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身周那道薄如蟬翼的屏障逐漸清晰可見,伸展著形成一張白色結界網,將團團鬼氣包裹其中。
連原本死死纏繞在塢無塵身周的鬼魂也一個接一個地被剝落,似乎有什麼無法抵抗的東西,將它們悉數扯進那道白色的結界中去。
幾縷僥幸掙脫的鬼氣掙紮著往前逃竄,卻被賀行口中的法訣擊退,儘數彈了回去。
不過半柱香時間,原本遮天蔽日的森森鬼霧就被收了個乾淨。白光收斂,結界迅速回縮,凝結成沈意掌心一顆曜黑的光石。
塢無塵終於恢複自由,他吐出一口濁氣,揉了揉僵硬酸脹的肩膀,雙手合十,作了一揖:“多謝二位出手相助,無塵感激不儘。”
賀行擺擺手,自來熟地伸手搭上他肩膀:“相見是緣,無塵兄不必這麼客氣。”
塢無塵剛要開口,就聽賀行話風一轉:“大家都是實在人,你要真想謝我們,不如帶我們進祖祠看看。我聽說那裡頭可都供著不少好東西,我這人知足,隨便拿幾樣不起眼的,絕不多取。”
塢無塵嘴角抽了抽,一時有些語塞。
賀行還欲再勸,身後一隻手伸了過來,拍下他搭在人家肩上的手臂。
沈意麵無表情地站在兩人身後,桃花眼中染上幾分涼意:“現在進不去。”
“現在進不去,那什麼時候能進?”
賀行抓住話頭,刨根問底。
“賀道友莫急,沈兄說的沒錯,鬼障雖收,祖祠卻還進不得。二位不如先在榮山住下,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帶你們下去一探究竟。”
塢無塵誠心提議,先不說沈意,賀行是斷沒有拒絕的道理。
想幫玉枝找回丟失的兩魂,看眼下局勢,祖祠就是關鍵。既然現在進不去,那留在榮山靜觀其變就是最好的辦法。
“無塵仙長如此誠心,我們自然該是卻之不恭了,沈兄你說呢。”
賀行笑眯眯地看向沈意,眼裡閃過細碎的光,表情狡黠的像隻狐狸。
沈意目光淡淡,盯著人的時候卻有種含情脈脈的錯覺,他沒言語,隻默默點頭,表示讚同。
“既如此,二位隨我來。”
兩人跟著塢無塵穿過楊樹林,走過長長的青石階,路過一片紅磚黑瓦,踏進角落處的一間小院子。
“這裡是我最初上山時住過的院子,現下無人居住,此處僻靜,平日裡也不會有人前來打擾,二位可以放心住下。”
隨手撣去案幾上的一點灰塵,塢無塵抱歉地說:“久未居住,屋子有些蒙塵,床也隻有一榻,委屈二位擠上兩日。兩日過後,我定會履行承諾,帶二位下祖祠一探。”
賀行打量著屋裡的陳設,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說臟其實也並不臟,案幾窗棱都隻是表麵落了薄薄一層灰塵,瞧著是會有人定期打理的樣子。床雖然隻有一榻,被褥卻有兩套,住下他們二人綽綽有餘。
沈意常年在外遊蕩,很多時候都是以天為蓋地為廬,對衣食住行一類毫不在意,此刻已在榻邊坐下,顯然適應能力很強。
賀行突然想起什麼,開口問道:“無塵仙長,可否告知飯堂位置?”
他指指肚子,表情無辜:“我餓了。”
沈意瞥來一眼,覺得他雜事諸多,懶得再理,乾脆脫了靴子翻身上榻。
塢無塵無奈道:“是我疏忽了,想來賀兄還未辟穀,眼下天色過晚,明日一早我會送些吃食茶水過來,賀兄且先忍忍。”
賀行笑眼朦朧:“如此甚好,若能將茶水換成酒水,便更好了。”
塢無塵苦笑著應下,轉身離開了。
住所穩定,吃喝不愁,賀行滿意的忘乎所以,待人走遠了,才想起屋裡還有位捉摸不透的主。
他看著躺在床榻裡側,用後腦勺對著他的沈意,突然有些不大自在。自從束發以後,還是第一次跟彆人同榻而眠。
“那個,沈兄……”
“沈意。”
那人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頭。賀行一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名字。
沈意翻了個身,麵色坦然的望著他重複道:“沈意。”
賀行有些不明所以,訥訥附和:“沈意兄……”
話一出口,便見沈意木著張臉道:“我未必比你年長,不必稱兄。”
賀行撇撇嘴,心中腹誹這人事多,改口卻相當麻利:“沈意,有件事我們得商量一下。”
手指了指床榻裡麵的位置,臉上掛著狗腿的笑,他柔聲問道:“能讓我睡裡麵嗎?”
屋裡點了盞小油燈,燭火昏暗,夜空玉環高掛,素銀懶散地透過軒窗,照亮床邊人的側臉。
沈意躲在陰影中,借著那抹澹月,瞧著賀行殷紅上揚的唇角。喉結滑動,他側身支起手肘,長腿微屈,從榻裡挪向外側。
賀行站在床邊,低頭看著平躺在榻邊的一長條人,歪著腦袋發出靈魂質問:“你躺在這,我要怎麼進去?”
沈意打了個哈欠,眼瞼半闔,沉聲道:“隨你。”
話畢,他便徹底合了眼,不管不問。
屋裡安靜片刻,漸漸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脫掉外袍,解開發帶,最後脫下長靴。沈意聚神聽著,那聲音卻戛然而止。
須臾,頭頂投下一片陰影,把本就微弱的光遮了個嚴嚴實實。沈意抬眸,不經意撞見賀行偷偷瞧來的眼。那人褪了外袍,僅著純白裡衣,一條腿已經越過他邁上了榻,膝蓋撐起身體,虛虛跪坐在他下半身。
仿佛做壞事被抓了個正著,賀行尷尬又慌亂地抬起另一條腿,匆忙往裡爬。散落的發絲垂落,劃過脖頸,帶來陣陣癢意。沈意閉了閉眼,壓下心底那股異樣的感覺,腦子裡胡亂地蹦出一句話,他未經思索,莽撞地宣之於口。
“你的胸不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