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太平彆院不能隨便進去,範閒也沒想到要進去會遇到九品箭手的駐紮,雖然很頭大,但到了這步硬著頭皮也得上!
趁著五竹在院外與燕小乙糾纏,挑得燕小乙的戰意高漲一時間無心注意院裡的情況,範閒接著樹林的遮擋朝繞去太平彆院後頭。
整個院子除了燕小乙再無九品上的高手,燕小乙和士兵又都被院外的五竹誘出去了,以範閒的身手,翻個牆簡直再輕鬆不過,根本不在話下。因為這事他常乾,譬如翻個林婉兒後院的牆頭。
落地之後,範閒快速觀察一遍院子的布局,心底大致有個了解,方便他規劃一下逃跑路線。五竹叔給他的信息十分全麵,對上所見的景致,範閒當下知道怎麼摸進老娘曾經住過的建築。
連大內侍衛統領都來了,範閒自認不是特彆心細的人,但他惜命啊。沒敢直接進去,先站在屋外觀察下情況再說。
靜站一會會,真沒聽到丁點人氣,他開門進屋關門的動作一氣嗬成。不過開門期間木門轉動時發出的咯吱聲把他嚇得夠嗆,大氣不敢出。直到門合上也沒意外狀況,他的背抵在門上,長長地吐一口氣。
手掌捂在左胸上,手心是心臟怦怦直跳的觸感,心底默念,“小範爺你怕什麼呀,你可是四歲就把自己的師傅腦袋禿嚕瓢了三回的人,一個九品箭手而已,五竹叔肯定沒問題,人出去絕對能給留在外頭,這裡鬼影都沒一個,彆慫自己嚇自己,給五竹叔拖後腿。”
心理建設好之後,範閒邁著六親不認步大搖大擺地往裡頭走。
裡間的牆上掛了許多女人的服飾,想必是他娘的吧。環顧一圈,範閒覺得奇怪,為什麼把衣服往掛上牆,過去了十多年他也長這麼大了,衣服能在空氣中保存這麼久不褪色不腐爛?
不合理的事也不歸他管,甩了甩腦袋,亂七八糟的想法全丟掉,人立馬趴床邊開始掀被子翻枕頭揭褥子,手腳速度動作不小愣是沒找著他老娘的鑰匙。
鑰匙還沒找著,突然,他翻東西的動作停住了,人直挺挺地僵在一邊,因為屋裡還有另一人的氣息!
這個驚人的發現攪亂範閒的心,進門時壓下的慌亂複現,他的心越亂腦子轉的越快。
範閒當下做出決定——頓住的手用最輕最緩的動作放下收回,他為一探太平彆院搞出許多煙霧彈,隻要他的速度足夠快動靜足夠小,絕不會有人懷疑到他的身上。
做計劃時沒想過會殺人,範閒身上就沒準備太多致命的毒藥,更沒有可以悄無聲息置人於死地的毒藥,他牙關一咬,希望情況不會糟糕到要他直接上的地步。
範閒從靴子裡摸出藏好的匕首,運氣屏住氣息,躡手躡腳貓似的踱向屏風,靠過去認人屏風後麵的人是誰、是他能處理的人不。
一步,兩步,三步,屏風後的身影一點一點地顯露在範閒眼前——那人背對他範閒端坐在簷下木板地的蒲團上,居湖中央前,他身前還擺了一桌案,案上有茶具香茗糕點,頗為閒適地賞景喝茶吃糕點。
然而,此番午後休閒的場景卻叫範閒又驚又俱,不為其他,此人定是慶帝無疑!範閒麵聖的次數雖屈指可數,慶帝的身形氣度刻在他腦子裡難以忘卻,光靠一個背影,範閒便能確定慶帝的身份。因而才令範閒失了鎮靜,瞳孔猛縮,周身一震,屏住的氣息也泄了幾分。
範閒懊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能命令大內侍衛統領燕小乙巡視彆院的,除了九五之尊的慶帝,無人有此權利。
他現在的心情隻有一句“臥槽”能具體形容,想悄悄地殺人卻發現那人是皇帝,還有比這更糟的嗎?簡直人生滑鐵盧啊!
範閒嘴唇緊抿,腎上腺激素瘋狂激增,再後悔進屋時沒有謹慎檢查已於事無補,下一反應把拿著匕首的手背在身後,腿向後邁打算悄悄地倒退回屋內,心裡直打鼓,隻要慶帝沒看到他這事就好揭過。
早在範閒翻牆進後院時,慶帝便有所察覺,更彆提他進屋後那番大得鬨上天的動靜,好比在人耳朵旁敲鑼打鼓地說我來你家偷東西啦。慶帝忍俊不禁,這小兔崽子也不會收斂些,若不是五竹護著,不知道怎麼死的。
今天當爹的好好教訓這個皮孩子。
慶帝不矯情,知道範閒發現是他了,雙腿一撐瞬間站起,直接轉身對上範閒慌亂的眼神,以及一張僵笑的臉。慶帝有意嚇嚇他,繃著臉不給一點表情,雖然戲謔的眼神和微不可查上揚的嘴角出賣了一些他的小心思,可惜在心慌的範閒看來,心更慌了。
慶帝的腳步不緊不慢的,可每一步好似碾在範閒瘋狂打鼓的心上,他每進一步,範閒就後退一步,退的步子比大刀闊斧的慶帝要小得多,還沒兩步,慶帝就站在範閒麵前停住。
雖然慶帝的個頭比範閒矮幾分,但他靠帝王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用一個眼神把範閒鎮住不敢繼續後退,乖乖地站定在他麵前。
與慶帝的距離不過半臂,範閒嗅著縈繞在鼻尖的厚重香氣,似檀香,又不似檀香,是種很複雜的,令人不知覺間甘願俯首稱臣的威嚴氣味,僵硬的嘴角又上揚了些。
威嚴的男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眼前的少年郎,恣意的眼眸快被驚慌淹沒了,他右手繞到範閒的身後,一根根地掰開少年郎緊握泛白的手指,毫不留情地奪走那把沾滿了冷汗的匕首。
“小孩子家家的,彆整天玩些危險的東西,這個,”慶帝兩指撚起匕首的柄在範閒眼前晃了晃,隨即握在手心用袖袍罩住,“朕替你收好嘍。”
範閒在儋州這麼多年,鑒查院每天都會把他的活動巨細無遺寫成一份報告放在禦書房的桌案上,慶帝當然知道費介是範閒的師傅,從小吃毒藥跟吃飯似的,匕首上估摸也抹上了毒藥,即使被匕首劃傷範閒也不會有事。
聽起來好像是件好事?但慶帝不高興,所以他把匕首沒收了。
範閒的嘴唇囁喏,他似乎想對此解釋一二,腦袋一片空白,他什麼都說不出,或是不知道說了什麼。直到慶帝從他身側走過,似檀香的氣味將他包裹了才回神,背後仍保持被掰開僵持的手指終於恢複,手落回腿側。
這經曆太*刺激了,範閒暗暗吐槽,不管前世今生都沒遇過這麼刺激的事兒。一想到皇帝約等於元首,自個兒跟做賊似的在老娘的故居裡東翻西找,卻突然發現最高元首在屋裡看著你亂翻,這還不夠刺激?
範閒真臉上笑嘻嘻,心裡媽賣批,主要還是愁的呀!他跟五竹約定的時間不長,不一會兒燕小乙該回來了...
不對,燕小乙回不回來已經不重要了!皇帝在這,沒有允許,他哪走得了!
屋內的氣氛安靜中透著濃濃的尷尬,來自範閒的尷尬。最終還是慶帝打破二人的僵持,“行了,你也彆在朕後邊假笑了,臉僵著不難受呀?”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意思範閒到自己身旁。
“好嘞,陛下您說的是。”範閒臉上一垮,身體一鬆,雙手作揖虛虛一拜,狀似誇張地小碎步滑到慶帝身邊。
“你可知道,這個彆院的主人是誰?”慶帝的語調漫不經心,仿佛就是隨口一問。
可範閒一聽,周身汗毛全要炸起,下意識挑了挑眉再次掛上招牌的營業微笑,“不知道啊,我今天和大夥兒一塊出來踏青,路過此地有些口渴進來討口水喝。陛下,那您知道這個院子的主人是誰嗎?”
路過進來討口水喝,“嗬”,慶帝被這個荒誕的理由逗笑了,也就範閒有這個膽兒敢在他麵前睜著眼睛說瞎話!“挺有膽兒的啊。”
範閒悄悄抬眼觀察慶帝的神情,雖然對慶帝不時的寵溺態度感到莫名,但今日今事在他那算翻篇了,不論他的目的如何,結果對自己無害便無所謂。
“朕自然知道彆院的主人是誰,你娘親葉輕眉的。”重音直接落在“葉輕眉”,一下把這三個字給震入範閒腦裡。
慶帝怎麼知道他娘的?他怎麼知道自己今日為他娘的事而來?······
一個又一個的疑惑在範閒的腦裡爆炸,他心神巨震,精神恍惚。
不留神時,突然,他的脖子一痛,兩眼一黑,直接昏了。慶帝伸手一攬,接住這個攪得京城風風雨雨的少年郎。低頭凝視一陣昏迷的少年郎,帝王不得不感慨少年郎的眉眼肖似他的母親,個彆地方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讓少年的美多了份銳氣,煞是昳麗出眾。
燕小乙遠遠地跪在屋外,大聲請示慶帝,手卻已搭在弓上。
九品上高手的耳力已非常人,燕小乙作為唯一的九品箭手,耳力更是強悍,他清晰地聽到屋內出現兩個人的呼吸聲,可他離開前屋中僅陛下一人。
況且這兩道呼吸聲糾纏在一處,他難以分辨陛下與不明人的位置,恐那人挾持陛下做出不當的行為,便高聲請示、暗中瞄準。
“你進來吧。”慶帝一聲令下,聽起來中氣十足不似被人挾持,燕小乙這才收了弓,若是陛下無事,再以利刃指向陛下便是大不敬之罪。
“你把這孩子放朕的馬車上,收拾收拾,待會回宮。”燕小乙忙不迭接過慶帝手裡的人,是一個少年郎,與誘他出去的人可能是一夥的。但慶帝的表情很平和,燕小乙吃不準帝王的心思,隻好發問,“這是?”
“朕的孩子。你當心些。”慶帝用平和的語氣說了句讓燕小乙心頭驚駭不已的話,儘管他對慶帝把私生子藏在外麵十多年,到方才才打算把人接回宮中的原因有所好奇,但他接在手裡的人涉及的是皇家秘闈,再多的不是他一個大內侍衛統領可以打聽的事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