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賊 給孩子多做會兒夢吧,不……(1 / 1)

複山河 麻島嗷 2575 字 10個月前

陳靜姝睡了很久很久,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那時候她的同胞哥哥陳景豫還在,母後也不像後來那般就算笑起來也總是眉間帶著三分愁。哥哥總是偷偷帶過她溜出宮去瘋玩,自以為瞞過了父王和母後,可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每次都是笑意盈盈地等兩個臟小孩回來吃晚飯。

禹陳國冬天的雪總是隻有淺淺的一層,堆不起雪人更打不了雪仗,陳靜姝就常常在夏天有大冰塊的時候將刨冰堆成一座小雪山的樣子,然後還來不及想象一下大雪紛飛地美景就被陳景豫一口咬掉山尖尖,一個被冷的呲牙咧嘴,一個追在後頭拳打腳踢。

每年的元宵節父王母後會帶著他們兩個皮猴兒出宮,猜燈謎,看舞龍燈,踩高蹺,再給一人買一個漂亮的花燈提一路,帶回去在寢殿裡放著,直到下一次元宵節換一個更好看的。

過了節,父王和母後會帶著她一起去南邊的舅舅家小住段日子,南邊三四月的風景真的很美,就算是雜亂的野草也很可愛,她會拔很多的狗尾巴草,趁舅舅和父王不注意偷偷撓他們脖子。

陳靜姝最喜歡的遊戲是放風箏,可偏偏她的技術很爛,陳景豫也很爛,他們總是比不過表哥鄭謹一。順著風把風箏送出去的時候,風箏常常一個掉轉頭就栽在地上,有時候就算順利飛起來了,還沒飛得離地三尺高,線就和隨風而舞的柳條攪成一團。

這時候母後就會一手拉住躍躍欲試想爬上樹取風箏的陳景豫,一手按下想去搗亂乾擾鄭謹一的陳靜姝,帶著他們再紮兩個新的,而她的父王也顧不得有欺負小孩的嫌疑,卯著勁地要跟鄭謹一比誰的風箏飛得更高,總是要等穩穩勝過一頭了才會將線靶還給他們兄妹倆。

至於被垂柳搶去的那一個,就留著它在樹上吧。

驟然間,她的眼前又出現了城牆上那幾張蒼白的臉,與這些笑顏不斷交錯閃現著,陳靜姝想伸手揮開這些陰霾,可熟悉的臉龐讓她無法下手,隻能痛苦地扭曲著身子,帶著哭腔咆哮。

其實她早就已經醒了,可是她真的很累很累,於是刻意地想讓自己再睡過去,再看一會兒父王母後往日的樣子,就像以前無數日子裡,每到了午後她總是會小睡一會兒,做一個香香甜甜的美夢,醒了之後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靜姝,該醒醒了。”鄭謹一握住她揮舞的手,冰涼異常。

陳靜姝閉著眼發泄了許久,沒有怒罵也沒有哭訴,隻是如同一隻最原始的動物一般,毫無意義地吼叫著發泄情緒。

她終於是睜開了眼,通紅的眼睛看著鄭謹一。

“我們明明打了勝仗的。”

“我明明都帶著援兵回來了。”

“我們明明來得已經很快了。”

陳靜姝自顧自地念叨著,聲音嘶啞到鄭謹一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她的每一句話都仿佛喉嚨生鏽了一般,粗沉低啞,又在鋒利的鏽跡邊緣狠狠地摩梭過一遍,隻能從細微的縫裡發出些聲響。

鄭謹一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為什麼,就是沒來得及呢?”陳靜姝伏在鄭謹一的肩頭,沉默了半晌,輕聲道,“我不應該離開他們的。”

“胡說什麼呢。”鄭謹一歎息道,心中也是苦澀自責。

姑姑今年這麼急著將陳靜姝送出王都,或許是早有什麼不祥預感,隻希望唯一的女兒能夠逃脫繼續活下去。是他不該扛不住陳靜姝的苦苦哀求,帶著她一起回來的。

鄭謹一摸摸她的頭,替她將淩亂的頭發順了順,又起身取下爐子上吊著的熱水,反複將剛才翻找許久才尋出來的豁口杯子燙了好幾遍,才倒了大半杯遞過去給陳靜姝拿著捂捂手。

陳靜姝這才算是有些回過神來,也注意到二人如今是在間陌生的破屋子裡。

“我們這是在哪裡?”

鄭謹一將她身上的鬥篷又掖緊了些。

“你緊繃了這麼多天,剛才又受了那般刺激,總該先找個地方讓你歇歇,這時候帶你進城又太危險,隻能先在城外找找地方。我方才看了,這塊的人基本都逃難去了,隻留下零散幾戶年老體衰走不動的,還算是安全。”

隻是屋裡大部分能穿能用的也都被帶著走了,隻能擋擋風雪,再就是烤烤火燒點熱水。

二人的鬥篷一件墊在爛木床上,一件給陳靜姝蓋著,方才她摔倒時弄臟的衣物也還沒換下,此時已經被黃褐色的臟雪泥水染透,鄭謹一找了十來家也沒找著件能穿的衣裳,隻能將火爐再挪近些,方便陳靜姝烤火取暖也順便烘乾衣服。

“先在這裡將就過了夜,明天一早我們就走,現下你的安全才是最要緊的。”

鄭謹一添了幾塊柴讓火燒得更旺些,又照樣用熱水燙了隻豁口海碗,從乾糧袋中拿了張餅子撕成小片小片的,用熱水泡得軟爛。

他們二人趕得急,父親派來的援軍還在後頭,如今王都城中情勢複雜,不管操控者是誰,斬草除根,陳靜姝必然會是他們接下來的目標,當務之急還是先與大軍彙合,將她安全護送回南邊。

火光晃動著填滿這間空空蕩蕩的屋子,屋外寒風瑟瑟,從破舊的門窗強硬地闖進來,時而尖銳地嚎叫,時而低沉地嗚咽。

陳靜姝整個人蜷縮在鬥篷裡,靜靜地聽著他說話,火爐裡頭木柴水分重,燒得劈裡啪啦直冒火星子,她突然想起在城外遇到的那個逃難的跛腿漢子說的話。

“昨天就打起來了。”

術靖是南下入侵,而禹陳北部多丘陵山脈,就算禹陳潰不成軍節節敗退,按要翻山越嶺的行軍速度來算,術靖軍此刻應該離王都還有近四百裡才是。

陳靜姝是從南邊北上,六百裡的路程,地勢相對平緩好走,路上也跑死了四匹馬,足足用了八天才趕回了王都。

即使術靖另外抽調了最精銳的騎兵繞過正麵直衝王都,四百裡疾馳後的疲憊之師對上護衛王都的三萬禁軍,也不會這麼快就得手,更不會占了王都後就停止南下,甚至還放任外郊的平民逃走。

必然是禁軍中早就有人與術靖勾結裡應外合,或者那人根本就是謀劃已久,趁著外敵入侵,迫不及待地謀逆弑君。

“說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呢。”

那漢子的話重重地撞擊著陳靜姝的胸口。

那城牆上頭,似乎唯獨沒有四王叔陳宥平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