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被慶帝拽得腳步踉蹌進了禦書房,房內的裝飾與他上一次來時變了許多,原來一目了然空間中多了一扇巨大的屏風切割了空間,不僅如此,還多了許多物件,比從前顯得擁擠些許。
範閒一手策劃的”宮變”才發生沒多久,”宮變”的始作俑者就被強行帶到禦書房來,禦書房的布局又趕在這個時間節點上發生了變化,很難讓人不聯想到這些變化與範閒有關。
範閒的預感從沒如此糟糕過,使出吃奶的勁都掙不來慶帝的鉗製,他就死死用腳後跟抵住底麵,被拖行的路上碰到什麼就用空著的手緊緊攥住,一路上叮叮當當地撞倒了不少物件。
慶帝被範閒弄出來的動靜吵得頭疼,一拉一扛竟把範閒扛米袋似的扛在肩上了。任範閒自以為砂鍋大的拳頭死命捶打慶帝的背,慶帝那真的是大宗師級彆的鐵臂緊箍範閒如今弱不禁風的腰身完全不是問題。
“我不要呆在宮裡,放我下來!”事情發展到如今地步,範閒便破罐子破摔了,蓄意破壞皇宮就是個謀朝篡位的滔天罪名,給慶帝些時間讓他一一找出來有哪些人參與其中就是個誅九族的下場!不敬天顏和謀朝篡位,也說不清哪個會死得更快些。
範閒才喊完,就被慶帝一下扔進熏香過的層層軟褥上,人都摔懵了,一時做不出反應。他想撐著床起身,不料雙手陷在被褥裡的片刻,腳上鞋襪被除了個乾淨,隻聽哢嗒一聲,一個涼涼的器物便被扣在他的右腳踝上。
範閒顧不上形象手腳並用地騰到床沿,低頭看,發現那物件竟是一副模樣精致的腳鐐,寬約一指,鏈長僅約一米五,通體呈金色,內裡裹著一層軟皮,緊緊貼著他腳踝處的皮膚。床柱上用銅澆鑄了幾個掌心大的圓環,鏈子就扣在其上,而四根床柱被固定在地麵。範閒赤腳站在地上,沒走幾步就被鏈子牢牢扯住,寸步不得進。
“陛下這是為何!”
範閒看著腳上的鎖鏈和滿臉的不可置信,他一個放到宮外養大的私生子,何德何能至於此?兒子不聽話,殺了便是了;子嗣不豐,再生便是了。是有什麼大病才要“吊死”在他這棵小樹苗上嗎?可彆吧……
“閒兒啊,你既然隻肯認朕這帝王身份,那便好好體驗下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滋味吧。”鎖好範閒後,慶帝理了理衣裳,雙手往後一背,慢悠悠地離開了禦書房,隻在轉到範閒看不見的角度時囑咐侯公公幾句,“好生看著,照顧好了。”“奴才遵命。”
“陛下!”範閒的手指著慶帝離去的背影氣得發抖,怎麼也想不到那樣心思深沉的帝王能乾出這種耍渾的事來。腳上的鎖鏈緊貼他的皮膚,無時無刻不在彰顯其強烈的存在感,即便被他的體溫捂熱了,依舊無法忽略。
範閒泄憤似的抬腳踢了踢,而後仰頭躺倒在床上,以雙臂為枕盯著古色古香的天花板思考這幾日的經曆,事情怎麼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呢?
自己從異世來到這裡已有十六年多了,在澹州時,為著暗處的危險,奶奶與他隻得裝著關係冷淡;他與一同長大的妹妹也是近些日子才見麵;從前他沒有一個朋友,後來終於不打不相識了滕梓荊,卻因為進京都,這唯一的朋友也逝去了;一樁樁一件件的,很難不和慶帝沒關係。如今又因著想拿回“母親”的東西而被困皇宮中,連身份都要改變,他何德何能遭一國皇帝這麼看重啊。
慶帝將他扔在澹州十多年不管不問的,甚至給自己安了一個戶部侍郎私生子的名頭,現在卻突然要認他了,一腔的父愛居然沉澱了十幾年才爆發,這種鬼話誰愛信誰信,他反正是連標點符號都不會信的。
或是血緣紐帶,亦或是同為異世之人的出身,他與葉輕眉一樣崇尚自由,厭惡束縛。他本以為依靠自己的小聰明能在封建時代裡保留幾分自由,殊不知這點自由是裹在毒藥外的糖衣,是他人給了一棒子後的甜棗,不知不覺的,範閒心裡有了一個瘋狂的的想法。
床邊的憑幾上擺放不少杯盞,都是給他準備的。範閒隨便拿了個茶杯用被子裹著敲碎,挑了塊大的碎片繼而決絕地劃開了左手手腕。接下來,在被宮人發現他的自殘行為之前,他一遍遍地劃開愈合的傷口,就像不知道痛一樣。
範閒不是受虐狂,也不打算放棄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隻是從前世躺在床上無力的那些年憋的氣一直帶到了現在,未曾消散。這件事他以前想做很久了,但重症肌無力讓他無法選擇生命的去與留,就好像現在的他無法選擇去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