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入秋後的地板格外的涼,我居然夢到了最後一次見到爸爸的場麵。
好像也是在這麼一個深夜,我被翻箱倒櫃的聲音吵醒,隻看到爸爸他慌張地裝著自己的衣服和一個已經泛黃的破舊錢包,東西很少,兩下就可以裝完,但他卻像找什麼東西一樣,將整個櫃子裡的物品都一件件拆開檢查。但實際上,那裡並沒什麼值得他尋找的東西。
“爸爸,你在乾什麼?”我問道。
“曉妮……”看到我醒來他似乎嚇了一大跳,隨後眼中便流露出濃烈的痛苦和掙紮,他似乎想擁抱我,可動作卻像突然受了驚的兔子似的往後跳了一步,最後便是對我名字的低喃。
我對他所流露出的情感感到詫異了,於是便想下床去看看他究竟怎麼了。
但他卻在看到我下床後大步跑出了屋子,連帶著房間的門都被撞出了聲響。
“爸爸,你要去哪兒啊?”看著他慌不擇路的背影,我心中隱隱升起不安來,試圖呼喚他,想要他回來。
但其實這一切都是徒勞的,他不可能回來,他逃走了——在我10歲的時候。
我不知道普通的10歲小孩應該在這個年紀經曆些什麼,但總不會是被爸爸拋棄,他們很可能是住在溫暖的房子裡,每日抱怨著課業的繁瑣,但這些都是我的想象,畢竟我沒有真的去經曆,但我卻並不羨慕,我甚至不覺得那樣無聊的生活有什麼好?學習,然後學有所成,然後參加工作,然後結婚生子,然後變老,最後死亡,徹底完成大眾眼中的世俗美滿嗎,可對我來說,這才是最無聊,最蒼白,最無力,最讓人想要沉入死亡的深淵的生活方式。
爸爸拋棄了我,或者說是出售了我——他將我以九千塊錢出售給了林德,讓我帶上了這個標簽,但這都是後話,我真的覺得這是無所謂的。生活本身就是無所謂的,普通的人過著普通的人生,他們自以為自己擁有了幸福,但其實,那是一種可笑的透著蒼涼的欺騙式的幸福,是這個世界欺騙了他們,他們不感覺可怕,反而沾沾自喜,以為憑借自己的努力獲得了自己想要的,可是,真可笑啊,他們可能被馴化的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清楚吧。
……
最後,我從夢中醒了,夢中的光怪陸離讓我感到身心疲憊,我突然想起來從昨天姐姐走後就沒有再吃什麼東西。最後我吃掉了兩片麵包和一小瓶牛奶,感覺到不太餓後,就放棄了進食。
“坐在這裡發什麼呆?”林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你今天不用工作嗎?”我看著他慢慢走到冰箱旁邊,從裡麵拿出了一瓶他經常喝的酒水,那瓶看起來已經喝了一半了,但他皺了皺眉便喝了起來。
我可不想提醒他早上喝酒不好。
我覺得他很神奇,一個擁有著嚴肅的外表和沸騰的內心的人,他在我麵前表現的從不像在其他人或者是大眾眼中那樣,我甚至在想他跟我獨處時是真實的他,還是外麵的人眼中的他才是真實的他,就像他是一個大眾意義裡的成功人士,永遠穿著西服打著領帶,用一絲不苟的精神處理著工作中的大小事務,給予他人信服的感覺。可是,他也會做世俗不許,違法道德和法律的事情,但他的內心並不覺得有什麼錯誤,他一邊享受世俗給予他的讚詞,一邊在唾棄給予他榮耀的事物並且用行動打碎它。
“工作?你想問這?我還以為你要說說有關林霜的事情,怎麼,我可愛的小女兒也學會拐彎抹角那一套了?”他譏諷的看著我說到。
“你現在要用那惡心的稱呼繼續稱呼我嗎?”我真是厭煩這稱呼,讓我想到油膩的年糕,吞到喉嚨處還有被噎到的窒息感。
“怎麼,我可愛的小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但把這想法告訴了不該告訴的人就不太好吧!”他眼神陰翳,好像在忍著怒氣一樣,但嘴角卻掛起了他招牌似的微笑——我經常在雜誌或者電視上看到過。
“我覺得你應該好好去調查一下是誰乾的這件事,現在的你可真像個上了年紀的人,怎麼,你已經老到連派個手下去調查一下的能力都沒有了嗎?”我氣的有些顫抖,為林德居然認為是我告訴的姐姐而生氣,哪怕是林德自己去承認我也絕不可能多說一個字。
“是嗎?你覺得我老了?要不要現在就試試,乖女兒。”他陰沉的說道,連臉上那虛假的微笑都做不到了。
“我想,不需要試了,昨天你已經證明給我看了,不是嗎?”我挑釁的說道。
“哈哈哈哈……很好,真的好的很呢。”他猙獰的笑了出來。隨後將為從廚房拖了出來,力氣很大,我感覺自己是被架著走的,腳時不時就會脫離地麵。
我被帶到了一個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房間,當然,這地方怎麼可能讓姐姐知道?看到這裡麵陳設的任何東西,我親愛的姐姐都可能立刻昏迷過去吧,我情不自禁的想到。
這個房間我並不陌生,實際上我來過許多次——在我比現在還年幼的時候。那時林德也還算年輕吧,他總喜歡將無處發泄的——對世俗的——對他人的,全部發泄到我這裡。但隨著我年齡的增長和他慢慢的衰老,我已經很久沒再進這個房間了。
我當然知道那麼說的後果,我也清楚最容易激怒他的方法,我當然了解他。但我就是想這麼做了,是的,我覺得我應該這麼做,我的精神世界已經坍塌的不成樣子了,可是我的身體卻還在光鮮亮麗,這是不公平的,對我靈魂的不公平,我應該接受懲罰——用我最惡心的方式,最麻木的方式。
這個過程中,我喜歡將自己放空,去想一些為數不多的讓我開心的事情,這樣可以一邊讓自己的身體接受懲罰,一邊也能修補一下我的靈魂。於是,我便想到了我是如何學會識字的。那時的姐姐討厭我,但卻和其他人不一樣,她隻是擔心我搶走了他的爸爸,分走了她的父愛。可其他人卻是打心底裡厭惡我,覺得我是一個有著神經病的,天生帶著不詳氣息的孩子,他們認為是我的存在才會使整個家庭分崩離析,看,她的媽媽在出生時就拋棄了她,她的爸爸在她10歲時就被折磨的痛苦不堪也拋棄了她,她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對我的敵意這麼大,我也不理解他們口中所說的神經病是什麼意思,也許是一種罕見的疾病嗎?是會傳染給其他人嗎?可是我並不覺得我的身體有什麼問題,我甚至一度覺得是他們有病,有幻想病——幻想幸福的疾病。
我雖然不懂得他們,但我卻知道所謂的正常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我會去模仿有幻想病的人,觀察他們日常的生活,想象自己的每個動作,讓大腦這位提線師發揮它最大的作用。我成功了——在姐姐的家裡。她在我每日表現的謹小慎微的動作和眼神中漸漸明白我對她是毫無威脅力的,她的爸爸永遠最愛她。然後,她便發揮了她的天性,似乎是每個女性的天性——關愛弱小。是的,在她眼裡,我成為了一個可憐的孩子,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從沒上過學的孩子。她似乎要立誌教會我讀書寫字了,因為我看到了她眼中閃爍的光芒,但其實我很疑惑,為什麼不直接讓我去學校呢?為什麼不讓我去融入大家的生活——過所謂正常的生活呢?我沒有問,也許是林德對姐姐說了什麼,也許是我也很享受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光。
“啊!!”我的思緒被打斷,忍不住驚叫了一聲,真的好痛啊,我看著林德癲狂的神色,他好像沒有了顧及一樣,在我的臉龐上留下了鞭子的痕跡,我想用手觸摸一下,但無奈我現在被吊在架子上,雙手也被困住。
“怎麼?疼了,那也給我忍著,我可還沒夠。”他雙眼猩紅,手中不知何時拿到的一瓶酒,我看著他猛的飲了一口,便把酒瓶摔碎了,未喝完的酒液順著地板流到了他的腳下。
我很期待他被酒水滑倒,但我也清楚如果真的這樣的話,我隻能被惱羞成怒的他更為狠烈的對待。
中途我似乎暈倒了,對此我完全沒有意識,這是個奇怪的現象,要知道我可是從小就經常被這樣對待,不開玩笑的說,我的抗打擊能力其實很強,我對疼痛的感知也變得遲緩,所以暈倒這件事情其實是匪夷所思的,但也不排除是林德下手過狠的因素。
我被放了下來,身上的傷口我已經懶的看了,但手臂卻麻的讓我覺得我想立刻失去我的雙臂,看了“老”真的是非常禁忌的話題,林德為了教訓我故意拿出了曾經兩倍的時間,好像這樣便能顯示出他依舊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