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藍此刻的語氣與她剛剛麵對獵器者的語氣完全不同，雖然是帶有幾分嘲諷，但是卻從她的言語之中呼之欲出的是她對女兒滿滿的愛意。

柯柏覺得臉頰羞的火辣辣的紅，就在今天早上她還跟柯藍放下豪言壯誌，她現在還在上學就能夠賺到一個義眼的錢，那麼將來她就能夠賺到許多許多義眼的錢。

結果現在卻因為出現了一點點小小的偏差，趴在母親的背上，簡直就是赤果果的在打自己的臉。

柯柏不知道的是她以為是自己生意上的小成功，結果不過是她所賣出的東西都被柯藍打包買走了。

柯藍還想要繼續說，但是她感受到了來自後背上那人扭動，隨即寵溺的開口說到：“好好好，我不說了好吧？今天晚上做了你愛吃的孜然肉片，我們回家吃飯。”

肉類在整個舊域裡麵可以算得上是稀缺食物，大多數人們所能夠購買到的都是人工合成的人造肉類，隻是用一些廢舊垃圾進行製作的，但即使是這種食物，柯柏和柯藍也沒有辦法做到天天都能夠吃上。

所以柯柏雖然沒什麼力氣，但心情還算得上雀躍，甚至在母親的背上還閉了閉眼睛，有些犯困。

她自然是沒有錯過一直在她母親頭頂上不斷閃動著的標簽：仿生人978。

她的母親如果是仿生人的話，那麼她是從哪裡來的？舊域可做不了人造子宮養育胎兒的項目，這個標簽簡直就是在跟她開一個十分離譜的玩笑，柯柏認真的想，然後困倦的閉上了眼睛。

柯藍在聽到了柯柏在她背上均勻呼吸的時候，關閉了她的呼吸模擬裝置，這東西實在是太費電了。她笑了笑，拖著柯柏往上抱了抱，然後一步一步的往家裡走去。

當柯柏在熟睡中蘇醒過來的時候，她看到了她房間熟悉的天花板，就在她想要起身去看看她母親在做什麼的時候，卻發現她的胳膊根本動彈不得。

柯柏：？為什麼動不了？

她張開了嘴呼喚：“媽？”房間裡麵有些昏暗，透著微弱的燈光，房間內除了她再沒有其他的人在，所以她柔弱的氣音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就在柯柏以為母親不過是出去做飯了的時候，她聽到了來自女人低聲的抽泣。

“真的沒有辦法可以治好麼？我的女兒接下來就要住在床上一輩子了麼？求求你，告訴我一些其他的辦法吧，我的女兒她才十九歲，她不能就這樣躺在床上一輩子！”柯藍的聲音不大，但是卻穿過了牆壁直直的刺入柯柏的耳朵裡麵。

她再也動不了了？柯柏感到難以置信。就那麼簡單的一針藥劑，就能夠讓一個成年人再也站不起來？

“需要特殊的解藥？不管多少錢我們都會付的醫生，求你救救我的女兒...”柯柏聽到了柯藍正在屋外苦苦的哀求。

不知道終端那頭的人究竟說了什麼。

“真的？請務必將地址發給我，我們吃過飯就會過去。”柯藍語氣中帶著幾分激動。

柯柏突然覺得有些想哭，什麼都不為，隻是單純的想哭。她是母親的拖累，如果不是她的話，或許母親能夠在舊域裡麵過上很好的生活。日子才剛剛好上那麼幾天，結果碰上了個殘次品義眼，人又癱在了床上動彈不得。

她有點想死。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腦子會出現這種想法的呢？

或許是在母親不僅有一份主業的工作還有三份副業的時候？或許是明明已經家裡都吃不上一頓肉了，也要攢下錢來供她上學？再或者是她在集裝箱的房子裡麵聽著房子外麵不斷滴落的雨水聲音的時候？再或者生吃老鼠隻為活下去的時候？

柯柏也不知道這股念頭究竟是從何而來，隻是覺得自己的嘴巴現在泛著濃濃的苦意，喉嚨裡麵都澀的生疼。

她就這樣躺著直視著她眼前的天花板，然後聽著屋外女人不斷抽泣的哭聲。

過了不一會兒，柯藍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推開了房間門進來。

柯柏在聽到腳步聲的瞬間閉上了自己的雙眼，淚水順著她的臉落入枕頭裡麵，融入到黑暗的陰影當中。

她是被柯藍溫柔而輕緩拍醒的，她睜開迷茫的雙眼似乎剛剛睡醒一樣看著她的母親：“怎麼了？”

柯藍則是端著一碗肉片坐在了她的床邊：“我們現在吃上點東西，然後需要去一趟黑診所，不然你剛剛被紮的藥劑沒有辦法解毒。”

柯柏很想要裝作沒有聽到，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這一切，但是她做不到，她輕輕的問了一句：“大概需要多少錢？”

柯藍瞬間抿住了嘴巴，然後將頭扭到了一邊去，似乎是擔心柯柏在此刻看到她的臉，然後戳穿她的謊言：“沒...沒多少錢....”

“要不然就彆治了吧....”過了很久柯柏才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但是下一秒。

“啪。”

柯柏此刻的臉直接被柯藍重重的打到了一邊，此刻她白皙的臉上留有極其醒目的五個手指印，嘴角還沁著血。

隨後柯藍直接拎起了柯柏的衣領：“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柯柏隻是沉默著沒有吭聲。

鮮血順著她的嘴角不斷往她的衣服上滴落。

柯藍突然意識到了自己這次下手實在是太重了，伸出手想要擦拭一番的時候，對上了柯柏哀傷的眼睛，她直接逃似的直接鬆開了柯柏的衣領。

“你要我怎麼辦？”柯藍沉默了許久之後開口說到。

柯柏沒有任何聲音就是她無聲的反抗。

見柯柏半天沒有吭聲，柯藍很想要直接強硬的將她塞進了輪椅裡麵，帶她坐進了共享汽車。是她在柯柏痛苦掙紮的眼神中，原本想要強求的行動卻是直接的停了下來。

柯柏開了口：“舊域的生活實在是太苦了。”似乎千頭萬緒都化作了這麼一句話，柯柏身上的衣服都還帶著幾分汙點，仿佛佐證一般。

“那血淋淋的老鼠肉我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去了，暗無天日見不得半點陽光的日子我也真的是過夠了，你隻要放棄我，你立刻馬上就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你為什麼就執著於一個我呢？讓我就這樣死在這個破集裝箱裡麵不好麼？”柯柏的語氣中帶著絲坦然，甚至還帶著抹淡漠，仿佛她在說的不是她而是其他彆人的事情一樣。

柯藍半天沒有吭聲。

柯柏的心裡感到一陣的忐忑，她不知道母親究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她會發怒麼？還是說強硬的帶她去醫院？再或者直接同意了她的請求？

直到豆大滾燙的淚珠滴落在她的臉上的時候，柯柏突然感受到了深深的後悔。

柯藍哭了。

在彆人傳她是彆人情人的時候羞辱她的時候，她沒哭，她們實在吃不起飯了，今晚隻能吃瘦的乾乾巴巴幾乎沒有幾兩肉的老鼠的時候，她沒哭，因為柯柏的原因沒少往學校交錢的時候，她也沒哭，隻不過是柯柏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她不想活了，這個近乎極度剛強的女人在此刻卻是落下淚來。

柯柏想要伸出手安慰幾句，結果努力了半天卻連自己的手都抬不起來。

柯藍看出了她的掙紮，揚起自己頭止住自己的淚，然後對著自己女兒開口說到：“我養了你這麼大，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刻要你來教我放棄你？”

柯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生活是很苦，但是你真的就一點活下去的信念都沒有麼？”柯藍質疑的開口問。

柯柏還有些年輕，她覺得她的生活在此刻已經是一眼看到了頭，將來如果沒有辦法順利畢業的話，或許她也會成為一個倒騰義體的二手販子。

柯柏的沉默，讓柯藍懂得了她沒有說出口的話。

“你在乎我麼？”柯藍並沒有繼續追，因為她知道，她即使繼續追問下去，也不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我當然在乎你，如果不是擔心拖累你的話....”柯柏的話並沒有說完，但是母女兩個都明白她將說未說的意思。

“那就請你努力的活下去，就當是為了我。”柯藍伸出了她顫抖的手握住了柯柏的手，這句話改變了柯柏的一生。

柯柏在此刻也哭了出來，哭聲響徹在整個集裝箱的房間裡麵，甚至隔壁的集裝箱還用力的敲了兩下：“能不能彆哭了，煩死人了。”

但是此刻抱頭痛哭的母女兩人卻是誰都沒有任何心情在此刻跟他反駁一句話了。

伴隨著眼淚，仿佛剛剛的一切都不過是小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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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三星幣已支付。”汽車ai傳來清晰的扣費聲音。

原本無話不說的母女此刻竟然迎來了詭異的沉默，兩人在這兒漫長的路上竟然都沒有說上一句話，就在即將準備柯藍準備推柯柏下車之前，柯藍輕輕的說了一句：“你從來都不是我的麻煩。”

柯柏什麼都沒有說，她隻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