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黎暢快醉酒,酣睡一夜,做了個奇怪的夢。
她夢見墨淵軟綿綿地縮在她的懷裡說自己怕怕。她將他抱在懷中,輕聲安撫。忽然,懷中的人兒變了表情,眼神陰鬱危險。她嚇得鬆了手,卻見他勾唇一笑露出尖牙,直向她撲來。
倒吸一口冷氣,猛地睜眼,她發現自己睡在養蜂穀的木屋中,“還好,隻是一場噩夢。”她撫撫心口,坐起身來。
“仙子你醒了!”耳中傳來熟悉的聲音。
鹿黎回頭,發現竟是小柳。
“小柳你怎麼來啦?來得正好,這養蜂穀風景怡人,還有蜂蜜酒,著實佳釀!走我帶你嘗嘗。”她說著伸個懶腰,抬腳出門打算找墨英再討些酒喝。
正心下盤算要不要跟墨淵商量一下,多在此處住上幾日,卻見小柳麵色急切擋在了身前。
“仙子若是休息好了,就隨我上路吧。墨公子昨夜就已經出發了。”
“上路?去哪?”鹿黎往後連退幾步,感覺蜂蜜酒正離她遠去……
與墨英告辭後,鹿黎啟了靈力,帶著小柳健步如飛,隻用了半個時辰便到了京城。
兩人先是前往監牢,想看看阿時這會兒怎麼樣了,順便向他了解一下當年案件的情況。
誰知牢獄門口的衙役板著臉,根本不允許無關人員進入。
“要是墨淵在,就可以用幻術騙一騙他們。”鹿黎拉著小柳到一邊,小聲問道,“墨淵跟你說他打算從哪開始調查了嗎?”
小柳道:“墨公子昨日問了當年案發人家的地址,現在會不會在那附近調查?”
阿時當初隻道自己當年是被人誣陷開錯了藥醫出人命,卻沒有具體細說。昨日阿時被衙門帶走後,小柳才從阿時父母那裡問清當時出了人命的是哪戶人家。
鹿黎一聽連連點頭,拉著小柳匆匆離去。
牢獄門口的衙役見兩人走遠,心下琢磨:也不知昨天被抓進來的那小子是什麼來路,昨天深夜知府大人親自前來探視,今天又來了兩個貌美姑娘要求探望。
摩挲著下巴思量片刻,衙役心道:不管什麼來路,一定是有後台,一會發飯的時候,對他態度好一點……
鹿黎和小柳按照阿時父母所說的地址,尋到一處宅邸。
這宅子位於京城近郊,院落雖不大,但是門麵頗有氣勢,院牆也很新,鹿黎猜測應是最近幾年在原宅邸的基礎上翻修過。
小柳上前欲敲門,被鹿黎拉住,“不必當麵質詢,我用逆時術回溯當年便可了解事情全貌。”
她說著,拉起小柳,施展法術。
小柳眼前景象以倒退的方式變化,門前海棠花瓣從地上飛回枝頭,縮成一個花苞,樹上新葉縮回枝乾中,接著樹乾變禿,黃葉飛回樹上……宅子的門開了又關,人們倒退著進去又倒退著出來。
隨著畫麵流轉越來越快,小柳感到一陣眩暈,待不適散去,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背著藥箱的少年——這便是兩年前的阿時。
此時眼前的庭院,還未翻新,大門單薄,院牆低矮,處處透著蕭瑟。冬日寒風吹過,屋中傳來窗框晃動的吱呀聲。
少年阿時跟在一個婦女身後,腳步匆匆進了院中臥房。
鹿黎和小柳也跟在其後。
臥房榻上,躺著一個中年男子,麵容枯槁,見有人進來,忙艱難起身,卻帶出一陣猛烈的咳嗽。
婦人忙扶男子躺下,眼中含淚對阿時道:“前些日子吃了您的藥,分明好轉了些,昨日我們兒子進城裡趕考,他執意要出門相送,回來便又病倒了。”
阿時勸婦人莫慌,坐到榻邊為男子診脈。
片刻後,他從藥箱中拿出紙筆,寫下一個藥方,道:“昨日著涼,肺火虛浮,加上肺部素有舊疾,出了急症。我先施針,穩住肺火,再按這個方子配藥煎服,三天後方可好轉。”
說罷,他從藥箱中取出幾味藥材,口中念叨:“這藥方中大部分藥我都帶著了,隻是缺了幾味,須得您去藥店中買來。”
他將藥方中需要買的藥材圈出,遞給婦人。
婦人應下出門去藥店采買,阿時便在榻前專心為病者施針。
待婦人買藥歸來,阿時按照藥方配了三副。婦人接了藥包便去灶房煎藥。
小柳蹙眉道:“本以為是買藥的時候,被人替換了藥材。但這藥是阿時自己配的,並沒有問題啊。”
鹿黎點頭,思索片刻道:“難道是這婦人在煎藥的時候,替換了藥材?”
兩人對視一眼,忙跟去了灶房。
隻見那婦人拆開藥包,將藥材悉數放入藥釜,點火加水,期間並未做什麼手腳。
兩人此刻更為困惑。
鹿黎不由喃喃:“難道真的是阿時開錯了藥?”
小柳聞言,搖頭道:“不會的。阿時既說是被陷害,便一定對自己的藥方有信心。”
鹿黎點點頭,正想著要不再倒回去細看一遍,隻聽院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婦人忙起身去開門。
不料,她剛離開,一個人影便從院外翻了進來,隻見那人穿了一身利落布衣,臉上罩了麵紗看不出長相。他鬼鬼祟祟潛進灶房,伸手去拿藥釜的蓋子。
此刻爐火正旺,那蓋子炙如烙鐵,他一觸到把手便輕嘶一聲,將手收回,手上還是被燙出了幾個水泡,紅腫一片。
那人雖然吃痛,動作卻並未停頓,他拿起灶邊的抹布,墊在蓋子上,將蓋子掀開,又從懷中掏出半把藥材扔到鍋裡。
灶房外傳來婦人的腳步聲,她趕去開了院門,卻發現門外空無一人,此刻正有些惱火,嘴裡罵著不知哪家沒教養的小孩胡鬨。
那人聽到聲音,忙將藥釜蓋好,從灶房窗戶翻身而出。
真的有人暗中更改了藥材!鹿黎和小柳對視一眼,追著那人出了院子。
兩人一路追趕,眼見那人翻入了一家醫館的後窗。
“你去正門蹲守,我從後窗進去。”鹿黎對小柳說完便跟著進了後窗。
落地後,她發現自己身處這家醫館的藥材庫裡,周圍是成排的藥櫃,根本不見剛才那人的身影。
在藥櫃中徘徊許久,仍是沒見到來人,她判斷那人已經逃出房間,便穿牆而出。
藥材庫外是這醫館看病問診的地方。
此時生意冷清,廳內隻有一個學徒樣子的少年在賬台前瞌睡。鹿黎上前仔細查看,發現他手上沒有紅腫燙傷。
正感氣餒,忽聽廳側紗簾後有動靜。
鹿黎疾步前去,穿簾而過,發現簾後榻上躺著一個正在施針的青年。俯身細看,鹿黎發現他的手上也沒有燙傷痕跡。
恰在這時,簾外傳來小柳的聲音:“找到了!”
鹿黎穿出簾子,循聲看去,隻見一個著靛色布袍的男子從醫館二樓走了下來。
他看著年過而立,邊下樓,邊抬手擦拭額間細密的汗珠,而他的掌心中,赫然可見燙傷的紅腫和幾個水泡。
就是他!
“栗子!”那男人下了樓來,站在賬台前喊了一聲。
少年聞聲驚醒,看了一眼桌上已經漏完的沙漏,結結巴巴道:“師……師父,剛到起針時間,我正想喊你呢!”
誣陷阿時之人,是這學徒的師父,那便是這醫館老板!
鹿黎收了法術,和小柳回到當下,兩人還站在那戶人家院外。
未做停留,二人轉身往方才所見醫館跑去。
身後,翻新不久的院門打開,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從院中走出,麵容略有些憔悴。
身後的丫鬟脆聲問道:“夫人,當年害死老爺的赤腳醫生被抓了,您怎麼一點也不高興啊。”
婦人搖頭不語,心下卻道:近日總做噩夢,當年之事該不會有疏漏吧。
鹿黎和小柳順著方才追過的路,沒用多久便到了那醫館門前。
兩年過去了,這醫館簡直是大變樣,門麵氣派了不少,之前寒酸的匾額也換了,上書“京城第一名醫”。前來看診的病人絡繹不絕。
兩人進了門,環顧四周沒見到老板,卻見一青年人正端坐在賬台前給病人把脈開方。
鹿黎見這人有些麵熟,仔細端詳,竟是當年打瞌睡的少年栗子。看來兩年時間,他已經是可以獨當一麵的郎中了。
“栗子,你師父人呢?”鹿黎問他。
他手上寫著藥方,未加思索便道:“師父出診去了。”
“去哪了?”
“病人隱私不便告知,需要找他請改日再來。”栗子頭也不抬,繼續寫藥方。
直到鹿黎和小柳出了門,他這才蹙著眉抬起頭來,“剛才是誰跟我說話來著?她怎麼知道我小名的?”
鹿黎利用逆時術,探清醫館老板一個時辰前進了城南一家小院。
兩人趕到彆院時,天色已漸黑。
在門外聽了許久,不見其中有動靜,正欲再施逆時術,突然感到院中有妖氣傳來。
鹿黎得知墨淵急於捉妖是為了恢複自己的記憶後便決心幫他,此刻感到院中妖氣,心道捉了妖再追查阿時的案子也不遲,便縱身一躍翻身入院。
小柳也緊隨其後。
兩人無聲落入牆角黑影中,向院中望去,隻見屋前立著一妖,身形極瘦,周身圍繞著霧氣,看不清麵容。
分辨不出此妖有何必殺技,鹿黎暗自在自己和小柳身邊各施加了層厚厚的保護罩,低聲道:“你藏在此處,我去將它拿下。”
那妖站在院中停了一會,便向一處房間走去。鹿黎瞅準時機,無聲躍起,落到那妖身後,打算出手偷襲將他製服。
然而剛一落地,便覺背後遭到沉重攻擊,鹿黎踉蹌一步方才站穩。身上沒有受傷,但保護罩卻出現了縫隙。
與此同時,身前的妖聽到了動靜,轉身甩出一個泛著紫光的光球。
鹿黎還未來得及修複保護罩,那光球便順著裂痕進到保護罩內,以極快的速度從鹿黎心口鑽進了她的體內。
一陣困意襲來,她一頭栽了下去。