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神色一僵,嘴上道:“我如何知道……”視線卻不自覺斂了起來
墨淵二號笑道:“昨夜河水暴漲的時候,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說的嗎?”
方海回憶片刻,突然麵色煞白。
“沒有收到童男童女,他要報複了。”解案一字不落將當時的話複述出來。
墨淵二號點頭道:“沒錯。你不信河神,隻身阻攔祭祀隊伍,還告訴村民根本沒有河神。那你這話中的“他”到底是誰?”
墨淵一號恍悟道:“對啊,既說沒有河神,那你倒是說說看是什麼東西要報複你?”
“我就是隨口一句,你們不要多想。”方海否認道。
“正因為是隨口一句,才最能泄露你內心的真實想法。”傅昱的聲音自簾後響起,邊說著邊撩簾走了進來,“恐怕最初說見到河神顯靈的那個人就是你吧?”
墨淵二號讚同道:“沒錯。那蛭妖雖持有河神法器,但畢竟是冒牌的,不敢在大眾麵前現出本相。那麼她想索要祭祀品,就一定得需要一個人替她把這話傳播出去。”
方海將拳頭攥得很緊,垂眸沉默,不承認但也不再否認。
解案麵露不解:“既然是那蛭妖同夥,那他昨夜為什麼要出麵阻攔村民?”
墨淵二號道:“應是一開始他為蛭妖幫忙的時候,應該沒想到有一天這蛭妖會想要害人性命。”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
這蛭妖過去幾年一直隻索要銀錢牲畜,雖然不太道德,但也算不上作惡,方海幫她傳話造勢心理上還過得去。誰知今年她突然開始要童男童女了。方海實在看不下去,這才不得不跳出來阻止。
墨淵一號冷笑道:“既然心地如此善良,為何一開始為何要同意與那妖聯手?”
“應該是為了給家人治病吧。”傅昱沉聲道,“他自己的臥房在窄□□仄的偏房中。這院中,看似隻有他一個人生活痕跡,但院中可以聞到中藥味。我想這正房裡,應該住著一位長久臥床之人。”
眾人討論得熱烈,方海卻隻是低頭沉默,嘴唇咬得發白。
當傅昱提到家中有臥床之人,他終於點點頭開了口,聲音沙啞道:“是,當時傳言河神顯靈的人確實是我。四年前,我突然收到一封信……”
彼時,方海母親突患重病,為給母親治病,他花掉了全部的積蓄。然而母親的藥不能斷,他不得不挨家挨戶問親戚鄰居借錢,並承諾等母親病好後一定會連本帶息還給他們。
方海自幼勤勞踏實,村裡人們都信得過他,紛紛在力所能及範圍內借給他一些。
然而這筆錢也並不能支撐多少時間。焦頭爛額之時,有人塞了一封信到院中。
上書隻要按照信中所說的去做,方海便能收到大筆銀錢。
他本以為是雇他去行殺人放火之事,結果往下看卻發現,信裡隻要求他做一件事:在村中散播河神顯靈的傳言。
隻要說一句話,就能拿到大筆的錢,怎麼想都是騙人的。方海一開始並沒當真,隻當是無聊之人的惡作劇。
但借的錢很快見了低,方海已經沒有地方再去借了,自己一邊看護母親,一邊做些體力活,賺的錢卻還不夠藥錢,更彆說還錢了。母親的病情好不容易穩定下來,難道真的要這樣眼睜睜看著她死掉嗎?
方海重新想到了那封信,為了給母親治病,一向為人老實的他抱著豁出去的心態,對村民們講了“河神顯靈”以及“河神要求進貢銀錢和雞”之事。
他向來勤懇老實,突然說這樣的話,村民們雖不儘信,但也都在心裡打起鼓來,半信半疑。
然而方海遲遲沒有收到信中承諾的錢,很快他在附近農莊找了份短工,忙著乾活與照顧母親,漸漸便將此事忘了。
直到夏至之後,河中竟真的發起了洪水。村民們於是按照傳言中說的,往河中投了貢品,河水這才平穩下來。
第二天方海院中多出一個包裹,打開一看,竟是一筆非常豐厚的報酬。還掉欠款後,剩下的錢,足夠母親再醫幾個月病。
方海這才意識到,托他幫忙的也許真的是河中的某個妖。
從此他便成了這河中之物的“代言人”。每年“河神”在信中寫清想要什麼貢品,方海便暗中散播傳言。村民們則按時祭祀進貢。
諷刺的是,村民們見識過這假河神的威力後,對她的敬畏越來越重。方海反倒成了這村中唯一一個不信河神之人。
他很清楚,如果是真的河神,是不需要他散播傳言的。這河中之物雖不知是不是妖,但一定不會是真正的河神。
方海一直為自己做的事感到忐忑不安。然而見這假河神隻是索要錢財牲畜,且出力平穩河水水位,幫村裡躲避了不少洪災,也算是出一份力拿一份薪,他便壓下了心內的愧疚與自責。
但是,就在前幾日,方海突然聽村裡人說,這假河神竟然要求進獻童男童女。
方海終於確定這假河神並非良善之物,也意識到,假河神在村民中的威信之高,使得她早已不需要其他人的協助了。
昨天夜裡,出工回來的方海聽說,村長竟然真的弄來了童男童女,並且祭祀隊伍已經出發了時,他頓時感到一陣絕望。於是趕忙跑去了河邊阻止。
講完事情經過,方海歎口氣道:“我知道昨夜與我一同回來的兩位兄弟是衙門官員,也自知這次難逃法網。隻是母親仍舊臥病在床,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將她托付給誰……”
他言語間充滿悔意,說到最後抱著頭嗚咽起來。
屋中幾人見他如此後悔,又聞著哭聲悲慟,皆頗為動容。
傅昱亦有些不忍,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不是西田城官員,無權給你定罪。你若誠心悔過,待你母親百年之後,再去衙門自首領罪也不遲。”
方海聞言,如蒙大赦,直直跪下來就要向幾人道謝,傅昱趕忙上前扶他站起。
“不過,這兩個孩子需要儘快送回父母家中,另外村長等人拐走彆人家孩子獻祭這件事情節惡劣。我決定將此案相關人士帶回西田城,不能繼續與各位同去養蜂穀了。”傅昱道。
副手剛睡醒,從裡屋出來正巧聽到這話。
他揉著惺忪睡眼道:“這就走了?咱們不是要護送鹿姑娘去養蜂穀嗎?”
墨淵一號往他頭上戳了一指頭道:“鹿黎哪需要你們護送,鏡妖一做亂不就露餡了嗎?”
墨淵二號向墨淵一號挑眉道:“彆以為傅昱走了,你就有機會逃了。捆妖索還綁著呢。”說完抬手重重敲在副手頭上道,“乾點彆的吧,彆老想著做紅娘。”
傅昱一聽這話,臉色微紅,料想一定是自己手下在背後八卦了什麼,亦上前衝著他後腦勺來一下,“彆愣著了,跟我去抓人。”
副手一起床便被三個人打了腦袋,想抗議又不敢,隻能一臉委屈,跟著傅昱出了院子。
不出一個時辰,傅昱便綁了村長和推板車的兩人,副手雖然八卦,但工作起來一向給力,也綁了幾個相關人員。
在村口與鹿黎幾人告彆後,他便與副手一人抱著一個小孩兒,又拉了幾個嫌犯,返回西田城去了。
目送他們走遠,四人除了村子繼續趕路。
為了回收最後一批摻了仙藥的蜂蜜酒,墨英駕著馬車去了一趟東田村,回來的路上,遠遠看到前方幾個人影很麵熟。
她抬手遮住迎麵的陽光細看,發現前麵那兩個姑娘,好像是鹿黎和前陣子與她同來飲酒的解案仙人。再往前,那個男子是侄兒墨淵。唉,等等,不對啊,怎麼旁邊那個男子也像是墨淵。
她越看越糊塗,不由催了一鞭,馬兒疾馳起來,跑了一陣又被她急急刹住。
剛跳下馬車,便聽到鹿黎驚喜的聲音:“真巧,竟然在路上遇到了。”
墨英一抬頭,見兩個墨淵站在她麵前,不由嚇了一跳。
不待她問,鹿黎便將事情經過講了個明白。
最後她問:“您有什麼辦法分辨出誰是真誰是假嗎?”
墨英聞言心道簡單,這鏡妖隻能模仿外貌和能力,卻無法獲得記憶。拿隻有墨淵知道的事考一考他們應該就可以分辨出來。
她這樣想著,開始思索以前在妖界皇宮裡發生的事。回憶了一會,才想起來,墨淵還沒有找回曾經在妖界的回憶,這招是沒辦法用了。
她將鹿黎拉到一邊,小聲道:“鏡妖無法複製記憶,你們有沒有拿隻有你們知道的事試探一下?”
鹿黎點頭道:“我們想過這個辦法的。但是墨淵因為吞了食夢妖妖丹,有通過夢境獲得彆人一部分記憶的能力。若鏡妖模仿這個能力,讀到了墨淵的記憶,那就很容易誤判了。”
墨英聽完心下不由感歎,這鏡妖真會選人啊。變成墨淵後,連無法獲取被模仿人記憶這個bug都沒了。
“姑姑,您再想想看,還有沒有隻有你知道的,墨淵的特征?”鹿黎湊在墨英耳朵邊上問。
“隻有我知道的……”墨英自語著陷入沉思。
片刻後,她抬起頭狡黠一笑道:“我想到一個辦法,隻是,你們得先幫我個忙。”
鹿黎忙問:“幫什麼忙?”
墨英道:“養蜂穀蜂災期馬上到了,你們得去穀裡幫我抵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