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比尋常植物更加碩大的植被中有一眼溫泉,泉水邊泛著一層霧,熱氣蒸騰,將青莒的臉頰蒸得粉紅。
青莒從溫熱的泉水中起身,她抻了個懶腰,身體在水下舒展,真舒服。
等等,這是哪兒,她腦袋空空,依稀記得自己叫青莒,是護靈族人。莒草生長在田間地頭,田野山坡上,是生機勃勃,頑強不息的意思。
她腦子裡自己本職工作的記憶一點沒少,身為護靈族人,她可以看見彆人心口處纏繞成一團的悔絲,也可以扯斷其中幾根。
悔絲如果被扯斷,那麼這條悔絲代表的所悔過的事情就會消失在記憶裡,人每天可能產生幾條十幾條悔絲,也會消失幾條十幾條悔絲。
新鮮的悔絲是淺粉色的,時間越久顏色越深,最深最深的就會變成黑色。
她憑著記憶,很快發現自己泡得愜意的溫泉叫做了無泉,可以讓悔絲全數斷掉的了無泉!
誰乾的?是哪個混蛋給她踹下來的?她覺得他不會傻到自己走進去,一定是有人暗算她。
青莒生了火烤乾衣服,四處摸索著自己可能的居所,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座燒得什麼都不剩的屋子。
四周都是青山密林,這一座焦黢黢的房子分外惹眼,給清新的山野味兒平添了一股糊香。
最可憐的是這周圍隻有她一間房子,連個鄰居都沒有,更不會有人能和她說說她的過往了。
青莒有心靈感應般,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家,出於某種直覺,青莒扒開一根一根燒枯了的房梁,扒開了地板,果然在這裡!
就算失去了記憶,青莒也能輕易找到自己藏起來的錢匣子。
青莒摟著錢匣子,心中默念天不亡我,接著又把放火燒她家的孫子祖宗八輩問候了十來遍。
青莒掂了掂錢匣子,對裡麵的數量很不滿意,她必須要去找份活兒做。
在她這座木頭架子裡翻找了半天,甭管是有用的還是沒用的,全都被燒了個溜乾淨兒。
青莒艱難地薅出來一件被燒了一半的裡衣,白色的底子正好適合做幌子。
她抽出一根燒得黢黑的木棍,在幌子上寫:專治心病,何以解憂,唯有青莒。
簡陋的布片被插到木棍上,青莒也沒什麼行李好收拾,扛著幡子向街裡走去。
青莒這一路上都沒什麼生意,快走到街中心時,她被一個賣菜的老太太攔住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青莒,眼神倒是沒什麼惡意,她說:“姑娘,那邊正接親呢,你先在我這裡等一等,彆衝撞了新人。”
青莒:??
難怪這一路上路人都對她避之不及,合著大家都以為她扛著的是喪葬的靈幡,這老太太心眼兒不多但真實在。
真不能怪老太太和眾人誤會,青莒本就穿了一身白衣,在燒成架子的房子裡刨了半晌,灰頭土臉不說,頭發上還全是木屑,塵土將青莒剔透的麵龐遮得很徹底。
家沒了,記憶也沒了,她一直哭喪著臉,真像是來奔喪的。
“哎,姑娘還這麼年輕,過身的是爹娘還是夫婿啊。”老太太熱心地盤問,遞給青莒一張浸濕了的帕子,“可憐見兒的,來擦擦。”
青莒接過帕子,擦拭自己的麵龐,嘗試和老太太解釋:“我不是……”
老太太話茬接的太快,青莒根本來不及繼續說。
“沒了夫婿的話也沒什麼,我這邊認識幾個不錯的小夥兒,咱們還可以從頭開始不是,我保證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實人……”
“哎呦,小姑娘這麼好看呐。”老太太改變了主意,“我家的小子長得還不錯,姑娘要不要見見。”
青莒很合老太太的眼緣,如白瓷般細膩光滑的臉透出粉紅的血色,水晶珠子一樣的眼睛晶瑩剔透,扛著這麼重的幡子都不喘氣,身體肯定不錯。
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一看就好生養。
“停停停!”青莒把幡布扯下來,一字一字指給老太太看,“大娘,我是出來討生活的,我家沒死人。”
老太太明顯失望了很多,興致也不高了,她問:“你這都能治什麼?”
青莒賣力地推銷,想在今天開出第一單,老太太雖然不感興趣,可還是和善地說:“我家老頭子最近兩天食欲不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問他什麼他也心不在焉,姑娘你能不能看出來他這是犯了什麼邪?”
青莒攤了攤手,無奈道:“必須要人在場我才能看出來。”
老太太隨手一指,在兩人對麵,一位愁眉苦臉的老頭兒也在擺攤賣菜。
青莒看對麵老頭兒的心口處,也是密密麻麻的一團,都是淺粉色的絲線,看來這老人的隔夜恨也不多,在他心口最中間的位置,有一根顏色較深的。
青莒用神識去查探,探查完畢後,她神情複雜地看著老太太,將她拉到一旁,神神秘秘道:“這位大爺憂愁之事很簡單,隻是我怕我說了會加重病情啊。”
老太太也被帶得神情緊張起來,她說:“姑娘你說,我會好好勸勸老頭子的。”
原來這老爺子前幾日賣菜客人多給了一貫錢,他悄悄自己收下了,沒給老太太知道。而昨日,他正準備拿著這貫錢溜出去吃酒,卻不想在家裡放著的錢被孩子撿去了,孩子就交給了老太太。
他又心疼錢,又害怕被老太太發現,一連魂不守舍兩天。
“姑娘你真是神了!”本來老太太可以不信,可是昨日孩子真在家裡找到一貫錢交給了她。
“我說那天他怎麼把賬記得那麼齊全!”老太太匆匆塞給了青莒五枚銅板,“我這就好好去勸勸他。”
青莒將手中的銅板拋了拋,用帕子包了兩層,小心仔細放進懷裡,小賺一筆!
老大爺被老太太捏著耳朵嗬斥:“你真是長本事了啊!”
“哎呦,這麼多人呢,你鬆一鬆。”
“哎呦!”老太太手上的力氣加大,老大爺叫苦不迭。
青莒再度查探老大爺心口的悔絲,哎呦嗬,已經徹底消失了,老大爺也不再鬱結於心,愁眉舒展開了。
青莒滿意離開,今天財運不錯,而且又助人為樂了。
接下來,青莒要給自己找一個容身之處,房子燒了好在錢還在。
青莒一連問了好幾家,不是太貴就是太破,要麼就是又貴又破。
“姑娘你是租還是不租啊,這裡地段好,你不租的話轉手就沒啦。”房主賣力地介紹。
“多少錢一月?”
“一口價300文。”
“太貴了不要。”青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不管身後房主的讓步。
“250文也行,姑娘!”
青莒打算先去破廟將就一晚,守靈族人與常人不同,壽命更長,身體更好,便是成年風餐露宿也使得。
她沒有出去幾步,又被人叫住了,她以為還是精明難纏的房主,她很是不耐:“都說了不租,你有完沒完?”
青莒猛然回頭,她的素質耗儘了,正準備對著身後的人發火,卻看見身後的人不是方才的房東了。
這人看起來有些尷尬,伸出的手僵直,他收回了手,無措地摸摸頭。
青莒總是對長得好看的人網開一麵,這人星眉劍目,麵若冠玉,真真是‘皎如玉樹臨風前’,可惜他冷冽的麵龐卻被討好的笑破壞了。
青莒蹙眉,她就看不得美人作踐自己,她板著臉道:“彆這麼笑。”
這人聽話,立刻就把笑收了,青莒滿意地看著眼前終於有了幾分清冷的美少年,美人兒就該有傲骨。
“我家也有空出來的屋子,我便宜租給你怎麼樣?”美人兒殷切地等著青莒同意,又變成了哈巴狗的樣子。
“我要先去看看。”青莒沒直接答應,還是給了美人兒一個麵子。
“太好了,青莒姑娘,跟我走吧。”
青莒沒想到這人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莫不是這人認識她,那真是走了狗屎運。
這人支支吾吾地,在青莒期待的眼神下,好久才指著她扛著的幡子說:“這上麵寫的。”
青莒被自己蠢笑了,這幡子沒人看,她自己都要以為這是個擺設了。
“你叫什麼名字?”青莒邊走邊和美人兒搭話。
這人文縐縐說:“在下藺含風。”
跟著藺含風走到幾所宅子麵前,青莒扭頭就要走,因為這幾座宅子太好了,地段好,裝潢更好。
青莒把懷裡的銀兩掏乾淨也不能在這裡租上一個月。
“青莒姑娘!彆走啊,我這裡很乾淨的。”
“你這裡我租不起,還是算了。”
“都說了便宜租給你了,剛才那間屋子250文,我這間隻要100文。”
青莒聞言走得更快了,天上不會掉餡餅,這人必有企圖。
“隻要50文!”價格詭異地一降再降,藺含風朝她跑過來。
沒想到藺含風竟然比剛剛的房主還難纏,青莒站住,想看他打的是什麼算盤。
“你是圖財還是圖色?”青莒準備藺含風回答不對就給他敲暈。
“我……我是圖你這個人。”藺含風氣喘籲籲追過來。
青莒一臉果然如此,嗬,詭計多端的男人。
“啊,不是不是,我是想向你學本領的。”
藺含風再晚說一步,青莒就要用幡子砸向他了。
藺含風見青莒舉著那麼粗的幡子走的飛快,心裡更加佩服了。
青莒怎麼想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本領,還值得人家這樣追著他拜師。
“我、我是想學治心病。”藺含風再度指向了青莒的幡子。
“江湖上的遊醫術士多了去了,為何單單找我?”
“因為隻有你是真的,方才我看見了。”
青莒沒想到今天開的第一單,不僅僅掙了五文錢,還招來了一個小徒弟。
青莒去探查藺含風的心口,真是少有這麼純粹的人,悔絲不少但都是非常淺的顏色,她一根一根去看,她差點就要懷疑自己的能力了。
昨日,因為少吃了個包子懊悔不已。
前日,因為走神沒和店家道謝羞愧難當。
大前日,因為起床晚了沒買到吉祥閣的限量版糕點懊惱。
……
太精彩了,青莒拍案叫絕,這人確實很適合收來當徒弟,心智這樣單純,任她她呼來喝去怕是也肯聽。
可是青莒記得,他們護靈族人的本領是不得外傳的。
害,護靈族人就剩她一個了,規矩怎麼樣還不是她定的?沒出半刻,她就答應了藺含風。
“不過彆叫我師父,就當是我替我師父收的徒弟。”
其實青莒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這麼一個師父,不過是不想和這麼好看正直的美人兒差了輩分。
“以後叫我師姐記住了嗎?”
“好的,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