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行跑了 春。萬象宗神隱峰上,玉蘭遍……(1 / 1)

風生水起 一方青台 2744 字 10個月前

春。

萬象宗神隱峰上,玉蘭遍野,小花骨朵心苞似的向上伸展,白淨粉嫩。

峰內主院站著位白袍男子,長身鶴立,氣質清冷。遠遠望去,周身似縈了層薄霧,令人不敢褻瀆。

一位身著紅白弟子服的少年站在他身後,躬身低頭。

“二峰主,弟子遵宗主令,來請賀師兄。”

“何事?”

雲無心把水桶從一棵樹下挪到另一顆,木瓢入桶,濺起幾滴水花。

小弟子頭也不敢抬,任水花打濕衣角,低聲恭恭敬敬答:“仙盟大會的信函已至,賀師兄仙法精湛,宗主說,此次他定能為宗裡爭光添彩。”

雲無心點點頭,把木瓢扔到一邊,手上捏了個訣,水流登時衝天而起,須臾又化作無數細小的雨滴,悉數落入大地。

微風吹過,玉蘭花苞隨之搖動,其中數朵已顫巍巍地打開最外層的幾片花瓣,似乎在為這場人工降雨感到欣喜。

澆完了花,雲無心即刻轉身回屋,遙遙甩下一句:“賀行早跑了,叫陸尚思自己找去。”

留下小弟子孤身一人在漫山玉蘭中吸著鼻涕,這刮風落雨的,真冷啊。

距離萬象宗往西百十裡的榮山鎮上,一玄衣青年神采奕奕,笑意盎然地支起個破敗小攤,攤旁架著一字牌,上書“除祟辟邪”。攤麵上擺了些小玩應,瞧起來頗有古怪。

過路人大多行色匆匆,瞧上一眼便繞道而行。偶爾也有一兩個,譏諷地笑上幾聲,隨手取樣東西,再撒幾枚銅板扔到桌上。

一老婦駐足瞧了半晌,終於忍不住上前搭話:“小夥子,你賣的都是些啥?”

賀行將桌上散落的銅板收進荷包,掛上張待客笑臉,認真回答:“都是些自己做的小法器,可以護身。”

老婦上下打量著他,麵帶狐疑。這青年瞧著年歲不大,長得又格外好看,實在不像有什麼真本事。

況且這鎮子背靠榮山派,往常仙士們偶爾還會下山探查,護衛百姓,可最近山上出了那檔子事,哪還有閒心派弟子下山賣東西。老婦默默腹誹,隻當這位是個遊手好閒的江湖騙子,不過好歹也算賣個好彩頭,為了生計,也無可厚非。

再想想自家那情況,老婦歎了口氣,不知哪來一股複雜的情緒,她躊躇開口:“我也想買一個,不過我沒什麼錢,要不你跟我回家,我請你吃頓粗飯,你隨便送個什麼給我都好,權當交換了。”

賀行的目光從她打著補丁的衣服,上移到那張滿是溝壑的臉,最終定在稀疏的眉毛中間那一點黑氣上。

字牌一翻收了攤子,他笑著應道:“帶路吧。”

榮山鎮較一般鎮落麵積大些,但村戶分布零落,與最中心的主城更是搭不上邊,賀行一路跟著老婦七拐八彎,直走到太陽快落山才到。

兩人停在一座破敗的土屋前,老婦伸手推開腐朽的木門,發出些咯吱聲響,賀行跟在她身後邁步走進院子。初春時候,院裡的棗樹還沒開花,落葉雜草鋪了滿地,雜亂不堪。家裡像是養過雞鴨,現在卻不見一隻,隻留下角落裡空空的草窩料槽。

路上賀行已經把這家人的情況打聽了個七七八八,老婦姓趙,早些年老伴和長子上山打獵,卻被野獸活活咬死,如今家中僅餘一次子,這幾日不知為何犯了瘋病,整日癲狂癡傻,到了夜裡情況更重。

家境拮據,趙婆婆四處湊錢帶兒子看了一次醫,那好心的郎中替他檢查半晌,什麼也沒瞧出,連錢也沒收,收拾東西便要走人。末了猶豫著開口,說這人或許是中了邪祟,若能想法子請山上的仙師幫忙瞧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那仙師哪是尋常人家請得起的,趙婆婆原是已經放棄了,想著自己一把老骨頭,能將養一日,便把小兒子養上一日。實在活不下去了,大不了買點老鼠藥,往最後那口米裡拌上一拌,母子倆一並歸西。

偏偏今日,她上街就碰到了個賣法器的江湖術士,她想,這或許是上天又一次打趣,見她要絕望了,便又拋出一點點餌料,惡趣味地盯著她猶如瀕死的困獸,拖著半臭的軀體再度掙紮而起。

天意弄人,最享受的大約便是世人從期望到絕望的過程,上天玩味地欣賞著那些執著又倔強的掙紮,偶爾看的開心了,便賞賜個略好的結果,總歸於天而言,不過翻翻手掌罷了。

進了家門,趙婆婆反而局促起來。

她忙手忙腳地找來個矮腳凳,用袖口擦了擦放到院裡的那張木桌旁,順便抬手掃掉桌上幾片落葉:“小道長餓了吧,你先坐,我給你做飯去,一會兒就好。”

說著轉身往後頭廚房裡去,走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什麼,步子一頓,轉過頭來問:“小道長,你有什麼忌口的沒有,我注意著點。”

賀行已經在那張被她細心擦過的小凳上坐下,衣袍撩起,略顯隨意地搭在腿麵,聞言抬起頭,露出幾顆潤白的牙齒,客客氣氣道:“沒忌口,勞煩婆婆。”

趙婆婆點點頭,心裡默默盤算著家裡僅存的那點子臘肉,弓著背進了廚房。

日頭西落,風聲漸起,浮於地表的灰塵被風揚起,飄飄灑灑舞在半空中。

賀行手肘落在膝蓋處,一手支著腦袋,視線直勾勾盯著側屋那扇緊鎖的房門。門是從外邊鎖上的,屋裡沒一點動靜,窗棱門縫都被堵了個嚴嚴實實,一點風都不透。

突然察覺到一絲詭異,賀行眉梢微動,這家的小兒子不是瘋了嗎,怎麼被關在這麼個透不過氣的屋子裡,居然也能安安分分地一聲不出?

這人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眼見著太陽完全隱沒在山後,院裡突然刮起一陣邪風,塵灰漫空,桌椅板凳紛紛顫動欲起。賀行手裡飛快捏了個訣,從滿院的鬼氣中圈出一方淨土,欣欣然坐在小板凳上靜觀其變。

一片混沌中,滿地落葉席卷而起,在院子角落處升騰聚攏,漸漸現出一個女子的輪廓。

仿佛受到了什麼感應,原本寂靜的側屋也開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裡麵的人似乎終於又“活了過來“”。

葉女方一成形便攜風帶葉地猛衝向側屋,賀行眉心一跳,剛要出手阻攔,那葉女卻不知為何瞬間被彈飛出去,身上的葉子撲棱撲棱掉了滿地,那扇看起來岌岌可危的破敗木門竟好好地立在原地,出乎意料地起到了防護的作用。

沒工夫多想,趙婆婆不知何時已經跑了過來,白著臉站在他身旁,手裡還拿著炒菜的鐵鏟,唇瓣抖動著,不知是嚇的還是有話想說。

賀行麵不改色,指尖撣去袖口一點被風卷來的黑灰,又從腰間抽出把折扇,“唰”一下展開遮住大半張臉,隻留下雙亮晶晶的笑眼盯著對麵已經怒氣衝衝的葉子女,他說:“這位姐姐,飯快好了,要不坐下一塊吃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