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的哭喊逐漸變小,湛藍的天空消失在張刃的黑眸之中,世界好像回歸了混沌,張刃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母親的子宮內,四周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朦朧、溫暖。
“****!”
好像有什麼聲音。
“張**!”
那聲音急促的呼喚他。
“張大哥!”
張刃呼吸一窒,猛地坐起,看見一張豔若桃李的臉,是一雙水潤的眸子正在和他對視。
手中的毛刺感吸引他的注意,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塊草坪上。
“張大哥,你怎麼還在睡?再晚一點我們就進不了城了!”少女不滿得推著他的肩膀,看見張刃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說趕路太累要睡一會,我也陪你了,再慢下去要耽誤任務了!”
說完,少女氣呼呼地騎上馬,張刃趕緊追上。
一名紅衣女子騎著漆黑的駿馬飛馳在管道上,身後緊隨一位騎著棕馬青年,他背上掛著一柄大砍刀,即便是用鹿皮包裹,也隱隱可見這刀的凶悍。
“雁兒,你等等我!”張刃在身後喊道。
張刃和袁夜雁接了官府的求助帖,二人緊趕慢趕從京城跑到這偏遠的小城,張刃內功還未大圓滿,背著大砍刀的情況下,連天的趕路讓他疲憊不堪。
今天就能到小城,所以路過水源歇腳時,張刃想著眯一會眼,恢複體力,沒想到躺在草坪上睡著了。
他的疲勞,袁夜雁看在眼中,如果不是快到閉城時間,她是不會叫醒張刃的。
原本心中焦急生氣地袁夜雁看見張刃追上,剛睡醒的臉上帶著一絲迷茫,被心上人可愛到了,笑出聲:“呆子。”
張刃騎著馬方才追上,就聽到袁夜雁說了什麼,但是風聲太大,沒聽清:“什麼?”
“我說你是呆子,不開心?”袁夜雁下巴一抬。
張刃習武開始,就風吹日曬,頂著烈日揮大刀,一張白皙俊朗的臉早就被折磨成粗糙的小麥色,碗大的傷口都不見他紅臉,此時聽到女子的打趣,忍不住羞紅臉,一張棕黃的麵上硬是浮上紅暈。
“雁兒說什麼,我都很開心。”
袁夜雁撲哧一笑:“還貧嘴呢,快點趕路吧。”
二人終於在城門落鎖之前趕到,守衛查過路引後,就直奔這座小城最大的商賈林老爺的府邸。
林老爺看見二人,如同看見主心骨,顫顫巍巍拄著拐杖就要下跪,張刃一把扶助:“老人家,我們接了官府的委托就會把事情辦好,你仔細說來。”
林老爺抹著眼淚:“二位俠士,請幫幫我!”
“自從今年開年,整個府邸就開始鬨鬼了!”
鬨鬼?袁夜雁驚呼,她最怕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了。
張刃牽住她的手:“彆怕,我陪著你。”
“鬨得整宿都不得安寧,人心惶惶,丫鬟、小廝不敢守夜,疑神疑鬼。”
“牆麵上鬼影閃動,有的人明明睡在床上,半夜醒來又在另一處。”
“請了多少道士、和尚做法都沒用,無奈隻能通過官府的江湖任務榜求助。”
“二位俠士一定要幫我請走這個鬼,它想要多少錢財、珠寶我都燒給它!”
說完,林老爺幾近暈厥,袁夜雁看著這位老爺濃重的黑眼圈,想必也很久沒有休息好過了,她讓林夫人攙扶著,說:“林婆婆,把林老爺攙扶回去睡,放寬心,今晚我和張大哥守夜。”
張刃和袁夜雁到的時候已經黃昏,二人用過晚飯,稍作休息便開始守夜。
整個林府黑燈瞎火,仆人害怕鬼魂找上,躲在屋內,不敢明燈,意圖隱藏在黑夜中,隻有張刃二人大大咧咧坐在屋簷上。
袁夜雁打了一個哈欠,張刃將手邊的毛毯披在她肩上:“夜裡涼。”
袁夜雁攏攏毛毯:“這是哪來的?”
張刃摸摸鼻子:“今天下午我睡了一覺,晚上守夜怕你困頓,睡著了容易著涼。”
“你這個五大三粗的呆子還挺細心。”袁夜雁輕輕靠在張刃身上,抿嘴偷笑,笑著笑著她突然想起什麼,望著張刃:“你家裡人還催你回去嗎?”
張刃自認為頂天立地九尺男兒,多大的責任、義務,隻要扛起來就不會退縮,但是這句話背後的壓力還是讓他沉默了片刻:“嗯……他們認為我沒闖出什麼名堂。”
“你都成了中原第一刀了,你家人還覺得你沒乾大事?”袁夜雁驚地眼睛都圓了。
張刃不好怎麼回答,他出生於一個大家族,他的父親是其中混得最差的,為了讓家族裡的人高看自己一眼,拚命練武,年紀輕輕闖蕩江湖,如今也算小有名氣,但到最後還是被族人認為上不了台麵。
遲遲等不到張刃的回答,袁夜雁吧唧一口,親在了張刃臉上:“那你來娶我吧,我家有一點官場的人脈,我們結婚後,我們的武功加上我家的人脈,絕對不會有人瞧不起你了!”
張刃看著她笑容明媚,把手放在自己嘴邊,好像在說什麼悄悄話。
她有考慮過我們的未來。
想到這裡,張刃忍不住親在袁夜雁額頭,鋼筋鐵骨都化為繞指柔,低聲應答:“好。”
一連守了三夜,也不見林老爺口中的鬼,二人便去向林老爺辭行,林老爺站在門口相送,誰也沒有意識到一道人影正在樹後觀察他們。
又是一天夜裡,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翻進林府,足尖點抵,發力一躍便閃過轉角,借著黑夜掩飾,隻能看到窗戶上留下一閃而過的黑影。
黑影偷偷摸摸走進一間房,悉悉索索翻閱起來。
正當他摸向書桌時,一根長針射向他,將他的衣襟釘死在書桌上,黑影猛地趴在桌上,他抬頭,順著定在衣襟的銀鏈看去,一位紅衣烈烈的女子站在對麵屋頂。
今夜無月,好似月亮都怕被她耀眼的紅灼燒,躲藏起來。
女子抿嘴一笑:“藏的夠小心,不是我們白天辭行,你是不會出來吧?”
黑影撕碎衣服,掙脫出長針的束縛,剛施展輕功向上騰起,就被一道剛烈之氣打下,摔倒地麵。
紅衣女子輕巧地跳下:“彆想跑了,你為什麼要嚇林老爺一家!”
黑影起身,一位身材健壯的青年出現在紅衣女子身後,剛才,就是他把自己擊落:“好內力,張刃。”
張刃疑惑:“你認識我?”
黑影解釋:“背著一把大刀滿江湖的跑,從十五歲起就打遍中原刀客,有誰能不知道你?”
說完,黑影揭下臉上的麵紗,這是一張俊秀白嫩的臉,但是張刃和袁夜雁敢肯定自己沒有見過他。
“你到底是誰?”
黑影:“‘雪中無痕,飛魚無跡’說的就是我。”
袁夜雁驚訝地指著他:“你就是號稱江湖第一輕功,綽號‘飛魚’的江飛!”
江飛滿意點頭,自己的名號拿出去還是響當當的。
還沒等他點完頭,袁夜雁笑得前仰後合:“你為什麼要給自己取名‘飛魚’,叫個什麼‘無痕浪者’‘雪中隱士’都比叫‘飛魚’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賣魚,浪費你一張帥臉。”
江飛惱羞成怒:“你懂什麼,魚在水中,靈活自然,沒有人能夠徒手抓到它,我就是岸上的飛魚!沒人可以抓到!”
袁夜雁笑得眼淚都流出來:“那你還不是被我們抓到了。”
“那、那是我故意的!江湖誰不知道你的長針淬了劇毒,我跑了還不要回來找你要解藥。”
張刃看著江飛:“要解藥可以,你先說你為什麼要嚇林老爺一家,林老爺他們都是平民百姓,未曾習武,你這樣一直騷擾他們,欺負弱小是不是太過分了!”
江飛支支吾吾,不正麵回答,張刃將大砍刀抽出,一刀砸在地上,地裂了一條大縫。
江飛嚇得臉色蒼白,這一刀下去不死也得殘疾:“我說我說!”
“是這樣的,我來林府,隻是為了尋的一件寶物。”
“寶物?”
“對,我在天香閣買的消息,說南海神木在林府內。”
江飛繼續說:“傳說這南海神木產自南海的一個小島,當時有一名商人無意之中登上此島,見島中有一顆蒼天巨木,味道清新,蚊蟲繞行,就砍來做床板,一共三塊。”
“其中一塊送給了一位武林好友,這個好友後來發現,睡在這個木板上,可以增長內功。他喝醉把這件事宣揚出去,遭到了滅頂之災。”
江飛說完,歎一口長氣。
“你的意思,其中一塊木板在林府?”
“對!其中一塊木板被商人送給一位被失眠困擾的官員,官員去世後其家人不懂用處,在今年開年的時候轉贈給了林老爺。隻可惜,我已經在林府找了幾個月了,翻過了無數床,隻要是木板做的我都一寸寸摸過了,還是沒能找到。這可能就是沒緣分吧。”
原來這就是林府鬼影閃動、有人半夜發現身處異處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張刃、袁夜雁拉著江飛給林老爺道歉,並說明了緣由。
林老爺一看是人禍而不是妖魔作祟,放下心來,接受了道歉。
送走江飛後,張刃、袁夜雁也收拾東西要走了,林老爺把他們送到門口,趁人沒注意,悄悄把拐杖遞給他們。
“這個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木頭了。”
“當時收到木板,隻說是對失眠之症有奇效,而我睡眠好,腰不好,就拿去做了一根拐杖。”
“你們拿走吧,林府隻想安安穩穩過日子,不想落得滅頂之災。”
從小城出來已經兩天了,張刃二人正在回去交付任務的路上。
沒想到困擾小城林府的鬼魂竟是因為一根神木引起,即便是二人不相信這根神木可以增加內功,但是總會為之鋌而走險的人。
眼下如何處理這根神木成了問題。
想到這裡,袁夜雁撿起石頭丟進河裡,如果這根燙手山芋能像這塊石頭一樣丟棄就好。
張刃列著一張大嘴走向袁夜雁,笑容燦爛:“雁兒你看!”
手心攤開,是兩塊令牌。
一塊刻著“誓與共,不可斷”;
另一塊刻著“情與義,今常在”。
“這是用那根拐杖做的。”
不靠修煉,考一塊木頭就能增長修為?張刃是不相信的,林老爺講這塊木頭給他,他也犯了難處,該如何處置呢?
上報官府,等著一批又一批的人來偷?
送給另一個人?這早已有了前車之鑒。
林老爺的做法倒是給了他一個想法,林老爺將木板做成手杖,江飛在林府翻了幾個月都沒找到。
那麼他也可以做成彆的東西。
“雁兒,這對令牌,你我一人一枚,象征情誼綿延。”
袁夜雁紅了臉:這呆子怎麼突然說起情話。
張刃輕輕攬過袁夜雁:“等我這次回去,我就和父親說,我要娶你。”
袁夜雁輕錘他的胸口:“我也去和母親說此事。”
天空碧藍如水,風過樹葉,沙沙作響,他們的馬兒依靠在一起吃草。
本是甜蜜的時刻,不知為什麼,張刃眼前突然閃現進城前做的那個夢。
“雁兒,不知為何,我心緒不安。”
“我感覺這一切我好像夢到過。”
“在夢中,我回去之後,父親將我關在屋裡,讓我走家族中的正道。我不答應,他們就不讓我們相見。”
“為了見你,我隻好照做,但等我出來後,發現父親偷走了我的木牌,騙你說我已經和他人訂婚。”
“你一怒之下嫁與彆人,我們就此錯過了。”
袁夜雁捂住他的嘴:“你在說什麼呢!不吉利,呸呸呸!”
“我們一定會結婚,一定會幸福的,張大哥。”
張刃點頭,想得卻是夢中血腥的後半部分。
原本他們分開之後,自己還可以站在暗處守護她,以義兄的名義拜訪。直到後來,因為她的丈夫知道了宮中的秘密,族長讓他帶人去屠儘滿門。
因拒絕執行任務,他被鞭打一百,關在房內,等他拖著傷痕累累的軀體逃去時,眼前隻有血流成河的景象。
還好,雁兒女兒還活著,他偷偷引走了搜查的人。
再後來,她的女兒長大了,來找他報仇了。
張刃心中暗暗發誓:他絕對不會讓他們走向這樣的結果。
交付完任務後,二人各自回家,沒想到這一彆,再見後已經物是人非,最終還是走上了夢中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