐好雅興……”
雲瑤的熱情僵在了臉上,凝成了個意味不明的表情。
——聽桑無塵的話,的確能知道那鹿兒鳥兒的“人言”隻有自己一人聽得懂了。
且溪水邊鳥獸眾多,大些的有小鹿山羊,小些的不乏鼠兒、鳥兒,甚至還憨態可掬的小蛇小蟲——隻是它們叫聲依舊,唯獨小鹿和小鳥的“對話”能被雲瑤“聽懂”,定然也隻有它們開了靈智。
雲瑤思索片刻,試探性地說道:“兩位……前輩。”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可曾見一個青年人修經過?”
——方才白晶探查許久一直沒發現容遊的身影,眼下既然碰到了開啟靈智的妖獸,雲瑤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小鳥和小鹿被嚇了一跳,剛欲逃走,又齊齊停了下來。
小鹿嗅了嗅,看向雲瑤的目光中警戒少了大半。
“我怎麼在她身上聞到了羨紫花的味道?”小鹿踏來踏去,對著小鳥低聲呦鳴,“難道她就是那個能變出泉水的小妹?可真是漂亮。”
“當真?旁邊這些傻子一天天隻知道吃果子啃葉子,唯獨你見過羨紫花姐姐。”小鳥輕啄鹿頭,嘰喳不停,“這麼說來,這水靈靈的小妹認得羨紫花姐姐……那她肯定是個好人,說不定還是上界派來的仙女!”
雲瑤被它們胡亂“誇”了一遭,臉頰有些發熱,隻能強裝鎮定。
她見小鳥小鹿還在吹捧不停,趕緊扯回正題:“那人修應當穿著一身靛藍色衫子,身量頗高……可曾路過這裡?”
她怕這些鳥獸認不得顏色,又補充了一句:“他……長得也很水靈。”
小鹿蹦到雲瑤身邊,左右繞了幾圈。
“我見過我見過,他進了那邊那處黑呼呼山洞,現在肯定被白蛟吃掉了。”
它仰起頭,不住用鼻尖蹭著雲瑤。
小鳥也停在了雲瑤肩上,叫聲歡快。
“那他肯定已經死了!羨紫花姐姐消失之後,再也沒人和白蛟說話了,它肯定變成了傻蛟,畢竟以前山裡沒有泉水,它早就渴瘋啦。”
它在雲瑤肩頭跳了跳,看起來十分開心:“仙女妹妹身上有羨紫花的味道,白蛟吃他,但肯定不會吃你,你要去找他嗎?”
雲瑤驚訝不已。
白蛟?
潛蛟在世,修為少說都有千年了,修為如此深厚,定然也開了靈智。
莫非……前世曾在驚門中襲擊過她的凶獸,就是那白蛟?
——畢竟,據小鳥小鹿所說,白蛟和“羨紫花姐姐”有聯係。
雲瑤心中思索不停,眉頭微微皺起。
前世她被困陣法時已經迷失神誌,沒看清妖獸的模樣便暈厥了過去——更何況,哪怕她看到了那妖獸的樣子,也可能並非真實——幻象作祟之下,一切都是“假象”。
關鍵在於,若襲人的凶獸當真是那“白蛟”,麵對修為高深的在世蛟龍,容遊到底是怎麼脫的身?
依靠他身上的“神秘力量”嗎?
雲瑤不得而知。
她心中喜憂參半,摸了摸小鳥的尾羽,又輕點了幾下小鹿的腦袋。
“羨紫花姐姐潛心修煉,不再過問世事,我按她的吩咐讓山裡小溪重新流動,你們今後可以安心了。”雲瑤輕聲說道。
鳥兒鹿兒歡欣雀躍,叫個不停。
雲瑤道彆離開,朝著它們指引的“山洞”尋去。
黎真適時傳來了聲音:“你當真要去找那白蛟?”
“又一身白皮,又認得那花海裡的上古妖修……彆和那隻鹿一樣突然跑來衝撞你才好!”
黎真的擔心不無道理。
雲瑤看向識海中的那抹花瓣狀的印記,輕輕歎了口氣。
——自它出現在自己的識海之後,就沒再有任何反應。
這也意味著,哪怕“姐姐”修為通天,眼下都與自己沒有半分關係。
所幸,“羨紫花”應當在黎山外圍存在許久,對山中所有靈獸都有影響——這種“氣味”,或許能在與白蛟周旋時助她一臂之力。
雲瑤長抒一口氣,決定不再胡思亂想。
她握了握拳,回身朝著山洞尋去。
那山洞離溪水不遠,不多時,她和桑無塵便到達了洞外。
洞口十分隱蔽,乍一看去,樹叢高長繁茂,層層疊疊把山洞遮了個嚴實,若不是知道有另一方天地掩藏其後,恐怕無論如何都發現不了端倪。
雲瑤外放神識,儘可能將山洞周圍儘數囊括。
很快,整個山體乃至山洞內部便一一映入她的識海。
雲瑤仔細看去,卻並沒有看到她意料之中的身影。
“奇怪……”她自言自語。
桑無塵聽聞,湊上前去低聲問:“容遊在洞裡嗎?”
雲瑤沉默。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為以識海中的畫麵來看,從掩映在草木間的狹窄洞口順延向下,山洞直通山底,洞內寬廣高大,有無數鐘乳倒掛洞頂,不時掉落水滴。
但蹊蹺的是,洞中不僅沒有鳥兒鹿兒口中的“白蛟”,也並沒有容遊。
——隻有滿洞石頭硬邦邦地佇立原地,經年不變。
看不到白蛟雲瑤並不意外,畢竟先前在花海中麵對修為遠高於她的白鹿和“姐姐”殘魂時,她同樣在識海中探尋不到。
可容遊,不過煉氣境而已。
若他當真在洞中,怎麼可能毫無蹤跡?
雲瑤一手掐決,迅速凝結了一團溫和純淨的靈氣,緩緩籠上桑無塵的丹田。
“你探一探,容遊是否在洞中。”
桑無塵得到了雲瑤靈力的支持,蒼白的麵色瞬間緩和了許多。
他閉上眼,感受起了周圍的氣味。
草木清香,泥土厚重,水汽潮濕……種種氣味紛雜糾纏,盈滿鼻尖。
片刻後,桑無塵的眼睫開始顫抖。
“他的確來過這裡,氣味能追到洞中。”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但進去之後……就沒再出來過。”
隨後,他猛然睜開雙眼,眼淚滴滴滾落。
“大師姐,阿遊他也許真被吃掉了,否則怎麼可能一直不出來呢……”他儘力壓低著聲音,卻還是嗚咽了起來,“從進山開始已經足月,他才剛剛煉氣,不能辟穀,困在洞中……帶的吃食恐怕早就一乾二淨,就算不被吃掉,恐怕也已經餓死了……”
他兀自哭著,又怕自己的哭聲被洞中凶獸“發現”,一來二去,隻能極力忍耐。
雲瑤皺起了眉。
她不信容遊會這麼輕易“喪命”。
雲瑤一把將還陷在悲傷中的桑無塵揪到了身邊,隨後返回識海,讓黎真給少年周身圍了圈厚重的毒霧。
桑無塵不明所以,臉上還掛著淚珠,呆愣地“任人擺布”。
“他死不了。”雲瑤隔著毒霧低聲道,“你在這等著,我去洞中看看。你隻要不走出這圈霧氣,便沒人會發現你。”
隨後,她又扔了一瓶靈力丹進去,繼續說:“就算他真死了,你還能就此不再修煉不成?”
“大道高遠,長路漫漫,沒人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你也是我的師弟,彆丟淨幻峰的臉。”
說完,她直接轉身離去,一頭紮入洞中。
桑無塵捧著手中的丹藥,感受那瓷瓶細膩溫潤的觸感。
他看著淡藍色的裙角在草木之中一閃而過,枝葉輕顫,隨後消失不見。
心中空落落的。
雲瑤剛一踏入洞中,腳下一滑,險些直接跌落。
她急忙喚出一陣清風拖住身體,隨後又回到識海對黎真說道:“在我的周身也設一層毒霧。”
黎真極為利落,眨眼間,與木瘴分外相似的毒霧便把雲瑤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濃如實質。
他萬分緊張。
因為幾乎雲瑤剛一踏入山洞,他就感到了一股極為濃鬱的妖氣。
這是來自大妖獸身上獨一無二的凶煞之氣,幾乎明晃晃地宣告著一件事——
這是我的領地,闖入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