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見 十歲那年,餘夏第一次……(1 / 1)

《恰似故人歸》 文木易 4077 字 10個月前

十歲那年,餘夏第一次見到傅遠。

坐了十個多小時的綠皮火車,然後被火車站熙熙攘攘的出站人群推擁著到出站口,排著隊等待著安檢出站。第一次出遠門的餘夏哪裡見過這種陣仗。等到她反應過來,已經被一個身穿軍裝的人接上了車。

坐著小汽車裡,餘夏興奮地透過車窗張望著外麵的景色。

羊城是一個千年古城,主城區的建築物都不是很高。古樸的城牆,蒼勁的大樹,胡同口前交談的老人,他們的褶皺中都積澱著曆史的痕跡。這與餘夏的家鄉——南城,一個典型的江南水鄉,有著明顯的城市麵貌差異。

一切在餘夏看來都是那麼的新奇,那麼的與眾不同。

汽車穿過鬨市,像是駛向了城郊,盛夏的蟲鳴聲悠遠綿長,高遠的天空湛藍,偶爾飄過的幾朵白雲,餘夏覺得像極了她剛剛看到的街邊棉花糖。

她感覺周圍安靜下來了,媽媽抓住了她的手,讓她端坐好。餘夏感覺媽媽的手出了一層薄汗,緊緊地握著她的小手。然後再三叮囑她,要聽話,不要亂說話;嘴巴要甜一點,要喊人。

她圓溜溜的眼睛轉了一下,心想媽媽可真奇怪,讓我說話,又不讓我說話。

車緩緩駛入了一個院子,院門打開,車道兩旁是茂盛蒼翠的鬆柏。沿著上坡路道,左轉之後,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的綠地,三兩個園丁正在其中修剪景觀。

餘夏感覺媽媽牽她的手捏得更緊,甚至有點捏疼她了。

下車後,餘夏看到一幢雪灰頂的三層小樓,在四周樹木的掩映之下,置身其中恍如遠離所有的都市塵囂。

小樓門口站立著兩個身子筆挺的兩個人,和來接她們的人一樣穿著軍裝。

“來,進去吧。首長他們在裡麵等著了。”接他們的人領著餘夏他們走進去。

“報告首長,人已經接到了。”

“來了?來了好!來了好!”餘夏看見紅木座椅上背對著他們的一個老人站了起來,過來迎接他們,“快過來坐。”

餘夏的爸爸媽媽拘謹著不知如何是好,不約而同地鞠躬齊聲道:“首長好。”

老人走過來,彎著腰看著餘夏。餘夏看見眼前頭發有了些許花白的老人,過去的歲月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了沉重的印記,一身中山裝顯得精神奕奕,也有點莊嚴肅穆。

餘夏有點怯怯地縮到媽媽身後。

這就是餘夏吧!”老人後麵跟著的一個保養很好的女人,正是傅家奶奶。她笑眯眯地看著她,“彆在門口站著了,快過來坐。”

大人們的談話,餘夏聽不太懂。

她透過方正的窗戶看到外麵太陽曝曬的地麵,陽光照射下圓潤的鵝卵石像閃爍的星星,院內有人在給樹木灌叢澆水,濺起的水花折射出一道道小彩虹。

餘夏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張姨,幫我拿杯水。”傅遠的頭發被汗水浸濕,“李瑉哲你們有病吧,這麼大太陽還喊我出去打球。”

“那你彆去,還不是你自己手也癢癢。”“就是,就是。”三五個男孩子推推嚷嚷著跑了進來。

“哎呦,小祖宗們,快來擦一擦,喝水。”

餘夏被他們的聲音吸引過去,伸著脖子想看看說話的人。

“吵吵鬨鬨像什麼樣子,還不過來見客人。”傅老爺子嚴肅的話音落地,男孩子們才發現會客廳有人在,立馬都規規矩矩地站好。

“正是玩兒的年紀,乾嘛拘著他們。”傅奶奶出來打圓場,“大家到樓上去玩兒,遠兒過來。”又交待張姨把水、毛巾、水果端上去。

男孩子們如得赦令一般,向傅遠投以同情的眼光後,迅速大跨步跑到了樓上。

傅遠有點奇怪,憑老爺子現在的地位,什麼客人需要他親自接待。所以雖然不情願但也耷拉著腦袋過去。

“這是餘叔叔、崔阿姨,這是他們的女兒餘夏。”傅老爺子招手讓傅遠喊人。

哪門子的叔叔阿姨,傅遠看著餘夏一家潔淨但土氣的穿著,又瞪了一眼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看的小餘夏。

剛才他就發現有個皮膚白皙的小女孩一直盯著他看。現在走近看來,在陽光的照射下,仿佛可以看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圓溜溜的眼睛像剛剛洗好的葡萄,水靈靈、亮晶晶。嘴唇紅潤,微微上翹,透露出一絲天真和可愛。

長得真像櫥窗裡的洋娃娃,就是有點土,還有點傻氣。

傅遠不痛不癢地和餘夏一家問好。

“這是你傅大哥的二兒子,老大當兵去了,現在正是鬨騰的年紀呢。”傅奶奶在旁邊打著圓場。

餘夏剛剛在四五個男孩子中一眼就關注到了傅遠,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孩子,奪目,張揚,充滿活力。這當然是後來她回憶第一次見到傅遠時,湧現在腦海中的詞語。現在,在她八歲的腦海中,靠她貧瘠的語言庫,她想不出恰當的詞語來形容。

在家裡一起玩耍的大多都是女孩子,偶有男生加入,也是孱弱、白皙的。

此刻的她有點楞神。

“餘夏,來。”傅老看見餘夏的樣子以為小孩子看見同齡人親切,“這是你傅哥哥。”

餘夏現在才反應過來她盯著彆人看的行為是多麼不禮貌,臉紅地小聲叫人:“傅哥哥好。”就迅速地低下頭去。

傅遠看見餘夏的反應,頓時覺得無趣。

“爺爺,您們會客,我就不打擾了,我先上去招待我的‘客人們’啦!”說完大踏步跑上樓了,生怕傅老捉住他不放。

“這小子,沒規矩。”傅老拍著椅子扶手作勢起身。

傅奶奶連忙止住他,讓他消消氣,然後將話題轉開。

“小孩子都這樣,我們剛剛談到哪裡了?”

傅老剛剛拍桌子將餘夏父母嚇了一下,聽見傅奶奶的話都連忙直點頭。隻有餘夏的眼神小心地隨著傅遠的身影遠去。傅遠的出現仿佛是在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泛起了陣陣漣漪。

多年之後,餘夏看《怦然心動》裡小茉莉與小布萊斯的初次相遇,看到小茉莉為之著迷的眼神,餘夏回味起他們的初相遇,似乎也是如此。

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

也許無論過去多少年,餘夏都會感激遇見傅遠的這一天。即使後來的他們走散在人群中,但傅遠充滿生命力的狀態都會感染著她,他的笑容如同窗外濺起的水珠所折射的小彩虹一般點亮了餘夏本單調的世界。

大人的談論,或者說傅爺爺的關心依然繼續。

他的講述,餘夏似懂非懂,大概了解到:二十幾年前,傅老爺子參加了我們國家與邊境國的那場戰爭,當時餘爺爺是傅老爺子的警衛員。在一次行軍過程中,他們遭到了當地人的埋伏,是餘爺爺用身體護住了傅老爺子,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多年後提及這場快速取得勝利的戰爭,我們肯定領軍者的英明神武,為國力昌盛而驕傲自豪。但那些為了和平獻出生命的先烈們卻永遠留在了曆史的長河之中,埋葬在異國他鄉的土壤中。

戰爭從來都沒有勝利者,隻有一個又一個的失敗者。戰爭是冷血殘酷的,它讓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爸爸。當時,餘夏的爺爺才25歲,餘夏的爸爸還在繈褓之中。失去家庭主心骨的餘奶奶為了生活,帶著餘夏爸爸輾轉流離,最終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南城。

傅老爺子戰後回到部隊所在地,一直托人在找餘爺爺的家人們。但在那個通訊並不發達的年代,憑借征兵時並不詳細的出生地登記冊子,想要找到人談何容易。

後來,軍區調整。傅老從粵南轉到羊城,從南到北。但是這麼多年,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直到前不久,餘奶奶去世,他們一家才重回餘爺爺出生地。時隔二十幾年回去,被傅老爺子拜托留意消息的當地人聽說了,這才有總算找到了餘夏他們一家。

提及往事,傅老不禁動容,回憶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們,想起曾共同走過的艱苦歲月,有些人卻永遠留在了過去,沒有機會看這繁華盛世。

餘奶奶從未和餘夏父母、餘夏他們提及過往事,或許在餘奶奶心中,這是無法觸碰的傷痛,隻能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淡忘。

多年身居高位,傅老早已練就情緒不表於色的強大心理素質,今天情緒表露既有對老戰友的感激,還有看到救命恩人有子孫延續,為他感到開心。

看著餘夏一家人質樸的穿著,餘夏爸爸雖才三十出頭,但因為失去父親蔭蔽,從少年開始就流轉於各個工地上,嘗遍了生活的辛酸苦辣。傅老在心裡下定決心要為餘夏爸爸安排工作,讓餘夏一家人到羊城來生活,他要替餘爺爺照顧好餘夏一家人。

傅老爺子詢問餘夏爸爸現在的工作,得知餘夏爸爸結婚之後,學習了駕照,現在在工地上開貨車,可以養家糊口。

在艱難的歲月中不墮落,失去生活的希望,並學有一定的技藝,靠著自己勤勞的雙手支撐起家庭的重擔,傅老對眼前的男人有了幾分讚許。

“不錯不錯,學了有技術就好。如果你願意,部隊車隊現在正缺司機,你就留下來在部隊開車。”傅老立即幫餘夏爸爸安排好了工作。而餘夏媽媽結婚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家裡做家庭主婦,沒有什麼工作經驗,隻燒的一手好菜。傅老便安排她在部隊專門為領導們準備餐飲。

一直以來,餘夏一家都生活在南城那麼一方小小的天地中,生活雖然比上不足,但比下有餘。沒有榮華富貴,也有一家人的溫馨和諧。餘夏爸爸年輕時也有到外麵闖蕩的雄心,但結婚後,也逐漸以家庭為核心。而到羊城之後,意味著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因此麵對傅老的提議,他和餘夏媽媽都猶豫。而傅老的一番話,讓他們最終決定聽從傅老的安排。

“餘海,從你的經曆我可以看出來你是一個特彆聰明,能吃苦的人,倘若你的父親沒有去世,他肯定會讓你讀書。如果我能早點找到你,讓你讀書,憑借你的刻苦勤奮,現在肯定就不是工地司機了,這個遺憾我不能補償你。我希望你就把我當作你的父親,來彌補過去。可能你現在還不懂,羊城的高考難度和你們老家比起來,容易很多。你想想如果你在羊城工作,立下腳跟,以後讓小餘夏到這裡來讀書,就算不為自己奔一個好前程,也要為小餘夏的未來考慮。”

傅老的話恰到好處,他並沒有用一種比較庸俗的方式來回贈曾經的恩情,而是提供了一個可能改變人生的上升渠道,這對餘夏一家人來說更有意義。

高考、前程,這些字眼在小餘夏眼裡看來是那麼的陌生和遙遠,她並不能理解。隻是隱約間感覺她的人生可能就此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