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二) 你不過利用我,何必惺惺作……(1 / 1)

“薑映真,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趙長策眉毛輕挑。

眨眼間,少年的手中,多了一把小巧精美的匕首。

那柄刀,他曾經用來戲弄田家的兩名惡仆。

殺......殺人?

這個恐怖的字眼,猶如一道晴天霹靂,震得車夫七零八落。

牛車快撞到了一處崖壁,車夫忙勒了韁繩。他猛地回過頭,眸色又驚又懼,上下打量趙長策和薑映真。

日光正盛,入目便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尖。陽光照在上麵,刀尖又明又亮,好似鑲了一枚璀璨無瑕的珍珠。

然而,匕首終歸是匕首,周身散發一股鋒銳的寒氣,令人心頭一緊。

少年竟隨身帶刀?

隻見他目光陰冷,唇邊含笑,正持刀威脅一旁的漂亮少女。

細長的刀刃在他手中,猶如一條靈活遊曳的銀蛇,冰涼而又危險。隻要稍一用狠,雪白脆弱的脖頸,便會破皮見血。

少女麵色虛白,即便性命垂危,目光也不曾避閃。

薑映真的後背,已沁出了一層虛汗。她知道,魏訣素來言出必行,最討厭被人利用。

當下,不能再激怒他。否則,還未逃離清河村,她便會命喪少年手中。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怕死了?”趙長策淺笑一聲,眸底的譏誚卻愈發濃烈。

他似乎覺得好玩,慢悠悠地比劃手中的刀柄,刀刃距離少女脆弱的脖頸,僅僅隻差一毫。

少女的睫羽顫了顫,趙長策見狀,嘴角勾了一個惡劣的笑,心中卻是冷嘲。

薑映真不過是有幾分小聰明,竟敢下毒威脅他?他趙長策,生平最討厭的,便是被自詡聰明的蠢貨逼迫威脅。

明晃晃的刀尖閃了閃,趙長策支軸,黑沉沉的眸中浮現了幾分興味。

少年唇角微勾,他想,接下來,少女這張白皙柔弱的臉上,究竟會出現什麼精彩的表情?

恐懼,惶恐,抑或是悔恨?

趙長策不介意在臨死之前讓她明白,自詡聰明,是什麼悲慘的下場。

少女脊背僵直,麵色如霜似雪,即便被威逼至此,卻也沒有開口求饒。

趙長策黑眸沉沉,眸中閃過一絲冷笑。

薑映真篤定他不會動手嗎?

少年仍是握著刀刃,麵上無一絲波瀾。下一瞬,手中銀亮的刀,卻是刺入了少女的脖頸。

少女冷嘶一聲,殷紅的血絲順著刀刃蜿蜒而下,墜在了雪白的手帕上,濺出了一道瑰麗的血花。

可憐車夫一把年紀,還被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嚇得不輕。

車夫的舌頭打了結,磕磕絆絆,“小郎君,使不得呀。好端端的,殺人做什麼?”

若是出了命案,定會驚動鄉鎮仵作,到時候,他這個車夫也脫不了乾係,自家的牛也會被鄉裡扣下。

而他也不貪心,隻想將一錠銀子平安得手。命案血腥什麼的,可不能沾上一點兒。

“閉嘴!哪有你說話的份,你隻管趕路便好。”趙長策斜睨了他一眼,聲音毫無一絲溫度。

車夫訕訕閉上了嘴,他摸了摸手中的一錠銀寶,暗道,誰家的小郎君,脾氣乖戾偏激,話也不會好好說,動不動就讓人死啊活的?

可怕。

“魏訣,我並非威脅你,而是有求於你。毒藥雖是我親手配置的,卻也並非想要害你性命。”銀亮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頸,刀尖亮閃閃。

刀光灼灼,光芒幽冷,薑映真不由得眯了眯眼。

薑映真緊咬泛白的唇,藏於袖中的手輕顫,她不能讓趙長策看出自己的害怕。

有求於他?

趙長策眸中冷意更甚。他從未見過,一個人有求於另一個人,便是給那個人下毒?

而他,便是被下毒的倒黴之人。

“隻要你能帶我安全離開,我一定會乖乖奉上解藥。你的傷,是我治好的。你也該明白,我多少會一些醫術。”少女嗓音柔弱似水,卻也堅定。

話中之意格外明顯,隻要魏訣帶她離開,她也會給出解藥。

完全沒必要兩敗俱傷。

山野,草木簌簌,薑映真強作鎮定,直視少年那雙銳利冰冷的雙眼。

兩者對視了好一陣。

不知薑映真的哪一句話,令他改了心思。

半響過後,趙長策將匕首收入刀鞘,麵上仍是冷寒。

“你最好說到做到。”

薑映真暗自鬆了一口氣,脖頸處多了一道酥麻的傷痕,她卻無瑕顧及。

少女抿唇,她果然賭對了。

牛車行至半山腰,羊腸九曲,坑坑窪窪,不太好走。

車夫一邊驅車,一邊提心吊膽,他害怕少年一時不快,又亮出了鋒利的刀子恐嚇旁人。

“咳......”少年捂著肚子,麵色陰沉,額上青筋凸起,好似籠了一層濃厚的陰雲。本就瓷白的皮膚,此刻更無一絲血色。

看起來,他的狀況不太好。

這時候,毒性已顯露。

她給魏訣下的毒,是天南星。

天南星全株有毒,多是生長於山溝。清河村的牛羊雞鴨,不會吃天南星的。

人如誤食,可致舌喉發癢而灼熱,頭昏心慌,更嚴重者,會陷入昏迷,乃至死亡。

此時,可服甘草水、薑湯等解之。

方才,薑映真親自試了天南星的毒性,她的手背上,還有一道泛紅的印痕。

薑映真心中閃過了一絲慶幸,幸虧在魏訣拿第三塊糕點的時候,她及時製止了他。

要不然,事情隻會更糟。

天南星的汁液有毒,不慎接觸的雪白皮膚,已經泛了青紫。

灼熱尖銳的刺痛過後,是一陣綿綿密密的瘙癢。好似無數隻蟲蟻,趴在手背上狠狠地噬咬。

薑映真皺眉,忍住不適,輕輕歎了一聲。

與魏訣幾月的相處,她知道少年喜好猜忌,生性多疑,防備心極重。

原本,她還擔心魏訣不會吃,沒成想,魏訣不但主動吃了,反而拿了不止一塊。

薑映真納罕,這人平日裡的防備心,到底去了哪裡?

薑映真秀靨清雅,眉若柳葉。

她直勾勾地注視趙長策,手心一團冰涼的冷汗,話中顫抖不止,“魏訣,你......不舒服......哪裡痛?”

“滾!”少年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聲音猶如寒冰碎玉。

薑映真身形一顫,“我......”

趙長策素來平淡的麵容,竟生出了一抹危險的凶厲。少年眉心微皺,那雙桃花眼也不自覺地染上陰暗的情緒。

他對她厭惡到了極點,死死盯著薑映真,話像是從牙齒中擠出來似的,“你不是利用我嗎?何必假惺惺關懷?”

薑映真原本的計劃,並不是眼前這樣。

天南星雖是山中常見的毒草,但是,她第一次給人下毒,對於天南星的劑量,沒有幾分把握。

原本,她隻想引誘他吃一塊糕點,然後,趁機威脅他。如此一來,魏訣不會失去性命,而她也能成功逃離。

可是,魏訣卻吃了兩塊糕點。

當務之急,便是找一個安全的村莊,給他解毒。

兩人一陣沉默,隻聽牛車緩緩,駛向山道。

前方的車夫以為兩人和好,揮著長鞭,專心趕路。

山道曲折,半個時辰之後,到了分叉口。

他沒了主見,自己隻是一個趕路的牛夫,要去哪裡,全憑乘客一句話。

“小郎君,接下來要去哪裡?”車夫轉身,問向車上的少年。

“四安鎮,找大夫。”趙長策薄唇輕啟,眸子一如既往地冷。

他才不信,薑映真的毒藥能有多厲害。等他找到了大夫,解了毒藥,就把薑映真一個人丟下車。

“四安鎮?魏訣,你難道想去田家入贅嗎?”少女訝然,杏眸亮晶晶的。

魏訣的膽子竟這麼大,四安鎮現在查人查得緊,若是被追到,薑映真也逃不掉。

趙長策的臉,“唰”地一下黑了。

他才想起來,自己前幾日得罪了田家人,現在去找大夫,恐怕不是時候。

車夫見趙長策麵色陰沉似墨,便意識到事情不簡單,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四安鎮還去嗎?小郎君?”

“不去。”趙長策冷冰冰道。

他的話,聽起來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那去哪裡?”車夫又問。

山中最不缺的就是羊腸小道。他常在山中趕路,對於麵前兩條小路,自然認識。

左邊這條,是通往四安鎮的,另一個則是去抱柴村。

“我一個奄奄一息之人,哪還有什麼說話的資格?”趙長策的聲音,遮不住的陰陽怪氣。

好委屈呢。

“......好的。”車夫嘴角一抽,心中暗道,自己就不該多嘴問他。

除了這名冷麵小郎君,車上還有一個人。

他又詢問薑映真的意見。“姑娘,你要去哪裡?”

“彆去四安鎮,另外,找一間客棧。”薑映真囑咐車夫,少女容貌秀麗,輪廓溫柔明淨。

而正是這麼一位柔弱的姑娘,卻做出了下毒威逼的壞事。

一個時辰後,三人終於到了抱柴村。

到了客棧的第一件事,便是為趙長策熬藥。

一炷香之後,薑映真端了一碗甘草薑湯,出現在趙長策的麵前,“魏訣,你先喝點兒薑湯,暫時能緩解痛症。”

“離我遠一點兒,誰又知道,你借著薑湯的名義,又在裡麵下毒呢?”趙長策眼皮也不抬,他的嘴唇泛了紫。看來,天南星的毒,不容小覷。

薑映真怎會看不出來,少年對她的戒備,已經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而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一旦失效,再次重塑,並不容易。

薑映真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她用下毒的手段逼迫少年,隻怕,少年對自己恨到了骨子裡。

薑映真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本就是她卑鄙,利用魏訣的信任脅迫。

為了生存,任何壞事帶來的不可預知的結果,她也坦然接受。

少年腦袋低垂,麵色懨懨,隻是一味強撐。

薑映真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故作為難。“我的毒藥,全用到糕點裡了。即便你想吃毒藥,一時半會兒,我也配不出來。要不然,我再去找一些,看看能不能讓你滿意?”

“你敢?”趙長策拍案而起。

少女端著湯碗,立在不遠處,麵上笑意盈盈。

趙長策才明白,少女不過是故意刺激他。

“我倒要看看,若是將我毒死,你如何能逃出這裡?”一碗薑湯見底,少年的唇色稍微正常了幾分。

薑映真才稍微放下了心。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喝了薑湯,他總感覺,身體更難受了。

薑映真不會又在薑湯裡下毒了?

“薑映真,解藥呢?難道,你要眼睜睜看我被毒死嗎?”趙長策不死心,再一次問起解藥。

“你彆著急,隻要我出了清河村,一定會給你。”薑映真端走了湯碗,眸中卻劃過一絲笑意。隻要再煎幾副甘草薑湯,魏訣體內的天南星毒,便可以完全除儘。

若要魏訣知道,真正的解藥,其實就是一碗再普通不過的甘草薑湯,會不會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