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諉(一) 真真是我的好友,我不能強……(1 / 1)

往年,一入冬,山中的雪就沒停過,厚度堪及膝蓋。

可今年卻極不一樣,臘月裡隻下過兩場雪。

待冰雪儘數消融之際,村民們神色嚴峻,合力抬著祭品入廟。

村長認為,臘祭本是祈福禳災的好事,邀請京中大人也一同欣賞。

清河村的神廟前,香火嫋嫋。村長和燈花婆婆穿著祭服,雙手合十,跪拜虔誠,說著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吉利話。

薑映真換上了特製的祭裙,少女身姿亭亭,麵容清姝,眼眸烏亮。她在村民們的注視下,捧著盛滿香油的陶罐,將其注入土地神像前的燈盞裡。

少女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她的目光澄澈,如含黛山色,朦朧而惹人遐想。

添了新油,燈盞的火苗“噌”地一下明亮。不斷攢動的星星之光,承載清河村幾十戶人家的殷切期盼。

廟前,村民們屏氣凝神,目不轉睛地盯著燈盞。

火苗灼灼,而又燦爛。

薑映真雖然還未及笄,是一個不太成熟的小姑娘,但她行事穩重,在添油的過程中,挑不出一點兒毛病。村長和燈花婆婆掃了一眼明亮的燈盞,轉而看向薑映真,眸中皆是滿意的神采。

添油一結束,再也沒有薑映真忙活的份了。

她揉了揉泛酸的胳膊,才推出了熱鬨的人群。舉著盛滿香油的陶罐,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好在,薑映真終於可以暫時放鬆一下。

待村長和幾位長輩許下心願之後,臘祭的流程,已經過了大半。

每年臘祭,清河村都會擺酒席,全村人圍在一起吃飯,聯絡彼此感情,免得生疏。

李秀雲指著供台的豬腿,眼中直冒精光,她扯高了嗓子,“羅老三,這條豬腿不錯,歸我們薑家了,還有這五根臘腸,哦,村長之前不還說要分香油嗎?先給我們兩斤,也不算多......”

李秀雲匆匆扒了幾口飯,便離開酒席。她趕在其餘村民吃完飯之前,快步走到廟前,對著一旁的壯漢說道。她之所以這麼做,就是想先下手為強,挑一些好的貢品。

“李秀雲,你獅子大開口是不是?今年的香油隻有二十斤,你薑家一戶都敢要兩斤?要不你去問問村長答不答應?”羅老三一聽她霸道的要求,瞬間翻了個白眼。

這個農婦李秀雲,可真是貪婪。清河村的男男女女,就屬她不要臉,這也要那也要的,每年搶來的貢品比旁人都多。

“羅老三,話也不能這麼說,我們家薑映真,可是被選中掌燈的。一個瘦弱的小姑娘,費了那麼大力氣,你們怎麼也得多給我家一些啊。”李秀雲毫不鬆口,她就是盯上了豬腿和香油。

薑樹和薑婉,前幾日還想吃香油烙餅呢。她的孩子,要是吃飯不合胃口,長得像薑映真那麼瘦,可怎麼辦?

李秀雲舍不得自己的四個孩子受苦,她瞥了一眼,又發現了供台上的半麵羊肋,如同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至寶。

她的嘴笑得險些合不上,“呦,今年還有羊肋呢?羅老弟啊,給我們家少分一點兒唄?”等她回去,就將羊肋洗淨,切幾塊蘿卜,做羊肉湯喝。

羅老三的手裡拿著一柄彎刀,刃麵亮閃閃,無比鋒利,專門用來分割祭品。“你家要這要那的,也太多了,秀雲阿嬸,我隻是一個分肉的,你也彆為難我,想要什麼直接找村長。”

羅老三討厭李秀雲,這女人嗓門大,性格潑辣,清河村的人都不敢招惹。

“你這人,年紀不大,做事卻很死板。”李秀雲見他不答應,忍不住皺眉低罵,“你把我家的祭品也分出來,再給我留幾塊羊肋。你不給我,待會兒我自己找村長。”

李秀雲喊來薑樹和薑林,話中的笑毫不掩飾,“阿樹阿林,快來幫娘搬豬腿,沉甸甸的,阿娘一個人抱不動。”這麼一條豬腿,可夠薑家吃好久了。

*

飯席上,薑映真和何圓玉坐在一起。

臘祭的飯食,因為討彩頭的緣故,有酒有菜有肉,比平常的農家飯豐盛許多,一頓飯,何圓玉笑得開朗,似乎很儘興。

盧得風等人,隻是淺淺嘗了幾口,便撂下筷子麵麵相覷。從一開始,他們便瞧不上清河村。

一個藏於深山的荒村,盧得風沒必要將其放在眼裡,他們倒是想快點兒接回七小姐,但是,七小姐卻非要停留幾日。

這是他們待在清河村的第五日。

盧得風暗自腹誹,七小姐為什麼還是不肯走?

“.......歸寧?”少女彎眉下,是一雙漆黑的鹿眼,她看到突然出現的水歸寧,一怔,“你吃完飯了嗎?”

開席才不到一炷香,菜品還沒上一半,水歸寧直接跑了過來,薑映真有點兒驚訝。

薑映真的旁邊,恰巧還有一個位置,水歸寧擠開何圓玉,徑直坐在了兩人中間。

她語調淒切,一言一語,皆是不舍,“真真,我隻是不開心。以後,清河村的臘祭,恐怕我再也見不到了。”

薑婉和薑芳兩人,也與薑映真坐在同一個桌子。姐妹倆聽到水歸寧溫柔的話,隻覺嘴裡的菜瞬間寡淡無味。

裝什麼呢?

前幾日,她才領著狗仆人,來薑家耀武揚威,當著所有人的麵,將臘肉扔給村口的野狗。

誰信她說的鬼話!

隻可惜,當時薑映真不在,沒有看清水歸寧的惡心麵目。

“歸寧,你還是先吃飯,免得夜裡餓肚子。”薑映真見她神色落寞,以為她還對清河村有幾分留戀。

也是,在清河村生活十五年,突然要離開,無論是誰都會難受。

“那人是誰?”盧得風眸光銳利,將清河村民的一舉一動儘收眼底。他見水歸寧離開飯桌,主動與幾名陌生的少女說話,好奇詢問一旁的灰衣仆從。

很奇怪。

“大人,那名姑娘好像叫薑映真,是七小姐的朋友。”這幾日,灰衣仆從負責看守水歸寧。

他還記得那日的鬨劇,他奉命看護門院,兩個小姑娘卻來添亂。

其中的一個姑娘就叫薑映真。

“朋友?”盧得風皺眉,淺抿了一口酒,他注視哭泣的水歸寧和溫吞的薑映真,若有所思道,“......七小姐的朋友?”

水歸寧麵容淒楚,眸中淚光盈盈,而那位叫薑映真的姑娘,模樣局促,小心翼翼地勸導,生怕惹她難受。

小姑娘心思細膩,對於離彆之事,總忍不住哭得梨花帶雨。

清河村民釀製的農酒,性烈辛辣,兩三杯便令人飄飄然,並不比京中的差。

一盞濁酒見底,盧得風忽然有了打算。

七小姐一直賴著不肯走,是不是舍不得她的這位朋友?

臘祭結束,每家都分了貢品。

村長是東家,他麵上堆笑,詢問盧得風等人飯菜是否合胃口。

盧得風頷首,“村長客氣了,貴地民風淳樸,令人大開眼界。”他一揮手,侍衛便端上幾兩白銀。

村長又驚又喜,嘴上客套,可還是誠實地接過銀兩,“大人客氣。”

“村長,叨擾這麼久,深感抱歉,明日我等便要接七小姐離開。”盧得風長話短說。

“大人,怎麼走得這麼著急?難道,是我們怠慢了嗎?”村長一陣惶恐。

“村長言重了,我等回去交差,不能耽誤。隻是,當下我還有一事,想要麻煩你。”盧得風道。

大人要麻煩他?

村長隻覺是什麼棘手的大事,當即緊張道,“不知何事困擾大人,您不妨直說,隻要能幫到大人便好。”

“七小姐不舍好友,故而遲遲不肯走,不知,能否帶薑映真姑娘一同離開?”盧得風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令一村人目瞪口呆,隻覺耳朵出了問題。

“大人要帶......真真嗎?”村長緊張的麵色,稍微緩和了幾分。他心中暗道,還以為是什麼燙手的急事呢?

原來是帶薑映真回京。

“這.....大人,真真就在這裡,您不妨直問便是。”村長抹了一把汗。

“薑姑娘,不知你可否願意?”盧得風問她,“七小姐與你情誼深厚,一到京中,你們兩人也能作伴。”

村民們怎麼也沒想到,隻是吃個飯的功夫,清河村便變了天。

水歸寧入京,是要當千金,而同行的薑映真,則是她的侍女。

雖然身份有差彆,但薑映真一個村女,若能以侍女的身份,陪著水歸寧住進侯府,似乎也很不錯。

在旁人看來,薑映真倒是可乘機擺脫刻薄的薑家。

天降喜事。

薑映真的麵色慘白如雪,突降噩耗,她腦中一片混沌,結結巴巴道,“多謝......大人厚愛,隻是民女莽......撞粗魯,若在陪小姐入京,難免會生麻煩。”

薑映真藏於袖中的手,顫個不停。

她才不要跟著水歸寧一起入京。

水歸寧強撐一副溫柔款款的假麵,指甲卻深深嵌入掌中。

盧得風的話,不但令薑映真害怕,也讓水歸寧火冒三丈。

盧得風這個蠢貨在說什麼?

接薑映真一同入侯府?

水歸寧眼底劃過一絲冷笑,想都彆想!

京中繁華,錦衣玉食的生活,隻能讓她一人享用,至於薑映真,隻能一輩子生活在清河村。

“盧大人,我雖舍不得真真,但若狠心帶她離開,她難免會想念親人。我不能為了私欲,讓真真難受。”水歸寧粉麵玉淚,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掩麵哭泣。

薑映真膚色煞白,心中忐忑不安,聽到水歸寧的話,感激地看向她。

水歸寧真好!

李秀雲目光狠辣,見水歸寧施苦肉計,幾欲作嘔。

她當然明白,水歸寧就是不想帶薑映真一起。

可惜,她李秀雲可不會讓水歸寧痛快。

“大人,承蒙您青睞,真真若能同行,薑家求之不得。”李秀雲當即站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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